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夢醒 [V]
第三根香已經燃盡,最後一絲香灰被微風吹了下來,外面也傳來了公雞打鳴的聲音,天就快要亮了。
沈寧安眼皮微微動了動,攝心蠱從她的手腕處鑽了出來,它比以往更加肥大了,但似乎并不高興,它跳到了少年的掌心中,少年用手戳了戳它:“可惜了,我們的阿寶如果還能再吃一炷香的時間就好了。”
少年斜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之人,嘴角始終噙着一抹笑,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開心也笑,不開心也笑,做什麽事情都是笑着的。
沈寧安無力的睜開雙眼,她的腦袋很暈,視線裏面模糊一片,稍微緩了一會兒才看清楚了周圍的景象,她想擡起手,卻發現根本沒有力氣,微微偏過頭,就看到了一張明媚的笑顏。
她愣了好一會兒,好像才記起他是誰:“你……”剛要開口說話才發現嗓子啞的厲害。
“姐姐可是要喝水?”少年起身去倒了一杯水,他一動,身上的銀飾便叮鈴作響。
看着自己面前的這杯水,沈寧安久久沒有去接。
“怎麽,姐姐是怕有毒嗎?”
沈寧安看着他,伸手接過了杯子,一飲而盡,冰水入喉卻也舒服了一些。
她看向旁邊,宴九寒躺在她的身邊,不過還沒有醒。
看着她擔憂的神色,少年戲谑似的開口了:“姐姐放心,可能這位哥哥還不想從那個夢裏醒過來,所以還要多睡一會兒哦,估計明天就會醒了。”
沈寧安聽後松了一口氣,不過那些夢?她大腦慢慢的清晰了起來,夢境裏的那些片段撲湧而來,她用手捶了捶腦袋。
少年看着她的動作,他又重新坐到了凳子上,并且把凳子移近了一些,手肘撐着下巴:“姐姐可是夢到什麽了?”一臉好奇。
沈寧安:我夢到什麽你還不知道嗎?但這個少年确實也挺可憐的,不過可憐也不能成為他殺人的理由。
少年還以為能從她的眼睛裏面看到憐憫,亦或是憤怒,可沈寧安就這麽平靜的望着他,看的他反而不自在了。
“難道姐姐不可憐我嗎?”少年語氣委屈,先入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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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安艱難地撐起身子靠在床邊,為什麽會有人把自己那麽不堪的經歷展現在人的眼前?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太在意了?太在意別人對此事的看法。
等等,剛才在夢裏自己是那個老頭,而且她還對大反派這樣那樣,天吶,等宴九寒醒了之後怎麽面對他呀?沈寧安頭疼。
她直直的看着那個少年:“你需要我憐憫你什麽?”
少年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把攝心蠱掏出來放在手心裏把玩,喃喃自語:“姐姐還真是沒有心啊!”
“那你可有心?”沈寧安反問了他一句。
“我要心有何用?姐姐的心才有用呢,姐姐你說我是把你心挖出來給我的阿寶吃呢?還是把你身體裏面的血放幹喂給我阿寶呢?”
沈寧安雙手不自覺的攥緊了床單,這麽變态!至陰之人的血用處還真是大,難怪杭浔那次也要放她的血,估計是想喂飽攝心蠱。
看着他手裏的那只肥胖小蟲,和自己以前燒死的那只一模一樣,會不會杭浔的蟲子也是這個人給的,他為什麽要害那麽多人來喂飽這只蠱蟲?攝心蠱有什麽用嗎?
沈寧安:【系統,你聽得到嗎?】
系統:【聽得到,主人請說。】
沈寧安:【這攝心蠱到底有什麽用?還有我們在往舍鎮那一次,杭浔手中的攝心蠱是不是這個少年給的?】
系統:【攝心蠱是苗疆巫書裏面記載最毒的蠱,養蠱的人養的好,它就會成為殺人的利器,杭浔的攝心蠱就是這個人給的。】
沈寧安皺眉思索着,這個人借別人的手殺了那麽多人來養這只毒蠱究竟是為了什麽?亦或者他想殺誰?
“姐姐,我的蟲子還沒有吃飽,你說怎麽辦才好呢?”少年把蠱蟲捧到了她的面前,好像在詢問她的意見。
沈寧安咽了咽口水,面前的少年就是個笑面虎,萬一他不高興就把自己給殺了怎麽辦,而且剛剛他還說要用她的血和心髒來養這只毒蟲,殺人這件事情估計他完全做的出來。
現在只能拖延時間,等宴九寒醒過來,變态得用變态來壓。
“你為何要養這種蟲子?”沈寧安問道,語氣中有微微的顫抖,她強裝鎮定。
少年嗤笑一聲,收回手:“姐姐覺得我惡心嗎?”
