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罪孽

故事聽完了，沈寧安的血也沒過了碗底。

這三年，杭浔一直在尋找着起死回生之法，不知道什麽人告訴了他這樣一種邪術。

壞的很，沈寧安想着。

系統：【主人，你知道怎麽解開他的心結了嗎？】

沈寧安舔了一下幹燥的唇，顧莞小姐死了得有幾年了吧，她的屍體竟然還沒有變成白骨，想必杭浔找了保護屍體的方法，可就算是這樣，日子久了，屍身也會開始發臭腐敗。

人死終究不能複生。

“一百、一百零一………”杭浔數得認真。

“顧安。”沈寧安輕輕喚到，聲音顫抖，她心裏沒底。

杭浔猛然擡起頭，眼睛瞬間變得通紅，他起身過來掐着沈寧安的脖子：“你怎麽知道顧安？你怎麽知道顧安？說！”

沈寧安有些喘不過氣：“咳咳……咳咳，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顧小姐，她讓我帶句話給你。”

沈寧安被他掐的臉色通紅，嗓子很難受，不過腦子清醒。

什麽？杭浔松開了她，随後涼涼一笑：“這麽多年了，阿莞你可是從來都不入我的夢，當真是怨極了我吧。”

“說，阿莞說了什麽？”杭浔使勁搖着她。

沈寧安腦袋一陣發暈，也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他搖的。

“人有輪回，但因果亦有輪回，顧安你的前半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後半生就算為她好好的活着吧，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事了。”沈寧安早就在心裏想好了一套說辭。

杭浔聽完之後松開了她，失力的跌坐在地上，雙手抱着頭，表情痛苦：“這真是她說的？”

Advertisement

“當然是顧小姐說的，不然我怎麽可能知道你以前的名字。”

“對了，她已經喝了孟婆湯，準備重新轉世，不在奈何橋上等你了，請你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

寂靜的密室裏，杭浔突然大笑了兩聲，笑聲裏面有着鋪天蓋地的絕望：“阿莞，你做鬼都不想見到我嗎？可我偏不讓你如意，你生生世世都得和我糾纏在一起，不管恨也好愛也好。”說着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棺材前。

沈寧安聽着覺得悲哀，随後繼續說道：“其實你也知道，人死根本不能複生，又何必做這些事情讓她心寒呢？”

故事裏的顧小姐也是一位心善的人，不然怎麽可能一開始會把落魄可憐的杭浔撿回府呢？

杭浔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一樣，自顧自的蹲在了棺材旁，看着裏面的人，眼睛裏流出的眼淚竟然是紅色的。

不知道是誰說過，人在極度傷心的時候眼睛裏面流出的是血而不是淚。

随後他又癡癡的笑了，望着棺材裏那張已經腐爛的臉，眼神溫柔纏綿：“阿莞，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來找你了。”随後自己從衣袖裏面掏出來一個黑色藥丸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別。”沈寧安根本來不及阻止。

意識漸漸渙散，杭浔踏入棺材中，緊緊的抱住了顧莞，再也不分開了，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

那天，杭浔站在她的馬車前，是有意為之，他在賭她的憐憫之心。

他賭對了，她看他可憐，帶他回了尚書府，然而這卻是杭浔計劃的第一步。

他和尚書府有着血海深仇。

将他撿回來的那位尚書小姐身體孱弱，一點都不像關外女子那樣意氣風發，每天除了寫字便是畫畫，着實無趣了些。

但她很善良，上街看到乞丐都會施舍。

她把他撿回府中，完全就是本心所使，跟在這樣的人身邊，更方便自己辦事。

那次中秋節，她送給了他一條平安繩，許他一世長安，聽得他竟然有些感動，這個傻姑娘。

杭浔在尚書府的這幾年，抓住了尚書府無數的漏洞，但都是一些小事，這對尚書府來說無關緊要。

但他們不是用假證據陷害他的父親嗎，那他也可以用假證據，一定要尚書府為整個将軍府陪葬。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

杭浔編造了一條尚書府參與前朝朝政的秘事，這足以讓皇帝震怒。

他通過齊王麾下的李将軍傳遞消息，李将軍從小看着他長大，杭浔想着他應該會幫自己一把，杭浔把“證據”交給了他，他無奈搖了搖頭：“罷了，就當我還那年阿骁的情。”

