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簡槐站在旁邊,靜靜看着一人一貓的互動,直到現在回複道,“好久不見。帶黑曜出來散步?”

“嗯,天天在家裏待着悶了,纏着要我帶出來溜溜。”陸衍冥拎起黑曜後頸,把它放到自己肩膀上,“簡醫生呢?”

“下班,來吃晚飯。”簡槐指了指旁邊的飯館。

陸衍冥應了聲,“這兒味道挺不錯的。”

“是挺好。性價比高。”簡槐說完,頓了頓,“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你呢?”

“我也是。”

話題暫時告一段落。

陸衍冥揣在兜裏的手動了動,随後道,“那我帶黑曜繼續溜溜,你也早點回去。”

簡槐垂下眼睑,淡淡道,“這裏人挺多的,小心些,別讓黑曜又跑了。”

“嗯,我知道。”

“再見。”

陸衍冥嘴唇動了動,沒再講話。

簡槐剛準備離開,突然感覺肩膀一重,原來是黑曜直接從陸衍冥那跳了過來,揚起小腦袋在簡槐臉邊蹭蹭。

“黑曜。”陸衍冥揚聲道。

黑曜沒理會,繼續和簡槐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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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脖子有些癢,簡槐眼睛眨了眨,擡手擋在黑曜面前。

見小東西又開始鬧騰,陸衍冥走過去,想把黑曜拎起來。

黑曜避開陸衍冥的手,從簡槐左肩繞到右肩,尾巴輕輕揚起。

“喵~”“過來。簡醫生要回去了,別纏着人家。”陸衍冥語氣加重。

聽到這句話,簡槐突然想起那天在賓館,陸衍冥臨走之前說的“我不會再纏着你了”,心頭微顫,撫摸黑曜腦袋的力道也跟着松開。

“喵~”這時候,簡槐感覺懷裏一癢,原來黑曜趁着不注意,直接鑽到他領口裏。

黑曜小耳朵動了動,然後擡頭,下巴架在簡槐領口,冒出個毛絨絨的小腦袋出來,那雙琥珀貓瞳盯着陸衍冥,眨巴眨巴,似乎再說——你來抓呀,現在抓不到了吧?

下一秒,黑曜尾巴蜷縮成卷,貓瞳猛地瞪大,回頭看向簡槐,似乎很是震驚。

簡槐将黑曜從領口裏拎出來,重新抱到懷裏,輕輕給下巴順順毛。“衣服不要亂鑽,很癢。”

黑曜給撓舒服了,喉嚨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小腦袋往簡槐懷裏鑽了鑽,整個埋進去,只留着尾巴在外面晃。

陸衍冥想把黑曜弄回來,嘗試了好幾次,但都以失敗告終。

黑曜似乎鐵了心要粘着簡槐,怎麽也不肯挪,如果被強硬拉開,就叫的格外凄厲,活像遭遇什麽殘酷事情,讓周圍人頻頻望過來。

“你還記得主人是誰嗎?啊?”陸衍冥給氣笑了。

見一人一貓僵持着,簡槐撓撓黑曜下巴,說,“就讓它待着吧。你們準備去哪?”

“準備回家。”陸衍冥如實說。

簡槐嗯了聲,“我車就在這,正好送你們過去。”

“不坐車。”

簡槐剛打開車門,卻聽到陸衍冥這麽說。

他回頭看去,見陸衍冥雙手揣兜,別過臉平靜道,“黑曜不喜歡坐車。”

沒料到會被拒絕,簡槐有點愣。

這時候簡槐才發現,自己似乎沒考慮被拒絕的情況。

因為對方總是順着自己。

莫名情緒湧過,簡槐抿唇,“抱歉,那……”那就算了。

他想這麽說。

“喵喵喵~~”簡槐循着聲音望去,就見黑曜正在車座上跟尾巴玩,用尾巴碰碰這裏,又碰碰那裏,怎麽看也不像是讨厭。

似乎察覺到簡槐和陸衍冥的視線,它晃動尾巴的頻率減慢,又減慢,眨眨貓眼,最終歪歪腦袋,滿臉無辜,“喵?”