沈寧安一臉問號,這個人怎麽思維這麽跳躍?問的問題永遠和上一個接不了軌,想到哪個問哪個。
惡心?是殺人惡心嗎?還是那件事?
“殺人是挺惡心的。”沈寧安精神氣漸漸回來了,她坐直了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前的少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角都溢出了晶瑩的淚珠。
沈寧安:?他在笑什麽?
過了一會兒,少年停了下來,嘴角依舊向上揚着,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令沈寧安毛骨悚然:“原來姐姐是覺得殺人很惡心呀,可是姐姐,你怎麽知道我殺人了呢?”
對哦,沈寧安頓時一愣,她怎麽會知道他殺人了?況且自己在夢境中不是他,按照現在這種情況,只有宴九寒知道他殺過人。
“其……其實我會看手相,剛剛你把蟲子捧給我看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手上的紋路沾染上了血,所以推測你應該殺了很多人。”沈寧安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人,希望能蒙混過關。
少年撓了撓頭,似乎是感覺非常神奇:“姐姐好厲害,竟然會看手相?”
“一般……一般。”
“那你再幫我看看呗,看看我以後會有幾個兒子。”少年興致勃勃地把雙手攤開在她的面前。
沈寧安:殺人的事情就這麽糊弄過去了?太輕松了吧?
望着眼前那張笑臉,沈寧安只能硬着頭皮去給他看手相了。
少年的手長的很俊秀,但是指尖都有一層薄薄的繭,他手心裏面的紋路很花,根本看不清楚,只有那根生命線異常的深,只不過在半路就斷掉了。
老一輩的人說過,如果生命線連到了手腕上,那麽此人就會長命百歲,可是少年的這根生命線只到了手心處就嘎然而止了。
不會吧,他竟然是個短命鬼。
“姐姐看好了嗎?”少年收回了手,笑着問道。
沈寧安擡起頭,嘴角也扯了一個笑:“如果你以後多做善事來洗清你前面造下的孽,下半生會過得不錯,而且兒子也……也會很多,咳咳。”一頓亂編。
“哦,這樣啊!”少年想了想:“那如果我以後不做善事的話,是不是就要斷子絕孫了?”
啊?
“那倒也不是。”
“那還做個屁善事。”少年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床邊蹲下,把頭靠在床沿上,呆呆的望着沈寧安。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了下來,外面開始傳來了人雜聲。
沈寧安被他這麽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害怕的問:“你想幹什麽?”
“姐姐,你可以做一件善事嗎?”少年的眼睛很亮,仿佛從來沒有染上過這世間的污穢一般。
“什麽?”
“姐姐,我想懲罰一個壞人,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少年撒着嬌,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對她怎麽乞求的話,估計她的心早就軟了,可面前的這個不是正常人啊。
“你要我怎麽幫?”沈寧安往後縮了縮身子,她覺得他會要了她的命。
少年勾起垂在沈寧安胸前的一縷頭發,繞在指尖把玩。
沈寧安下意識的想要去拍掉他的手,但是想了想,萬一他生氣了怎麽辦?
“姐姐你是答應要幫我了嗎?”少年還在不停的玩着她的頭發。
“你先說說是什麽事?”
