32

“時間是什麽, 空間是什麽?”

過去、現在、未來。

上、下、左、右……

“我是誰?究竟是什麽定義了我?”

是我的姓名、容貌、思想,還是我的經歷、出身、社會關系,又或者是其他?

在所有構成“我”的要素之中, 在失去多少之後, 我将不再被認識為“我”?

“爸爸,你在寫什麽?”小唐叫扒拉在比她還要高上一截的桌子邊緣, 看着正在本子上奮筆疾書的中年男子問道。

唐擇用潦草的字跡勾勒完最後一個符號,驀地停下了筆,用左手抓了一把頭發,轉向一臉好奇的女兒,用有些無奈的聲音說:“一些——或許可以挽回錯誤的辦法。”

“錯誤?你做錯什麽了?”唐叫更加用力地抓住桌沿, 攀了上去, 用手肘支着桌面, 探頭看向筆記本上的內容。

那上面是大片大片黏連在一起的字跡,夾雜着龍飛鳳舞的字母和數字, 以及意味不明的圖案。她發現自己一點也看不懂, 于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父親。

“我殺了人, 或許是一個, 又或許是兩個……哈,事到如今,卻還想要彌補。”唐擇擱下了筆, 用手掌一遍一遍地撫過那些難以辨認的筆記。

唐叫皺起了眉, 還沒有張開的五官擰到了一起:“你開玩笑, 你怎麽會殺人呢?我不信,不跟你說了, 我去問媽媽。”

她從桌沿上跳了下來, 轉身就要向廚房跑去, 卻被唐擇一把捉住。

“媽媽在忙,別去打擾她。”

“那你跟我說實話。”

唐擇臉上的無奈之色愈發濃重,而唐叫則露出了既好奇又擔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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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如果一個人,他的外貌沒有變,但性格呀、想法呀、記憶呀,都被替換成了另一個人的,那這個和過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真的還能被認為是過去的那個人嗎?”男人一邊說,一邊将筆記翻到空白的一頁,半是無意半是有意地在上面畫了兩個形狀粗糙的火柴人,“身體還是原來的,但是身體裏住的靈魂已經是別人了。”

唐叫爬到了父親懷裏,懵懂地看着筆記上的塗鴉:“當然不能啦。”

“對吧,那他是誰呢?”

“唔……長着原來那個人樣子的另一個人。”唐叫想了一會兒,從父親手裏搶過筆,在左邊火柴人的腦袋裏面又畫了一個腦袋。

“那原來的那個人呢?”唐擇有些自虐地追問道,似乎在等待懷裏的女孩兒給自己下一個審判。

唐叫仰起頭,額頭蹭到唐擇那胡子渣拉的下巴,她似乎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麽,沒有正面回答父親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難道你覺得他死了?”

而唐擇也以反問回答反問:“難道不是嗎?他在這個世界上,只留下了一具身體,這和死亡有什麽差別呢?只不過他的身體還能行動——通過另一個人的意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另一個人的靈魂既然能夠進到這個人的身體裏,那這個人的靈魂,也可以去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裏呀。”唐叫有些理所當然地說道,同時在右邊的火柴人腦袋裏也畫了一個小一號的腦袋,又在兩個火柴人之間畫了一個雙向的箭頭,“他們只是讓靈魂換了一個環境生活。”

“換了一個環境生活?”唐擇聽了女兒的話,看着筆記本上的兩個火柴人,若有所思。

唐叫在回想起這段遙遠的往事之後,突然間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串連在了一起。

從鹽井回到小廢屋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唐擇過去的那本筆記。

艾德修沒事的時候就會坐在書桌前翻閱她爸媽生前留下的筆記,如今那些泛黃發皺的本子幾乎已經被他讀了個遍,唐叫只好祈禱唐擇在記錄靈魂轉換的要項時字寫得能夠潦草一點,最好能潦草得叫人認不出來。

寄居在她家的這位雙學位博士的習慣很好,雖然在工作的時候會把桌子堆得亂七八糟,但每次結束之後都會将一切收拾幹淨。那些筆記本被整整齊齊地疊在桌子的一角。

唐叫沒工夫去整理她抽出來的那些本子,快速地翻完一本之後便往桌子上随手一扔,很快,桌面上便被花色不同的各式筆記本占據得滿滿當當。

“你、你在找什麽嗎?”青年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唐叫的肩膀做賊心虛地抖了一下。

艾德修依照約定去給運送鹵水的木桶樹裝了龍頭,唐叫還以為那會花上一點時間,沒想到這麽快就結束了。

她尴尬地轉過頭,沒有選擇撒一個無效的謊言:“我在找我爸留下的一本筆記,不過他留下了這麽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本……”

艾德修習慣性地扶了一下眼睛,湊到書桌邊上,他沒有問唐叫為什麽突然對某本特定的筆記産生了興趣,只是看了一眼桌子,問道:“有什麽特征嗎,裏面主要是記錄哪些內容的?或許我可以幫你。”

唐叫停下動作,想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說:“裏面有一頁畫了兩個火柴人,長這樣的。”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桌子上描摹出一個有雙重腦袋的火柴人。

“我有印象,你等等,”艾德修在桌面上掃了一眼,很快就抽出一本藍色皮革封面的本子,嘩地翻開,然後迅速而精準地定位到唐叫說的那一頁,“你說的是這個嗎?”

