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39 名字

張棟木和殷棠豐趕到時,方鈞信正在給孫炳辦把脈。

童上言站在他身後,見到兩人進來,讓出一點位置給師兄弟兩人,并且說:“我已經讓孩子們去通知其他幾位管事師兄了。”

孫炳辦醒來的時候,他正好和趙友若帶着幾個孩子在院子裏吃點心,見到照顧孫炳辦的弟子興沖沖從房間裏出來報喜,童上言當下就吩咐趙友若和孩子們挨個兒去通知人。

張棟木贊許地點點頭,坐到一邊等待方鈞信把脈的結果。

安靜的環境裏,時間被無限放大,不過幾分鐘時間,卻像等待了許久。

方鈞信收回手,欣慰地抹一把臉,開心地說:“沒事沒事,沒有傷到根本,只要好好調理,能把身體養回來。”

他拍拍孫炳辦手背,臉上露出一點笑,安慰道:“得虧姓沈的孫子功夫不到家,貼的散魂符是個銀洋镴槍頭,沒有真的傷到三魂七魄。

師兄你別擔心,我給你開個溫補的方子,再搭配上藥膳,精氣神補足了,保準你跟從前一樣生龍活虎。”

躺在床上的孫炳辦人雖醒了,但仍舊肉眼可見地虛弱,他點點頭,目光轉到張棟木身上,張嘴想要說什麽,被張棟木攔下,輕按他肩膀說:“養病重要,什麽話都不急在這一時三刻。我讓老周熬點粥給你,喝過粥再吃藥,人沒事就好。”

“對對對,人是鐵飯是鋼,吃飽喝足才健康。”方鈞信連連點頭,拍一下腦門,說,“我那裏有些溫補的材料,我這就去拿給老周……嗨,我親自熬,老周做飯糙得很,可不能讓他糟蹋了我的好材料。”

方鈞信說走就走,都快走到門口了,被童上言叫住:“方師兄,我來給孫師兄熬粥吧。”

說着,他擠眉弄眼給殷棠豐使眼色,自己做飯帶的特殊技能他可記得清楚,孫炳辦現在這情況,不正是需要補充靈氣的時候嗎?

殷棠豐初時還愣了一下,不過很快想通其中關節,幫童上言勸說方鈞信:“方師兄,讓小童做吧,他做飯精細,你可以放心。”

方鈞信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但童上言來了觀裏之後改善齋堂夥食的事跡他也有所耳聞,既然童上言主動提出願意做飯,方鈞信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風風火火招呼他去自己房間拿補藥。

等取完補藥,方鈞信又開了方子抓完藥,和童上言一起鑽進廚房,兩人分工合作,童上言動手,方鈞信動嘴,竈上一邊煮粥,一邊熬藥。

一鍋大補粥小火慢炖,補藥、大米加上其他材料,搭配适宜,相得益彰,一出鍋便聞到醇厚的大米香氣和若有似無的中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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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上言做了三人份的量,一份給孫炳辦,兩份給他兩個徒弟——孫炳辦醒來後沒多久,他兩個徒弟也悠悠轉醒,籠罩在雲錦觀所有人頭上的烏雲,總算徹底散開。

一碗濃稠藥粥,再加上兩個爽口小菜,由觀裏弟子照顧着孫炳辦慢慢吃下,再喝過藥,孫炳辦的氣色比剛醒來那會兒,明顯好了許多,也終于有力氣說話。

他最關心的莫過于沈家村那六個老人,張棟木無意隐瞞,将所有事情娓娓道來,孫炳辦聽後只剩無盡唏噓。

“小棠……”他目光落到殷棠豐身上,正想說什麽,卻注意到在殷棠豐身邊的童上言,改口問,“這位小兄弟是……”

殷棠豐帶着童上言來雲錦觀時,孫炳辦正好離開去了沈家村,兩相錯過,沒有見上;孫炳辦醒了之後,大家都只顧着他的身體,也沒注意給他介紹一下童上言。

此時孫炳辦主動問起來,張棟木言簡意赅說了童上言會來觀裏的緣由,方鈞信則幫腔對童上言廚藝大為誇贊。

孫炳辦聽後,卻皺起眉頭,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了童上言兩遍,最後半信半疑地說:“你就是當年被造出來那個孩子?已經這麽大了啊,小棠跟你結過命契了嗎?效果怎麽樣?”

話音剛落,張棟木、殷棠豐和方鈞信的表情全都僵在臉上,唯有童上言一時沒品出話裏的異樣,呆愣愣回答:“這……效果……我也說不上來,不過老板願意收留我,給我工作,我很感激他。”

孫炳辦點點頭,欣慰地說:“心懷感恩,是個好的,雖然你身世操.蛋,不過做人應該向前看,別跟電視裏演的那樣,惦記着報仇不報仇的,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以後啊……”

“老孫!”眼看着孫炳辦說起來沒完,方鈞信咬牙切齒打斷他,按着肩膀把人壓回床上,拉起被子直接蓋到下巴上,眼裏充滿警告,“你身子虛,趕緊好、好、歇、着、吧!”

