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3 同行

方鈞信眯起眼睛斜睨面前頭發花白、身型瘦削的中年男人,問他:“你又是哪根蔥?”

“在下沈陽榮。”中年西裝男停頓一下,繼續說,“師承九華宗。”

聽到“九華宗”三個字,方鈞信這才正視起沈陽榮來,但眼裏的不屑仍舊不減半分,“九華宗?內宗還是外宗?哦,對,我多此一問了,肯定是外宗。老蔡頭再不濟,也教不出把散魂符往人身上貼的孽障!”

九華宗追溯起來,也是有百年基業的玄門大派,創始人姓蔡,本家在北方。

蔡家家學駁雜不精,子嗣衆多,良莠不齊,久而久之,門派難以為繼。為了維持門派繁榮,九華宗開始廣收門徒,派分支族人到華夏各地建立分舵。

可惜,九華宗門人收得多,質量卻不怎麽樣,分舵遍布華夏,本事卻越來越差,時至今日,修真界裏有個不成文的默契,會将拜入蔡家本家的九華宗弟子稱為內宗,而拜在其他分舵的,都是外宗。

內宗外宗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在專業人士眼裏可就天差地別了。

沈陽榮被揭穿身份,臉上窘迫一閃而過,卻沒有洩露太多情緒。

他單眼皮,笑起來一雙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一口煙漬牙露出來,就算一身西裝,也沒有半點紳士模樣:“道兄,我師承何處與咱們今天要解決的事情沒什麽關系,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這人現在嘴上謙虛,卻忘記剛才是自己主動報上師門的:“道兄,張觀主,依沈某淺見,雲錦觀在餘安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派,不該對無辜村民做出施術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要不是親眼所見……”

他故意拖長尾音,等着方鈞信和張棟木的反應。

果然,急脾氣的方鈞信忍受不了他的賣弄,催促道:“見?你倒是說說你見出什麽花兒來了?”

“還能有什麽!”不等沈陽榮開口,沈大勇率先道,“我爸他們全都倒在祠堂裏,這妖道在邊上叽叽咕咕念咒,還往他們身上貼符,要不是陽榮及時阻止,姓孫的可不就要了他們性命?”

“貼符?”方鈞信敏銳地抓住話裏的關鍵詞,“貼什麽符?為什麽要貼符?”

“鬼知道你們貼什麽妖符?”沈大勇一擺手,“幸好有陽榮,反過來貼符制住這三個妖道,才沒讓姓孫的害死我爸!”

方鈞信沒心思和沈大勇拉扯,直接點名沈陽榮:“你!你來說,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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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陽榮也不客氣,清清嗓子,把回村那天的事情娓娓道來。

他年少時不學無術,是村裏的混混,後來出村務工,因緣際會拜入了九華門設立在西南平陽市的分舵。

沈陽榮讀書不行,腦子卻活絡,混了幾十年,在平陽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大師,人到中年難免生出衣錦榮歸的念頭,于是趁着今年村裏大辦法事,決定回到餘安發展。

回村那日,正好是第三天的法事,沈陽榮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玄門中人,便跟着沈大勇一起到辦法事的祠堂去,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見祠堂天井的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六個老人,孫炳辦正好蹲在沈大勇的父親,也就是沈家村村長身邊,單手結印念念有詞。

沈陽榮和沈大勇一看不對勁,上前詢問怎麽回事,卻被孫炳辦兩個徒弟阻攔。

沈大勇脾氣暴躁,當下張口罵人,沈陽榮手上有點小功夫,拍開兩個徒弟之後,沖到孫炳辦跟前,抓住他的胳膊,問道:“這位道兄做什麽?好端端的對着活人念什麽咒?”

孫炳辦面無表情,仿若未聞,繼續低聲吟誦,咒法念完,他從懷裏掏出紙符,快速往村長頭上貼下去,然後馬上轉到下一個人身邊,作勢要去貼符。

沈陽榮自然要阻止,沈大勇也上前幫忙,但兩人卻不敵孫炳辦,被他又往躺在地上的兩人頭上貼了黃符。

沈陽榮不知道孫炳辦剛才念的什麽咒,也分辨不出他貼的什麽符,只覺得這道士古怪的緊,心下一橫,趁着沈大勇和孫炳辦糾纏之際,摸出散魂符,伺機貼到孫炳辦後背。

被貼上紙符的孫炳辦晃動兩下身體,慢慢停下動作,眼神失焦地跪在地上。

兩個徒弟驚慌失措,跑上前要拉起師父,但都不慎都被沈陽榮貼上了散魂符。

等到制住三人,沈陽榮才蹲下身檢查村長,這一看大驚失色,抖着嘴唇說:“這……這……這是被人施了法咒啊!”