唐叫一看到那畫風奇特的塗鴉,便猛地從艾德修手裏搶過了那本筆記,生怕他看出點什麽端倪似的,将本子掩在懷裏:“沒錯,就是它!”

但轉念一想,随即意識到不對,慌慌張張地擡起頭,試探般地問道:“你已經看過了?”

戴着眼鏡的青年将目光從藍皮封面的筆記本移到了書桌上,冷靜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飄忽不定,他點了點頭,但接着又搖了搖頭,用猶豫不決的聲音說:“看是看過了,但是這一本筆記的字跡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潦草,我只能認出幾個公式,剩下的幾乎完全看不懂,怎、怎麽了嗎?”

“沒、沒什麽。”好像是被自己的同居人傳染了似的,唐叫也結巴了一下,“既然看不懂的話,那、那這本筆記,我就收走了。”

艾德修不知道自己的女房東突然之間是怎麽了,藏在厚片眼鏡下的灰色眼睛無辜地眨了幾下,然後他苦笑了起來:“這些原來是你父母的東西,現在全都是你的了,你想收回它們,我當然不會有意見。”

唐叫看得差點就心軟了,但最後還是堅定地抱着藍皮筆記,一溜煙地出了屋子,趁着沒被人看見,繞到菌房後面,将筆記本埋進了幾天前發現土豆的坑裏,然後迅速掩飾好痕跡,仿佛無事發生似的,假裝鎮定地回了屋子。

同居人完全沒有要追究自己房東奇怪舉動的意思,他顯然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唐叫進屋的時候,看見艾德修正趴在地上,伸長了手從床底下撈着什麽東西,于是悄聲走過去瞅了一眼,發現是接種了第一代菌種的廣口瓶。

她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番。

“啊!”看到瓶子裏面的景象,唐叫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怎麽變成了這樣?”

四個廣口瓶中,有三個裏面布滿了絮狀的菌絲,夾帶着無數青紫色雜點的土豆泥拌蟲殼粉現在已經被白色包裹,看上去如墜雲間,而剩下的一個裏面卻長滿了煙青色的斑塊,那些斑塊有深有淺、大小不一,像是從淺杏色的泥土裏開出的死亡之花。

唐叫會感到驚訝,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只特殊的瓶子。

“因為在接種的時候混進了其他的細菌,所以才會這樣。”艾德修沒有表現出意外的樣子,“畢竟不是實驗室的無菌環境,四瓶種子裏只有一瓶不能用,已經算謝天謝地了。”

“這瓶不能用了嗎?”唐叫有些遺憾地看着那只開滿了青黃色花朵的瓶子。

艾德修抱起剩下的三瓶,看了看被遺留在地上的那只孤孤單單的瓶子,想了一會兒說:“雖然不能當第二代菌種用,不過可以派上別的用場。總之先去菌房把這些菌種給種下吧。”

兩人立刻轉移到了已經待機很久了的菌房。

艾德修讓唐叫挖了一小盆土,用水浸濕,然後從菌房裏抱出被唐叫打得滿身是洞的木頭樁子,用鑷子從廣口瓶裏夾出一團布滿了白色菌絲的土豆泥,迅速地塞進了一個洞眼,然後用盆裏的泥土封好口。

把所有的洞眼都填滿之後,艾德修把木樁子豎起來,往上面澆了一遍水,放回了菌房裏。

唐叫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菌房的內部。并不強烈的陽光從牆身上留出的通風口穿過,在陰暗的空間中投下了斑駁的光影,豎立在菌房之中的木樁,就好像一尊尊神秘的史前遺像。

“這樣就好了嗎?”

“嗯,以後每天往木樁上灑些水,保持環境的濕潤,過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長出來了。”艾德修打開清水木桶樹上的水龍頭,把唐叫給拉了過來,讓她沖了沖手。

“過一段時間,是過多久?”唐叫兩眼放光地看着菌房裏的木樁,像是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的小孩似的,任由艾德修擺弄自己的雙手。

“大概十天吧,我也不是很确定。”艾德修聳起肩膀,蹭了一下唐叫無意間甩到自己臉上的水,給出了一個不太确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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