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的名字

沈意疏對于名字有着常人很難以理解的執著。大概是小時候身邊的同學認字都比較慢，因此常常難以準确地叫出她的全名，而一旦有人能夠說出她的名字，那麽恭喜你，你贏得了沈意疏的友情。

這個習慣來到韓國之後變得越發嚴重。作為一種表音文字，韓語重名率簡直高得可怕，而這對于身為中國人的沈意疏而言就格外痛苦。S.M的練習生和職員都特別多，她又沒辦法在只見了一兩次的情況下把每個人的名字和臉完美對上號，再加上一堆重名的，要不是大家長得都還不太流水線，沈意疏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也別想把一堆藝琳智妍勝勳們分清楚。沈意疏之所以能和姜澀琪熟起來，還得多虧了她并不怎麽爛大街的名字和獨一無二的單眼皮。

因此，沈意疏其實一直想詢問鄭澤運的中文正名，但是臨近月末大家都在瘋狂練習，為了保證在考核中表現得好一些、再好一些，沈意疏每天除了練習就是學習，連手機都很少碰，原本電池并不大的iPhone4s竟然成功待機了好幾天。

「或許我能夠知道哥的中文正名嗎？」

收到這條kakao的時候鄭澤運剛剛結束了今天的基礎訓練，沈意疏在為了月考努力，他也在為了錄制生存選秀的名額而努力練習。鄭澤運将聊天記錄往上滑，發現上一條已經是五天前的了，想了想，去儲物櫃裏翻出身份證，用手機拍了一張發過去。他不會中文，只好拍照了。

「原來是這麽寫的！我馬上就把備注改上。」

對話框裏很快又跳出來一張圖片，是kakao的聊天截圖，左邊自己的頭像旁顯示的是三個漢字。鄭澤運不會念，但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

「為什麽要問中文？」

「因為韓國人重名率太高了，如果知道中文的話那麽可以幫助我快速記憶。不過哥的名字用中文解釋真的很有深意。」

鄭澤運從善如流地發去回複。

「是什麽？」

「首先姓就不說了，“澤”是指水聚集的地方，“運”是運氣、運道，組合起來就是，哥的運勢會如大江大澤一樣廣闊，是很好的寓意了，而且發音也很好聽。」

「謝謝你，不過我不會中文，你能讀給我聽嗎？」

「沒問題！」

沈意疏的語音也很快就發過來了，練習室有些嘈雜，于是鄭澤運摸出了耳機，戴上之後聲音小了很多，像是一下子把他和整個世界隔絕，只聽得見耳機裏傳出的少女聲線。

“鄭、澤、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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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得不快，但也不慢，發音飽滿而圓潤，音色也很獨特，沒有過多十代少女的甜膩，反而像是秋日早晨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氣，沁着些許并不凜冽的涼。

鄭澤運反複聽了幾遍語音，然後回複了消息。

「我記住了。」

「那麽作為交換，你的名字是？」

下一秒出現在屏幕上的三個字筆畫遠比鄭澤運想象的複雜，比之前他在練習冊扉頁上看到的韓文難寫多了。

“沈意疏，我叫沈意疏。”語音随後而至。

「是爸爸取的名字，他希望我長大以後能夠做一個意氣疏朗、心胸開闊的人。」

“沈意疏。”鄭澤運默默跟讀了幾遍，發現比自己的名字好念多了。他點住那條消息，複制，然後粘貼到備注一欄。

「很好的名字。」

「我也記住了。」

「那天回來後代表說，公司今年會推新團，後天會進行第一輪的篩選，最近在為這個做準備。下次見面我請你喝咖啡。」

沈意疏看到這條信息，突然愣了一下，然後意識過來鄭澤運大概是在為自己的先離開道歉？不過是只見了一面的人，而且還是比自己小的後輩，鄭澤運根本沒必要覺得不好意思，但現在他已經說出來了“請你喝咖啡” 這種話，反倒是沈意疏有些難做了。這位新認識的哥哥，即使是對後輩，禮節也過于周到了。

（鄭澤運OS：你也非常的禮貌。）

「太謝謝哥了。不過我們公司最近也要進行月末考核，既然都在努力準備，那麽就等結束之後一起吃個飯，當做慶祝吧？」

「好。不過我來付錢。」

「哎一古……」

沈意疏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然後按下了發送鍵。

「哥真的是……太客氣了。」

月末評比這天，沈意疏難得地起了個大早。她雖然是練習生內公認的“大賽型選手”，但到底還只有17歲，也不能做到每一次都頂着壓力精彩發揮，因此還是和姜澀琪一起早起來到公司為考核做準備。

不過也許是因為昨晚練到太晚，今天天還沒亮又起了，沈意疏也忍不住一直打哈欠。

“意疏啊，你要不去廁所洗把臉，或者去外邊買瓶水喝，我看着你打哈欠我也想睡了。”

“也行，那澀琪你先練着。” 沈意疏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幹笑兩聲，“我去吹會兒風就回來。”

