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神的游戲

如果這是正在拍攝的某一幕韓劇的話，那麽應該撤掉所有外部的聲音，放大沈意疏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多餘燈光也應該都滅掉，只留一盞追光從頭頂打下，映照出她因為聽聞噩耗而慘淡蒼白的臉。

最好，再用大特寫對準她的臉，慢慢地記錄從眼睛裏一顆接一顆滾落而下的淚水，姣美的五官像紙一樣皺成一團，強撐的鎮靜與理智被無情碾碎，完完整整地呈現出一個主角崩潰的場景。

正大光明地窺探他人的脆弱和失控，觀衆可太愛看這種悲情又充滿戲劇性的情節了。

但真實的人生往往比想象中更抗壓，所有預演好的場景統統沒有上映，沈意疏的反應也遠沒有想象中失控，好像整個靈魂都從身體裏抽離，漂浮到上空正俯瞰着辦公室裏的兩個人。

黃室長的嘴巴上下翕合，還在說着什麽，沈意疏努力地找回理智，從他口中捕捉到了一些關鍵詞語，最後拼湊出自己沒辦法在第一批S.M Rookies裏公開的事實。

說實話這和直接宣告自己沒法從新女團裏出道有什麽區別？

一股無名的憤怒從脊椎裏直蹿大腦，沈意疏聽見自己用微微顫抖的聲音發出了質問：“黃室長，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黃室長沉默了，他沒法回答沈意疏的話。

指示是上頭下的，他看到時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實力、外貌沈意疏都有，甚至還有着面向十四億市場的巨大國籍優勢，怎麽想都是新女團的最佳人選。

什麽都是Ace的水準，卻偏偏落選了。

黃室長自己都覺得對沈意疏宣布這個消息實在顯得有些過于殘忍。

沈意疏是他看着進公司的孩子，從一開始除了那張臉什麽也沒有到後來靠努力書寫了八個月直升A班的傳說再到現在人人敬佩推崇的練習生大前輩，黃室長非常清楚這期間沈意疏都經歷了什麽。只可惜在這棟小黃樓裏努力是最必須也最不值一提的詞語，能不能出道更像是一場與運氣的博弈。有的人練習六七年也沒法出道，有的人剛來就拿到出道的門票，權看命罷了。

“公司要推的新團和少時還有f（x)在風格上很不一樣，大約會是更看重先鋒性的路線，意疏你……太正派了。“

沈意疏直直地盯着黃室長的臉，口氣不自覺地冷淡了下來：“室長，你也是一直看着我一路走到這裏的，不覺得用這話搪塞我太過分了麽？”

“自由、灑脫、散漫，可以是YG、可以是JYP、可以是Cube或者別的任何一家公司，但絕對不會是我們公司。”

“S.M，不就是正統偶像的代名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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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室長被沈意疏怼得無話可說，這個曾經敏感內向寡言少語的孩子已經成長成了讓他也覺得有點驚訝的樣子，聰明、富有靈氣，并且一點都不好糊弄。

“意疏，我也不和你打太極了，關于新女團公司目前已經定下了兩個人。”黃室長在心裏長嘆一口氣，說，“你應該也猜得到，是裴珠泫和姜澀琪。”

意料之中，沈意疏絲毫不覺得奇怪。她并不是因為在A班裏和裴珠泫姜澀琪兩個人關系最好才這麽想，綜合各方面因素考量，她們都是上上之選。

“姜澀琪練習了很多年，綜合實力很強，形象上也很适合新女團的先鋒概念。裴珠泫，她也來了很久了，她是91年的，沒有你們等得起了，實力雖然不如你和姜澀琪那麽出色，但是也夠了，是比較妥當的隊長人選。”

“你覺得她怎麽樣？”

思考了兩秒沈意疏才意識到黃室長是在詢問自己，于是十分審慎地回答了一個“好”。

“不用緊張，随便說說就行。”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別人知道我的回答？沈意疏沒有給自己惹麻煩的想法，但還是開了口：“珠泫姐跳舞好，很會照顧人，做隊長非常合适。她長得也好看，和Krystal前輩一樣，是很有氣質的冷美人，以後轉型做演員也不錯。”

黃室長笑了：“你果然是個很謹慎的孩子，說話很周全不落話柄。”

“就像你說的那樣，裴珠泫是和Krystal一個路子的冷美人，這樣的角色，一個團有一個就夠了。”

沈意疏突然瞪大了眼睛，如遭重擊：原來最致命的問題在這裏！

在她徹底下定決心要在這條路上走到黑的時候，卻被告知難以出道，神果然對她充滿了惡意。

12月在首爾的寒風與霜雪裏呼嘯而至。

今天是所有練習生屏息以待的日子，不僅是月考放榜，而且還會宣布即将公開的首批練習生的人選。不少人激動得一宿沒睡，大清早就來公司蹲守公告欄。

徐英浩在公司門口拉緊了衣領，抖掉一身風雪，默念了十遍“relax”這才稍稍緩解了緊張的心緒，悄悄在內心裏禱告：信徒徐Johnny徐英浩願茹素一周，哦不，一月，必要的話一年也行，換取一個公開練習生名額，懇求神能讓我得償所願。

“Johnny哥，怎麽在這兒站着？”