之後，果然不出他所料，尚書府滿門抄斬。

但他卻對她心軟了，用一個女乞丐代替了她。

可她還是走了，他此生唯一喜歡過的姑娘，在那個雨夜，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哭聲。

後來齊王找到了他，那天他正在一個人喝酒，人不人，鬼不鬼，一點也沒有複仇後的喜悅。

他看着杭浔，也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獨自開口：“你對不起整個尚書府。”

杭浔怔了怔。

齊王繼續道：“你父親長我幾歲，我一直尊敬他，他軍功赫赫，可慢慢的，他不滿足于現狀，培養幾萬精兵，把手伸向了朝廷。”

“我不信，我不信。”他雙目通紅。

可齊王卻是悲哀的看着他：“李副将不該幫你，其實你自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不然的話，你為何不開心？你又為何要交假證據？”

恍惚間，杭浔想起了幾年前，在邊關的時候，他去營帳裏找父親，父親看到他進來時神色緊張，把一張紙條壓到了書下，可還是露出了幾個字“……伺機……”

那一晚，杭浔心裏的信念忽然坍塌。

大雨下了一整夜，淹沒了跳動的心髒，從此人如死水般一樣活着。

還記得有一年，阿莞母親又給她添了一個小弟弟，小家夥很可愛，三歲的時候，老是跟在她後面“姐姐，姐姐”的叫。

也會軟糯糯的喊他“哥哥”，而她，會轉過頭喚自己：“顧安”，眼神溫柔。

如果他不是杭浔，只是顧安，那該多好；如果他和她之間沒有那麽多的仇恨，那該多好；如果他不曾遇見她……那該多好。

杭浔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終于可以去見她了。

沈寧安心裏也有些難受，畢竟是一對有情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其實如果想要贖罪，這一輩子是沒有可能了，那就希望她下一輩子一生平安康樂，無病無災，兒女繞膝，有一良人，長長久久，如此，足以。

也許他和她的緣分早就寫在了那年臨安寺初見，逃不掉，但也求不來。

不過，沈寧安轉過頭看着自己還在流血的手，有些無語，你說死就死了，我怎麽辦？

她腦袋開始發暈，不知道是暈血還是失血過多導致的。

如果再不止血，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辦法之際，上面突然傳來了聲音。

“哥哥，我好怕。”

是小靈的聲音，沈寧安看着上面，心情有些激動，宴九寒算你還有點良心。

“阿宴，我在這。”沈寧安急忙大喊。

不一會兒就聽到了上面加急的腳步聲。

宴九寒和小靈走到了地下室，看到那碗鮮血，他瞳孔一縮，只要他再晚來一點點，那這個小公主可能會失血過多身亡。

但，自己為什麽沒有晚來一點點呢？

“阿宴，你去棺材裏面看一下，看一下那個男人的身上有沒有鑰匙？”她得掙脫這些束縛 。

宴九寒點點頭，他走到了棺材前，看到了裏面的景象，面無表情的在裏面摸着，可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一條蛆爬到了他的手上，他滿臉嫌棄，惡心。

他在杭浔的衣袖裏面找到了鑰匙，看着男人緊緊的抱着這個已經生了蛆的女人，宴九寒心裏一陣不屑，為了一個女人，真是不值得。

有了鑰匙之後，沈寧安手腳終于自由了，她又撕下了一截裙擺裹住了她那個血淋淋的手指，随後把手擡高，讓血液倒流回去。

“姐姐，你沒事吧？”小靈在一旁弱弱的問。

“沒事兒，對了，你們是怎麽找到這的？”

“哥哥好聰明。”小靈看向宴九寒的目光有止不住的欣賞，這個哥哥一眼就看出了這棵樹有問題。

“這樹大的有些奇怪，我便敲了敲，就發現裏面是空的，随後就找到了機關。”宴九寒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這裏。

沈寧安“嗯”了一聲。

“姐姐，我姥姥還是沒有找到。”小靈也有些急了。

沈寧安目光看向那口棺材：“兇手已經問罪自殺了，你姥姥應該是被他藏在了這裏的某個地方，我們找找。”