陸衍冥眉心抽動,想揍貓。

之所以拒絕,不是因為黑曜,是單純不想跟我接觸?

簡槐壓下心底情緒,控制着笑了下,“上來吧,把你們送到我就走,不會呆很長時間。”

聽到這刻意疏遠的話,陸衍冥眸色暗下去。他深深凝視簡槐,把趴在副駕駛座的黑曜拎起來,自己坐上去。

就算是主人,也要先來後到!

黑曜不滿給陸衍冥兩爪子,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幹脆自己竄後座去了。

陸衍冥家确實離這不遠,簡槐也說到做到,将車停在公寓外面,控制着車門打開。

黑曜似乎還沒呆夠,軟軟喊兩聲,尾巴圈着簡槐手腕,又湊近跟簡槐貼貼親親,然後才跳下車子,不情不願地來到陸衍冥旁邊。

而陸衍冥的臉色,也因此變得很難看。

是因為黑曜太粘自己嗎……作為貓主人的獨占欲?

簡槐不确定。

在車廂內獨自待了會,簡槐最終踩下油門,往家的方向行駛而去。

而他不知道,陸衍冥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公寓死角站定,靜靜注視着簡槐的車子,直到看不見才往回走去。

見黑曜沒跟上來,陸衍冥回頭喊了聲,還沒動。

無語,他走回去蹲下,戳戳黑曜小腦袋。

“耍什麽脾氣?”

“就因為沒讓人回家?”

“是我不讓他進去的嗎?他自己不去。有本事你把他拽回來啊。”

“我還沒說你呢。車子鑽那麽快幹嘛?坐車就要幾分鐘?讓人跟我們走回來啊。”

“還鑽人衣服裏,那是你能鑽的地方嗎?”

陸衍冥說完,見黑曜自顧自梳毛,一副我聽不見的模樣,頓時洩氣。

算了。跟只貓計較什麽。

盯着這只傻悠閑的蠢貓,陸衍冥還是沒忍住,伸手把貓毛全部弄亂。

黑曜發出慘叫,真*渾身炸毛。

陸衍冥爽了。

讓你鑽。

哼。

我都沒鑽過呢。

早上七點五十,簡槐乘坐高鐵。

今天是母親忌日,他要回C市看看,高鐵需要三小時。

到達目的地,走出高鐵站,簡槐看着面前街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充斥着十八歲以前的記憶。

買了束康乃馨,簡槐來到墓碑前,墓碑上刻着簡婉舒三個字,是他母親的名字。

但此時,簡槐的注意力不在墓碑上,而是停留在墓前放置的花束那。

是滿天星。

花瓣還沾着水,似乎剛放下沒多久。

想起過來時側肩而過的人,簡槐眉頭不自覺擰緊。當時他沉浸在回憶裏,并沒有立刻留意到,如今反應過來,拿起花束迅速往外面走去。

最終,簡槐在陵園門口看見了人。

男人西裝革履,戴着勞力士限量款,一副成功人士的裝扮。

對方名叫徐見。

是簡槐血緣上的父親。

“你怎麽在這?”簡槐走過去,語氣冰冷。

“我想起今天是你媽媽的忌日,就過來祭拜下,還帶了滿天星,我記得她喜歡這個,因為我第一次送她的就是滿天星。”徐見表情溫和,眼尾細紋洩露了這個年紀的痕跡。

“你沒資格祭拜,”簡槐把花束甩給徐見,“在你出軌以後,她最讨厭的就是滿天星。你髒了這束花。”

徐見面露無奈,像是看小孩似的道:“徐——”“我姓簡。”簡槐說。

徐見笑了笑,用寬容的語氣道,“好,姓簡。簡槐。”

“我知道你讨厭我,甚至連姓都改了,可是有件事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兒子,你骨子裏留着我的血,這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的。”

“我沒有父親。在母親進重症監護室的那天,他就已經死了。”簡槐說。

“這又是何必呢?”徐見嘆氣,整理下衣領。“我很尊重你的母親,溫婉,賢淑,是正統的大家閨秀。

我也很感激她,将你生下來,讓我有了兒子。”

“如果特意等我出來,就是想說這些,那你可以走了。”簡槐打斷了徐見的自述。

徐見停住話頭,随後笑着道,“難得回來趟,去我那坐坐?”

