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3 命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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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上言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對着手機屏幕出神,直到自動鎖屏,視覺陷入黑暗,才回過神。
可回過神又有什麽用呢?棚屋外的風雨依然沒有減小,甚至還有雷聲響起,童上言注定被困在這肮髒的違章建築裏,忍受饑寒交迫。
奔波一整天的身體已經相當疲累,暫時的放松讓童上言很快打起瞌睡,迷迷糊糊不知眯了多久,他突然後背發冷,一個噴嚏把自己打清醒了。
無家可歸的青年搓一把臉,借着手機照明的光線,打開行李箱翻找呢大衣,他現在這情況,可禁不起半點傷病。
而就在他背對着門口找東西時,潛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無聲地向他靠近,在距離童上言後背約莫一臂時,黑影裏伸出一只畸形的手——它沒有清晰的邊緣,比正常人類的手指更長,黑霧環繞在上面,像煮沸的水一樣不斷湧動。
它五指大張,用九陰白骨爪的姿勢,伸向毫無防備的青年,然而就在即将觸碰到童上言後背那一刻,童上言的胸前綻放出刺眼光芒,把蹲縮在地上的人整個籠罩其中。
“手”在觸碰到光芒的外圍時,本就不清晰的輪廓上冒出絲絲青煙,仿佛人類的皮膚被火焰灼傷。
黑影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快速退到棚屋沒有光亮的角落裏。
童上言被這一嗓子吓一跳,本能地馬上回身查探情況,然而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他伸手摸上胸口,既不知道自己的胸口怎麽會突然發光,也不知道只有他一個人的棚屋裏哪來的喊叫,可……鼻間聞到腥臭異味卻在提醒——這并非他的幻覺!
經過這麽一吓,瞌睡是早就跑了,童上言緊張地拿手機照明不停照射小小的棚屋,腦子裏開始滾動播放各種聽過的靈異段子。
他承認自己不是一個膽大的人,但也絕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剛才的怪叫雖然蹊跷,但作為一個接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社會主義接班人,童上言第一反應還是希望找到發出聲音的東西。
“要科學,要用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來看待一切牛鬼蛇神……”童上言喃喃自語,壯着膽子觀察棚屋每一個角落。
小小的棚屋一眼就能望穿,只是黑夜給他添加了太多保護色,讓擺放在裏面的所有雜物看起來都很可疑,也讓躲藏在其中的“東西”肆無忌憚。
它不懼怕手機散發出的那一點點熒光,但卻畏懼從眼前這個人身上突然爆發的那陣光,可再多的恐懼也敵不過這個大活人對他的吸引,多麽棒的身體啊,只要附着上去,它就能繼續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光明正大活在陽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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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觀察着驚弓之鳥一樣的童上言,确定他身上不再有亂七八糟的光芒發出來之後,慢慢從黑暗裏飄出來,試探着停駐到他面前。
舉着手機的童上言看不見眼前的黑影,卻感覺有陰冷的風撲面而來,他眯起眼睛,不知道是想看清什麽還是希望什麽都看不到,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念什麽:“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他顫抖着呼出的氣息,在陰冷的環境下變作白霧,眼睛因為太過用力有點泛酸,他低頭揉兩下,再次擡頭,卻看到有一個人型的輪廓停駐在面前。
一瞬間,童上言腦子裏一片空白,抖着嘴唇無聲翕張,後面的“自由平等”再也念不下去,舌尖一轉,脫口而出:“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什麽唯物主義、馬哲教育,在活生生的黑影面前全都丢進了馬裏亞納海溝,他下意識吞咽,緩緩閉上眼,只希望是自己用眼過度導致的眼花。
等他再次睜開眼,黑影沒有如他所願消失不見,反而變得更加清晰,它像人又不是人,有颀長的脖子,但沒有肩膀,造型接近晴天娃娃,但完全沒學到人家半分可愛。
黑影似乎意識到童上言看見了它,從空蕩蕩的下擺裏伸出剛才那只畸形的手,打招呼一樣朝童上言揮舞兩下。
這個時候童上言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說什麽也沒看到,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上東西,退無可退才停下。
逃跑是人類遇到危險的第一本能,但童上言發現,他的身體在黑影的籠罩下,好像被死死釘在地上,不僅無法動彈,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
飄蕩的黑影離他越來越近,沒有五官的頭幾乎貼到他的臉上,童上言想起剛才從胸前發出的光芒,眼珠拼命朝下看,希望自己的胸口能争點氣,再來一次大爆發。
可惜不管他怎麽挺起胸膛大喘氣,都沒能召喚出剛才閃瞎人眼的光,反倒是走形的晴天娃娃快要整個身體貼上來。
救命——誰來救救他——
無助的青年動彈不了身體,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在心裏無聲吶喊:救命!快來救救我!