鄭在玹的聲音打斷了徐英浩虔誠的祈禱，說實話鄭在玹也很不想這麽做，但某芝加哥人實在是身形巨大十分顯眼，還正好擋在去練習室的必經之路上，想裝作看不見都難。

“咳咳，沒啥，走吧。”

公告欄旁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幾乎A班所有的練習生都聚齊了。徐英浩雖然擠不進去，但好在憑着身高優勢勉強能看見公告欄上張貼的告示，隐隐約約看清了自己的名次，比預想中好一些，仍在前列，另一張告示上的公開練習生名額就看不清了。

“中了！”池韓率從人群裏艱難擠了出來，看見徐英浩二人立即興奮地跑了過來。

“韓率哥你都看見了？”鄭在玹激動地問。

“嗯！”池韓率雞啄米式點頭，鄭在玹還是第一次看到大眼哥這麽高興的樣子，“你我、Johnny還有泰容悠太都進了，我們出道有希望了！”

“真的嗎？太好了！”

齊齊中選的幾人開心地抱在了一起，恨不得蹦上天，和部分沒看到自己名字的練習生如喪考妣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等人散去了一些後，徐英浩和鄭在玹趕緊湊了上去，雖然聽池韓率說有自己的名字但還是想要親眼再确認一下，以求個放心。

池韓率、徐英浩、李泰容、中本悠太、Ten、鄭在玹、李馬克、李帝努、樸志晟……嗯，男生都是臉熟的那些人，诶，三個小朋友也進了？後生可畏啊，回去一定要努力訓練，做哥哥的可不能被弟弟給甩下去了。

裴珠泫、姜澀琪、金聖京，女生怎麽這麽少，Lami也選上了，公司這是要從娃娃抓起麽？

不過選上了為什麽臉色還這麽難看？徐英浩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女生，一左一右，統統沒有男生那麽高興，旁邊落選的女生表情都沒有這兩位姐姐沉重。

“……是搞錯了吧？”姜澀琪艱難地開了口，她似乎快要哭了，“一定是公司搞錯了吧？”

“對啊……”明明入選了，但裴珠泫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怎麽會……沒有意疏呢？”

聞言，徐英浩和鄭在玹定睛一看，但任憑兩人把這張告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都快看出一朵花來也沒有看到沈意疏的名字。

裴珠泫。

姜澀琪。

金聖京。

沒了。

沒有沈意疏的名字，真的沒有。

“怎麽都在這？”是沈意疏的聲音。

幾人齊齊轉過頭，沈意疏正站在不遠之外的樓梯上。黑衣黑發，手上還拿着一把黑傘，襯得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雪白，并不紅潤的嘴唇反倒成了全身唯一的鮮豔之處。她看起來好像一個剛從冰雪中蘇醒的吸血鬼，毫無力量，蒼白且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碎裂。

姜澀琪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看到早上澀琪姐哭的時候我也想哭。”

“你哭什麽？”

“就是覺得很對不起。”

對不起，明明是親故，我卻沒有及時注意到你的名字不在上面。

對不起，明明是親故，我卻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安慰你。

對不起，對不起。

徐英浩越想越難過，甜甜的焦糖拿鐵也變得索然無味，甚至隐隐發苦。

“別這麽想，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沈意疏把杯子裏最後一口冰美式喝掉，說，“我月考裏沒有發揮好，沒選上很正常。”

“那只是一次沒發揮好而已！”徐英浩忍不住大聲為好友置辯，“全公司還有誰不知道你的實力嗎？”

那天沈昌珉為了在黃室長面前替她開脫随便找了個借口，沈意疏不想被黃室長拉去詢問和沈昌珉的關系，只好很配合地換了歌，有些自暴自棄地選了東方神起二輯裏的《Tonight》，一首她很喜歡但是難度也十分大的歌。勉強改編成了适合自己一個人唱的版本，但是因為從敲定到月考只有短短幾天時間，練習不夠所以月考時理所當然地唱劈了，綜排也很理所當然地被一堆狠人擠了下去。

沈意疏突然有點感謝沈昌珉，至少讓她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對沒入選作出解釋。她暫時還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因為定位重合了才沒有被選上，難過的人有她一個就夠了，裴珠泫沒必要陪她一起難過。

盡管這個解釋誰聽了都覺得十分蒼白。

“好了Johnny，不要難過，你入選我很替你開心。”

沈意疏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弧度，笑得格外溫柔。哪怕知道真實的沈意疏此刻可能正抑郁難過，徐英浩卻還是忍不住心跳漏拍。她是真的很好看，笑起來的臉部肌肉線條也非常舒服，不僅不崩而且相當動人，黑亮的眼睛像是盛放了漫天的星光，世間一切美好統統囊括于此。

神或許是真的偏心，用獨一份的愛創造出你，允許你恃美行兇。徐英浩想，然後不太坦然地接受了沈意疏的祝賀。

“雖然公開了并不意味着馬上就能出道，但是至少又近了一大步。你、澀琪還有珠泫姐，你們的努力和付出都被看見了，這幾年的時間都不是白白度過的。“

“它們共同組成了公開的敲門磚，會帶着你去往更光明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Lami就是金聖京，從小進傻帽，13年和毛條一起公開，不過現在也還沒有出道，感覺今年內也看不見新女團出道的跡象……

《Tonight》很好聽，也很難唱，洞房著名炫技曲之一，早期車禍現場裏就有這歌，不過車禍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