孫炳辦話匣子剛打開,正在興頭上,一看方鈞信表情不對勁,又想到自己總被張棟木批評說話不過腦的毛病,識相地閉上了嘴。

另一邊,張棟木也适時給了殷棠豐一個眼色,讓他趕緊帶童上言出去。

殷棠豐埋怨地瞪一眼床上的孫炳辦,搖着頭把童上言帶出房間。

童上言早就習慣了在殷棠豐身後跟進跟出,殷棠豐一招呼,他沒多想就跟着出去了,等走到鮮有人來的演武堂,他反射弧再長,也感覺出不對勁來了:“老板,孫師兄剛才是不是說……我是被造出來的?”

殷棠豐讪讪看他一眼,岔開腿坐到正堂門口的踏跺上,指指身邊位置,示意童上言也坐下。

童上言小步走過去,抱着雙膝坐在殷棠豐左手邊,心裏隐隐升起忐忑。

殷棠豐醞釀一會兒,說:“抱歉,關于你身世的真相,應該早些告訴你的。”

童上言緊張起來,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我、我身世的真相?老、老板,難道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算知道吧。”殷棠豐抿唇,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十指互插,微微仰頭看着天際,把周帛手劄上記錄的“小運河之役”全都告訴童上言。

一場往事斷斷續續說了些時間,殷棠豐扭頭觀察童上言,見他縮成一團,下巴藏在圈着雙腿的臂彎裏,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情緒。

“小童……”他吞咽一下口水,一只手搭上童上言的手臂,卻聽童上言甕聲甕氣地問,“他們……他們……是被強迫的?”

殷棠豐默默低下頭,沒有回答,只是說:“你的父母……就是那天死在法陣裏的孕婦和男人,後來特管組查到了他們的身份。

你的父親叫陳巒,是位剛剛退伍的軍人,母親叫林怡,是個馬上要畢業的大學生……”

“哪個luan?哪個yi?”不等殷棠豐說完,童上言急切地問出聲,一雙杏眼看着他,似有水光湧起。

一瞬間,殷棠豐心上像壓了塊石頭一樣,沉重又郁悶,他拉開童上言手臂,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道,“巒,上亦下山,說文解字裏的意思,是山小而銳者。古詩有雲:巒隴有合沓,往來無蹤轍。”

他停頓一會兒,又開始寫起來:“怡,左心右臺,和也。怡然青蓮宮,永願恣游眺。”

童上言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心,殷棠豐剛才那一筆一劃,好似化作實行一樣,在他腦海裏拼湊出兩個熟悉又陌生的字。

他眨眨眼,緩緩蜷縮起手指,吶吶說:“都、都是好名字。”

這反應……有些出乎殷棠豐的意料,既不是震驚,也不像害怕,難過傷心……似乎也沒有。

他有些吃不準童上言的情緒,只感覺青年有些不對勁,不過……任誰驟然知曉這種離奇的身世,都沒法保持正常吧?

“小童,心裏難受的話哭吧,這裏沒人,要是不想讓我看到,我可以走。”

童上言疑惑地轉過頭看殷棠豐,突然笑起來,說:“哭?哭什麽?老板覺得我是玻璃心嗎?動不動就要哭鼻子?

我……我只是從來沒敢想,我變成孤兒的過程居然這麽……這麽……”

他有些詞窮,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一轉話鋒,說:“嗨!我的身世,電視劇的編劇都不敢這麽編吧?說出去誰敢相信?

不過,都這麽多年了,知道和不知道也改變不了我現在的生活,太陽照常升起,我不還得照常搬磚嗎?

孫師兄說得沒錯,我既然活下來了,就該向前看,惦記那些沒有參與的過去做什麽?難不成真去找誰報仇嗎?”

殷棠豐将信将疑,蹙起眉頭梭巡他的臉龐:“你……有事不要憋在心裏,這樣不好。”

“我、我沒事。”童上言腼腆地笑笑,“真的,好歹我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哪會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哭哭唧唧?老板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說着,他舒展開四肢,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至少知道我是打哪兒來的,也挺好。”

他嘴上說得輕松,但殷棠豐卻不那麽相信他。

以他對童上言的了解,這人表面看起來有些呆愣迷糊,但心思卻細膩敏感,而且大約是從小生活不安穩的緣故,他其實……從來不敢承認,自己多麽缺乏安全感。

“小童。”殷棠豐認真地叫他一聲,手掌搭上童上言肩膀,表情誠懇地說,“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有話,盡管對我說。”

童上言眸光閃動,手指摩挲褲縫,過了許久才小聲說:“謝謝……老板。”

殷棠豐到底不是什麽知心大哥哥,能說出上面那句話,已經是他的極限,就算心裏明白童上言不像他表現得這麽豁然,但對方不願傾訴,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童上言……這麽多年一個人生活,他早就習慣了獨自承受,好的壞的,苦的甜的,酸的鹹的,都是一個人品嘗,一個人面對,從來……都只有他一個人。

兩人并肩坐在一起,卻仿佛身在兩個世界,只有微風吹動樹葉響起沒有規律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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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掐指一算,進度到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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