“嘭”一聲巨響,擋在小棚屋門口的木板倒下,揚起一地灰塵,童上言雙眼通紅,透過隐隐綽綽的變異娃娃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
他逆光而戰,過膝外套的下擺随風微動,右手食指中指間夾着一張長方形的紙,左手随意伸在外套口袋裏,好像只是逛街路過,卻是童上言的天降神兵。
門口的男人邁開腳步的同時,朝黑影扔出手裏的紙,電光火石之間,那人來到童上言跟前,而黑影身上也牢牢黏上一張黃符。
一秒的沉靜過後,黑影爆發痛苦的叫聲,童上言感覺自己耳朵快被震聾,同一時間,他發現自己重新擁有了對身體的支配權,一秒不耽擱,連滾帶爬躲到一邊。
被貼上黃符的黑影像一團不規則的史萊姆一樣蠕動,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對此見怪不怪,左手結印,嘴唇翕動,快速念一段咒語。
已經變型的黑影仍舊不放棄掙紮,朝着男人的方向移動,兩只畸形手臂從一團黑霧裏伸出來,摸到貼在身上的黃符,竟然從自己身上硬挖下來。
沒有黃符壓制的黑影恢複變異晴天娃娃的輪廓,好像忘記了童上言一樣,朝着突然出現的男人飛撲過去。
男人從容地躲過黑影的攻擊,連對方回身偷襲也預判到,手肘一個格擋,轉身又是一張黃符貼上去。
黃符對遏制黑影的動作效果很好,男人便趁着黑影這零點幾秒的停頓,“刷刷”連續追加兩道黃符,黑影又開始散發出痛苦的叫聲。
“吵死了!”男人不耐煩地對黑影斥責,又是一張黃符重重拍上去,“噤聲!”
說來也奇怪,那黑影的鬼吼鬼叫真的剎那間被切斷一樣沒有了,童上言也終于從那難聽的噪音裏解脫。
然後他看到男人又開始語速飛快地念咒,聲音不大,聽不清念的什麽,但不像老和尚念經那樣怪腔怪調,反而有種奇異的鎮定感。
最後一個音落下,男人右手以泰山壓頂之勢摁到黑影上。
已經安靜的黑影突然又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童上言捂住耳朵,忍受這刺耳的聲音,他大口喘息,心跳如鼓,約莫五、六秒後,聲音戛然而止,小棚屋內有一瞬寂靜,随後就聽到大雨落到屋頂上的嗒嗒聲。
童上言胸膛裏翻騰的氣息慢慢平複下來,他放下捂耳朵的手,仰望站在面前的男人,早就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剛好在男人腳邊,那束光線不足以讓他看清對方的臉,卻能看到對方挺拔的身型。
“怎麽樣?沒事吧?”男人對着童上言開口,聲音低沉又醇厚。
童上言睜大眼睛看他,似乎花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搖搖頭:“沒……沒事。”
陌生男人伸出手,把童上言從地上扶起來,問他:“你是不是姓童?”
童上言驚魂未定,沒有多想就回答:“是……”
男人很快又問:“你爺爺是不是叫童霄水?”
童上言:“是……”
男人:“今天……不對,昨天,昨天是你二十五歲生日?”
童上言:“是……”
男人:“你是不是有一塊青色的魚形玉佩?”
童上言眨眨眼,不清楚對方從哪兒知道這些,但想着男人剛從黑影手中救下自己,應該不會想要害他,而且就他這種倒黴體質加上一窮二白的身家,害他?圖啥?
于是他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從衣服裏拿出來,攤在手裏給對方看。
男人的夜視水平大概很高,湊過來看一眼之後,和童上言一樣,也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佩,放到童上言手裏。
童上言感覺手心一暖,一塊硬幣大小的玉佩躺在他的玉佩旁邊,粗粗可以看出,這塊玉,和爺爺留給他的那塊一樣,都是彎月形的。
他趕忙撿起手機照亮兩塊玉佩,這一對比才發現,兩個魚形玉墜顯然是一對!兩條小魚背部弓起的地方,齒紋相契,稍稍拼合,嚴絲合縫,沒有半點罅隙。
“這……”童上言看向眼前男人,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而男人滿意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說:“玉佩能合上,應該沒認錯人,雖然我來晚了,希望還有用吧。”
說着,他右手抓住童上言舉着兩塊玉墜的手,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鋒利刀刃在童上言掌心一劃,鮮血很快從傷口溢出。
童上言甚至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就見那人很快又劃破自己右手掌心,與他掌心相對,蓋到他受傷的手上,然後另一只手結印,閉上眼低聲念咒。
“你幹什……”一臉茫然的童上言甚至來不及把話說完,就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拉扯他,那力量像澎湃潮水湧過來,包裹他全身後,連呼吸也被吞沒。
童上言感覺自己像被套在真空袋裏,胸口越來越悶,喘不上氣來,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憋死的時候,這股力量緩緩向四周散逸,童上言終于找回了呼吸。
他的左手和男人的右手貼在一起,好像有磁力一樣,牢牢吸附住,以他們兩人為圓心,周圍擴散出一個陣法,随着男人的念咒聲,法陣光芒時明是昧,最後随着咒語結束,光亮逐漸消失。
這一晚上的經歷着實讓童上言應接不暇,他呆愣地看着男人緩緩睜開眼,手指在他眉心一點,說:“契成。”
童上言:???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拿的不是苦逼打工人劇本嗎?怎麽突然跨區到玄幻頻道了?
童上言腦子裏有十萬個問號,但男人卻微微松口氣,好像辦完什麽大事一樣放松下來,讪讪說:“抱歉,剛才情況緊急,介紹一下,我叫殷棠豐,受師父遺命,來和你結命契。”
童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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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