簡槐沒說話。

徐見見狀,面露無奈,“你還是這樣,也不知道像誰。年輕人還是該多笑笑。”

“一段時間不見,你看起來有些憔悴,也瘦了。做醫生實在太辛苦,薪水也不高,不如來公司吧,你長大了,也該來學學業務了。”

“虛僞。”

“只是幡然醒悟,意識到對你的虧欠,想做一些彌補。來徐氏吧,你是我的兒子,以後我的都是你的,也相信它可以在你的手裏發揚光大。”

“那我讓公司改姓,也可以嗎?”簡槐反問。

徐見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平常,無奈道,“簡槐,別鬧脾氣。”

簡槐繼續:“專門跑來找我,看來又沒懷上。”

和母親離婚後,徐見就致力于再有幾個兒子,可惜連個影子都沒。

簡槐眼睛微彎,語氣平靜,“換了那麽多任都沒懷上,你早該承認,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恭喜。”

徐見眼角抽搐,還是寵溺道:“你現在的表情,倒跟我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他知道,這個兒子讨厭自己,最不喜的就是和自己沾上關系。

果然,說完就見對方沉了臉色,于是好心情繼續道。

“當初如果不是簡婉舒耍手段奪走撫養權,你就該留在我的名下,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當個勞心勞力的醫生。”

“你真讓人惡心。”簡槐由衷稱述。

徐見嘴角弧度依舊,“你是我的兒子,我不跟你計較。”

簡槐沉默。

就在徐見以為不會再得到回應的時候,聽見輕輕感嘆。

“你也只能在這裏找存在感了。”

此時簡槐已經冷靜下來。

徐見在見面前專門打扮,大約是想證明自己過得很好。可越是如此,越顯得欲蓋彌彰。

好幾年沒見過面了,現在突然來認兒子,也絕對有貓膩。

無論背後是什麽原因,指向的結果都只有一個——徐見現在過得并不好。

而明白這點,簡槐覺得,自己也沒了生氣的必要。

于是,他用很平淡的語調說。

“最後說一遍,我叫簡槐,和你們徐家人沒關系。別來打擾我媽,她也和你沒關系。”

“既然已經妻離子散,那麽我就祝你,寂寞終老。”

結束談話,不想以如此糟糕的狀态探望母親,簡槐決定先去洗手。

想到自己拿過徐見的東西,簡槐就覺得膈應,至少需要消毒五遍。

不知道洗了多少遍,心裏的惡心感終于消退,簡槐收拾好心情,來到母親的墓前。

照片上的女人溫婉淑靜,笑容柔和,好像一直陪伴在簡槐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回來了。媽。”簡槐輕聲道。

“剛剛把那個男人趕走,讓他不要來打擾你,所以花了些時間。”

“太久不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有點多,我需要分類和你講。”

簡槐頓了頓,繼續道。

“首先是工作方面……”

簡槐将工作方面的經歷按照邏輯順序一一闡述。

“然後是情感方面,我知道你最關心這個。”

簡槐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和祁瑀分手了。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期盼。”

“分手原因是出軌。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因為那個男人言傳身教,我對此深有體會。”

“但我也有不好的地方。祁瑀某些話,讓我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些像那個男人。”

“有資料稱,父親對孩子性格的影響力更大。

也許在不知不覺間,我在向那個男人轉化,最終變成自己讨厭的模樣。”

“我有些害怕。”

簡槐站在原地,眼睑微垂。

“我還遇到一個人,叫陸衍冥。認識沒有多久,但給人的感覺很奇妙。”

“跟他相處很愉快,很輕松,沒有負擔。他對我很寬容。”甚至是遷就。

簡槐唇瓣抿緊,繼續道。

“但是我做了過火的事。”

“可能把他傷到了。”

“我不想傷他。”

“思緒很亂。擔心會走向和祁瑀一樣的結局,甚至更差。我沒有信心能處理好這些事情。”

“我以為做了正确的選擇,現在卻不确定了。”

“……他似乎也讨厭我了。”

微風拂過,将頭發輕輕吹起,簡槐表情有些迷茫。

“你說,我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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