“姐姐,我想要你的血,如果姐姐不同意的話,那就心髒吧。”少年語氣很輕,仿佛自己說的并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
沈寧安身上冷汗直冒,在夢境中她是那個老祭司,知道至陰之人的血和心髒可以養蠱蟲,她回憶了一下夢境中所發生的事,重點在攝心蠱那一段。
“我答應你。”
少年直起了身子,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沈寧安:“可是姐姐會死诶。”
“如果我死了的話,你的攝心蠱也會被撐死。”沈寧安頗有底氣,因為攝心谷已經吃了三四柱香時辰的夢境了,如果再用至陰之人全身血液去養,攝心蠱會因為攝入過多爆體而亡,所以,她只要奉獻出一碗血就可以了。
至于心髒,她猜面前的這位少年應該是不太想用這種方法,因為慢。
“姐姐真聰明。”
“你是不是想殺了那個老祭司?”沈寧安試探性的問出了口。
少年神色一沉,腦袋漸漸的耷拉了下來,手指不停的摳着地面。
沈寧安看着他的動作不明所以。
“姐姐,我做的沒錯,可是我又覺得有錯。”少年悶悶的聲音傳來,與以往的開朗截然不同。
“能跟姐姐說說嗎?”沈寧安好聲好氣的問他。
“姐姐,我是個孤兒,從我懂事起,我就宿在破廟裏面,喝的是土坑中的污水,吃的是別人家不要的馊飯菜,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去大街上偷了一個包子,可是卻被那家老板給打的半死,後來有幾個避雨的人來到破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我,以為我死了,就把我丢到了亂墳崗。”
“後來他就将我撿了回去,姐姐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要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縱使年紀小卻也覺得惡心至極,我想回到那個破廟。”
“他救了我一命,可是卻把我推向了萬丈深淵,姐姐你告訴我我殺他是不是沒有錯?”少年慌亂的抓着沈寧安的手,眼神急切。
沈寧安重重的點點頭:“他該死。”
猥亵兒童的人簡直罪該萬死,在現代的時候她每每看到這樣的新聞都覺得惡寒 ,不懂為什麽會有那樣的人存在,他們不知道如此變态的行為會給那些小孩的心裏留下多大的陰影嗎,甚至一生都無法抹去。
而且這還會成為一個惡性循環,從小被猥亵的人他們長大後有百分之六十的人也會去猥亵別人。
悲慘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這句話不假。
少年聽後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那就沒錯。”
“開始吧!”
“什麽?”少年愣愣的望着她。
“你去拿刀拿碗啊,趕緊把你的那只小蟲子喂飽去懲罰壞人。”沈寧安頓了頓:“至陰之人自願獻出來的血比逼迫的純的多,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你說。”
“希望你殺了老祭司之後把你那只攝心蠱也殺死。”
沈寧安其實不太敢提這個要求,但攝心蠱太毒了,留不得。
她以為少年會不答應,已經在心裏想着措辭再通篇大說一頓,卻不想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少年摸着懷裏的那只蟲,溫柔寵溺,但是又異常的詭異。
“我答應姐姐。”
“那事成之後,你會放我們走嗎?”
少年想了想:“自現在開始,姐姐你就是我的恩人,恩人提的要求,我又怎麽能不答應呢?”
“希望你說到做到。”
“好。”
……
沈寧安聽見血一滴一滴的流到了碗裏,她把頭歪向一邊沒有去看。
少年正在一滴一滴的認真數着。
沈寧安看着還在昏迷的宴九寒,他是有多想留在那個夢裏,現在都還不醒。
如果滄瀾國沒有破,那宴九寒也會像夢境裏面那樣,和自己喜歡的姑娘白頭偕老,他确實是一位不錯的皇子,更是一位合格的竹馬,想必以後也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
不禁又想到了大婚那天晚上,他溫柔的吻着她,從頭發絲到腳尖,一寸一寸,迷戀至極,她臉紅了。
她承認,在夢境裏她心動了,可那終究是一場夢罷了,夢總有醒的一天,就像這場奇妙的旅行一樣,她總有回去的一天。
“姐姐,好了。”
少年的聲音打斷她,沈寧安轉過頭,她沒有看那碗血,而是直接盯着他:“可以幫我包紮一下嗎?我看見血會頭暈。”
少年點點頭,可是他并不怎麽會包,沈寧安看着自己的食指被紗布纏繞的像一個腫了的饅頭一樣,她哭笑不得,就這樣吧。
少年把攝心蠱放到了血裏,小蟲子在裏面歡快地游着,這可憐的小東西并不知道這是它的最後一餐了。
“它什麽時候能吃飽?”沈寧安依舊沒有去看那碗血。
“按照現在這個情形的話,不出一刻鐘便好。”少年托着腮盯着碗。
“你什麽時候去找那個老祭司算賬也帶上我。”
少年愣愣的擡頭看着她:“姐姐想去嗎?”
她點點頭:“我想去看一下你怎麽懲罰壞人。”最重要的是她得去盯着他,萬一他反悔不想弄死攝心蠱,把攝心蠱掉包了怎麽辦?
“姐姐,我覺得我們是一類人。”少年突然來了一句。
“什麽?”沈寧安可不覺得自己和他是一類人。
少年卻轉頭盯着桌子上的那把圓扇,笑容陰寒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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