小靈走近棺材看了一眼，卻發出了一聲驚叫。

沈寧安也朝裏面看了看，那位顧莞小姐的身體已經爛的不成樣子了，大大小小的蛆也慢慢的爬到了杭浔的身上。

“一對可憐人罷了。”沈寧安嘆息，不過杭浔害了這麽多人，也死有餘辜。

“這牆裏面是空的。”宴九寒突然傳來一聲。

“那這附近一定也有機關。”沈寧安說着就開始找了起來。

小靈過來幫忙，卻不想腳下踩空了一塊石頭，那面牆竟然自動開了。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沈寧安連忙捂住了鼻子，這也太臭了。

裏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她拿着一根蠟燭照了照，卻發現裏面到處都是腐爛的心髒，一塊塊的爛在地上，像是擺了一個什麽樣的形狀，而老人則被丢在一邊早沒了呼吸。

“姥姥。”小靈哭喊。

看着這滿屋腐爛的心髒，沈寧安有不解，杭浔辛辛苦苦弄來這麽多人心，卻把他們放在地上活活爛掉，就是為了什麽？

到底是什麽人教他的起死回生之法，把人的心髒擺爛在地上，再用一碗至陰之人的血，心髒和血到底有什麽用？

教他邪術的那個人很恐怖。

突然，沈寧安想到了什麽，她走到杭浔身邊，就發現那只攝心蠱正沿着棺材壁往外爬，這攝心蠱不僅能讓人産生幻覺，還能模仿人的聲音，她那天晚上聽到的聲音定是出自它口。

她捉住了它：【系統，這個害人的東西可以燒了嗎？】

系統：【古書裏面有記載，苗疆人善蠱，蠱又分為子蠱和母蠱，也不知道這蠱是大的還是小的，反正是害人的東西，主人把它燒了吧。】

沈寧安不置可否，這害人的小玩意兒，她随手就把它扔在了蠟燭上，不一會兒就聽到了“滋滋滋”的聲音。

“先把姥姥擡出去。”沈寧安道。

系統：【主人，那天晚上其實是這位老人家給你擋了一劫。】

沈寧安：【什麽？】

系統：【她替你應了那喚聲。】

沈寧安心裏發酸。

“那這裏呢？”小靈臉上還挂着兩行清淚。

沈寧安想了一會兒：“直接燒了。”

要是鎮民們知道是杭浔害了那麽多人的話，一定會将他拉出來鞭屍或者挫骨揚灰，挫骨揚灰何其慘烈，留個全屍吧。

就放一把火燒了，幹幹淨淨的走。

沈寧安把這裏的蠟燭都打翻在地，他們三個人帶着姥姥開始往外走。

出來之後，沈寧安回頭望去，只見那棵梧桐樹還是那樣立在那裏，但周圍已經冒出了縷縷青煙。

幸好現在還是冬季，周圍沒有什麽新生的植物，倒也不至于引起火災，況且地上還有那麽多積雪。

她收回眼眸，沒有人會知道那樹洞底下的秘密了。

将姥姥安葬好了以後，沈寧安讓小靈去告訴縣太爺兇手已經自盡，大家可以安心出來了。

随後沈寧安向小靈告辭，她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給了小靈。

小靈眼淚汪汪：“姐姐，你帶我走吧，我在這裏已經沒有親人了。”

沈寧安想了想：“我要去上京城，你确定要同我一起去？”

小靈看了宴九寒一眼，堅定的點了點頭。

小女兒家的心思沈寧安怎麽會看不出，不過這丫頭卻是喜歡上了一個沒有心的人。

小靈如果在宴九寒身旁只會陷得更深，她不會留小靈在身邊，沈寧安想了一會兒，就在上京城給她找個房子安個家吧。

“那你随我們一起去上京城可好？”

小靈乖巧應道：“好。”

出鎮的時候，所有鎮民都出來送別。

“感謝二位讓我們鎮重新恢複安寧。”

“二位英雄多留兩日再走吧。”

“……”

沈寧安有些不太好意思：“大家客氣。”

在大家一路的歡送中，宴九寒沈寧安走出了往舍鎮。

路上，系統一直打量着小靈，心裏總有點不踏實：【主人，我覺得你可能帶回去了一個麻煩。】

沈寧安也看着小靈：【沒辦法，人家姥姥有恩于我。】

系統在心裏想着，希望這個小靈不要比謝惜月更難搞。

對了，系統趕忙說道：【主人，告訴你一件大事，本系統終于知道劇情不對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