後面一切變得順理成章起來,沈陽榮自報家門,村民一聽他是九華宗的門人,加上還是同村,對他全然信任。

他說六個老人是被人施了法咒導致昏迷不醒,大家便都相信了他,再加上病急亂投醫的沈大勇一呼百應,最後一群人就鬧上了雲錦觀來。

張棟木把孫炳辦和兩個師侄交給其他人帶下去安頓,剛回來就聽到沈陽榮說到祠堂那段,直覺其中有蹊跷,第一時間走到六個老人面前,要為他們檢查,卻被沈家村青年阻攔。

方鈞信看着,冷哼說:“怎麽?不給檢查是擔心被看出破綻?別是你們賊喊捉賊,自己人幹下的手吧?

說我師兄念咒貼符也不過你們一面之詞,誰知道是真是假?何況道家法咒千千萬,你憑什麽就斷定六位老人昏迷是因為我師兄?就不能是我師兄念咒貼符救治他們嗎?”

沈陽榮嘆一口氣,遺憾地搖搖頭,說:“道兄說得有理,阿勇告訴我辦法事的道長是雲錦觀來的大師時,我也猜測這其中是有什麽誤會。

要不是六位老人家的手臂上都有一枚雲紋法印,我也不至于相信是孫道長做下的錯事。”

他說着,走到最靠近自己的一輛輪椅旁邊,拉起老人的右手臂,把袖子撸上去給衆人展示一枚黑色印記,然後痛心疾首地說:“道兄,且看這法印,不正是你們雲錦觀的雲紋徽印嗎?

這雲紋和孫道長法袍上的刺繡紋樣如出一轍,與這靈宮殿窗棂上的雲紋也別無二致,要不是因為這印記,我也是斷然不敢去想,在餘安有百年歷史的雲錦觀,居然……居然……”

他話音落下,雲錦觀一衆年輕道士開始竊竊私語。

方鈞信見不得雲錦觀被懷疑,朝身後瞪了一眼,然後對着沈陽榮怒目相向:“你放……”

他到底顧忌着臉面,沒有把最後那個字說出來,只氣沖沖地跑過去要看老人手臂上的印記,但仍舊被沈家村的青年們攔住。

沈陽榮一直留意着張棟木的表情,見他神色凝重地盯着老人手臂上的印記,心裏甚是得意,手裏卻快速拉下老人衣袖,把手臂放回去,朝張棟木說:“張觀主,雖然孫道長是你師弟,但他犯下這種有違天良的事情……還望觀主不要偏私啊。”

說到底,他其實并不在乎沈家村這六個老人的死活,在祠堂裏碰上孫炳辦對他們念咒施法是意外,念的什麽咒,施的什麽法,他查了,查不出來,只是在得知孫炳辦來自雲錦觀時,腦海裏飛快地冒出了一個計劃——

他這次回來,抱着立足餘安的野心,在平陽混了三十餘年,沈陽榮自認有些名堂,此時來到餘安,未必不能謀到一席之地。

孫炳辦這事無異于瞌睡送枕頭,只要他能捏住這個把柄壓雲錦觀一頭,還愁在餘安的名氣打不響嗎?

這雲錦觀他是了解過的,上一任觀主周帛是個人物,可惜這一任觀主太過守成,偌大一個道觀現在就是純吃老本,不管最後這事如何解決,都會成為他打入餘安市修真圈的敲門磚。

然而不等他得意太久,張棟木卻搖搖頭,笑着問他:“沈居士,我孫師弟為人耿直,心直口快,的确偶爾會說些得罪人的話,但他秉性純良,絕對不會做出傷人性命的事情,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

可惜你用了散魂符,他現在神志尚不清明,不能說出當時真相,我們也無從得知他為什麽要對六位老人家念咒貼符。

不過你既然說幾位老人家手上都有雲錦觀徽印,不如讓我們仔細看看,我們觀裏這雲紋也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記號,乍看一眼相像的也不在少數。”

要說孫炳辦和沈家村村長吵架,張棟木是信的,但要說他因為幾句口角而害人,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何況張棟木也不可能因為沈陽榮的三言兩語就輕信他,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透着古怪,不親自檢查過六個老人的情況,他誰的話都不會相信。

而沈陽榮這邊,自然也不敢讓張棟木檢查,他本來就沒搞清楚六個人昏迷的原因,不過揪着孫炳辦和雲紋印記做由頭,要讓雲錦觀做自己的墊腳石罷了。

兩人你來我往開始打機鋒,嘴上聽着全都客客氣氣,可實際誰也不願和對方妥協。

兩邊的人馬都被這二位的唇槍舌劍吸引,沒有人注意到,在一衆年輕道士中間走出一個青年。

他趁着沈家村青年一時不備,邁開長腿,三兩步走到停在最外圍的一輛輪椅邊,拎起老人胳膊,撸起袖子,等到看守輪椅的青年反應過來,他已經檢查完老人手臂上的印記。

沈家村青年剛要出聲指責,那人便嘲諷道:“姓沈的,你是學藝不精還是別有居心,你竟然管巫印叫法印?哪個師父教你對人施法會留下法印的?九華宗這水平……吃棗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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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發表出來的章節沒有看得太仔細,有沒有被和諧成框框的地方呀?大家留言說一聲,我來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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