倒也不怪沈意疏困，再辛苦她也是要保證六個小時以上的睡眠的。雖然沒什麽科學依據，但沈意疏覺得自己能在十五歲時就突破一米七，都是因為每天睡足了八小時（遺傳因素暫且先不提）。不過來韓國兩年了，她就只長了兩厘米，高是夠高了，但沈意疏始終堅信自己還有生長潛力，不然為什麽同年的徐英浩還在長個？就因為男生長得晚嗎？

說曹操曹操到，剛走到樓梯口，沈意疏就看到了徐英浩和另外三個練習生。個子高的她有點印象，之前見過一次，很白長得也不錯，和徐英浩不一樣，是那種很端正筆挺的帥氣，聽說成績也很好，叫鄭什麽來着？

“鄭在玹，李泰容，中本悠太，都是新來的練習生。”徐英浩見到沈意疏，主動打了個招呼，然後為兩邊互相介紹，“她叫沈意疏，中國人，95年的，來公司一年多。”

“你們好。” 沈意疏作為前輩率先開了口，“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問Johnny就好了。” Johnny是徐英浩的英文名，他是美籍韓裔，來S.M四五年了，是練習生裏的大前輩。

“前輩好！”

三個男生一齊說話還是很有氣勢的，至少沈意疏覺得自己的睡意已經被吓走了大半。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公司了？” 徐英浩問，他和沈意疏也有好一陣沒見了，既然碰見了就打算寒暄兩句。

“月末評比嘛，我也得早點過來做準備。” 和徐英浩說話總是要仰着，不太舒服，沈意疏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突然瞪大了眼睛，“你又長高了？！”

徐英浩：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你再長以後要是上S.MTown就只能去和最強昌珉前輩站一塊兒了。” 沈意疏故作兇狠地說道，“你們去練習吧，我去吹吹風。”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哥和這位前輩看起來關系很好啊。” 見沈意疏走遠了，鄭在玹開口說道。

“還行吧，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人。”

“不過Johnny你到底是不是又長高了？” 中本悠太問道，他也覺得看徐英浩有點費勁了。

“……我先去練習了。”

徐英浩決定不理會這仨，長腿一邁自顧自地走了。

這個點其實整個S.M都挺空曠的，這邊過道也少有人來，沈意疏打開窗，探出頭感受了一下首爾二月末的天氣，然後迅速縮了回來。精神是精神了，但冷也是真的冷。

“這樣不冷麽？”

沈意疏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臉上有點肉，但是眼睛很大人也很白，看起來很可愛，而且這個韓語吧，聲調似乎有點奇怪，讓沈意疏想起了剛來不久的自己。

“冷啊，但是困，可又不能睡覺，只好用吹風對抗一下了。”

“那也太辛苦了，你鼻子都紅了。” 女生從兜裏摸出一罐咖啡，塞到沈意疏手裏，“要注意保暖呀。”

“唔，謝謝……”

沈意疏還想說什麽，但女生給了咖啡後就擺擺手走了，咖啡還很燙，應該是特意加熱過。沈意疏思索了一下，發現自己腦子裏确實沒有關于女生的記憶，那麽可能是新來的練習生吧，男生那邊她只和徐英浩稍微熟點，但女生卻是基本上都有印象。不過不管怎樣，最近遇到的人都很善良啊。

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排外的人，也不是沒被前輩和同期針對過，沈意疏自認自己也不是什麽聖母，會生氣會難過，但是收到來自他人的善意時，曾經那些不太好的事似乎也都不算什麽了。

這次月末評比沈意疏除了準備慣例的唱跳，還和姜澀琪一起排了個雙人舞。舞蹈的創意來自于沈意疏，孤獨的小女孩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說話，試圖把她當成一個朋友，而有一天鏡子裏的人活過來了，有了意識，和小女孩一起跳舞玩耍，但是鏡中人不能長時間待在外面，所以只能和小女孩短暫地相處，而小女孩卻漸漸有了別的朋友，沒什麽興趣和鏡中人一起玩了，終于有一天，鏡子裏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應小女孩了。

創意很有趣，兩人敲定角色後便開始編舞和排練。沈意疏和姜澀琪本就是A班的舞蹈領頭羊，實力雄厚表現力上佳，這支舞最後呈現出來确實很驚豔，理所應當地拿了高分。

“講道理舞蹈很棒，我看得也很爽，但最後看着無反應的澀琪那裏，我真的覺得意疏你的眼神像是痛失愛人。” 下來後，裴珠泫對着兩人比了個大拇指，然後不忘吐槽，“太姬了。”

“其實我一開始确實是設想的小女孩愛上了鏡中人。” 沈意疏說道，“但澀琪姐拒絕了我。”

姜澀琪：“你就只有這種時候才會叫我姐是吧？”

“那當初是你說想和我變親叫我不要說敬語的。”

“所以你就連姐也不叫了？”

“不就差一歲嘛？96的那些孩子我也沒讓她們叫我姐啊。”

裴珠泫聽得腦子疼，趕忙出來調停：“好了好了，你們都冷靜點，其他人還要考核呢。”

裴珠泫是91年的，進公司也早，因此在練習生裏說話還是很有威信，至少姜澀琪和沈意疏是不敢再說話了。

沈意疏趕緊在裴珠泫後面坐下，偷偷吐了吐舌頭，然後安靜看其他人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