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67 七日

陶洲進屋之後一直沒有出來,大彭倒是出來和守在廢屋的兩人說過話。

這次陶洲帶來的手下共有九人,兩人被陶洲留下來守着廢屋和童上言,一個叫老黑的被派去取東西,大彭一直跟随陶洲左右,其他人進山之後沒有下來過。

只有陶洲和大彭不定時回來幾次,其餘時間都窩在山裏當監工。

看起來防守寬松的廢屋,似乎很容易逃走,但其實不然,黎萊隐約感知到,除了明面上帶的人,陶洲還安排了人藏在暗處,一直監視着他和童上言。

而且他對童上言說的話并不假,陶洲親自在童上言身上下過咒,一旦童上言離開關押他的那間雜物間,陶洲可以馬上知道,而且,他們在進出的路上布了障眼法,就算童上言出得去雜物間,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加上看守在門口的壯漢對陶洲言聽計從,定時給童上言用上昏迷符咒防止他清醒,幾乎杜絕了所有童上言逃跑的可能。

今天的喂食還是黎萊怕童上言被餓出個三長兩短,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從陶洲那裏争取來的機會,否則守門壯漢絕對不會放他進去。

現在陶洲回來了,黎萊更不敢太蕩漾,只好窩在房間裏不出門。

第二天一早,老黑風塵仆仆歸來。

老黑人如其名,身形魁梧,膚色黝黑,一進屋直接去找陶洲,交給他一個生鏽的鐵皮茶葉罐。

陶洲打開圓形的罐子看了一眼,轉手交給大彭:“拿去給姓黎的,然後送他離開。”

大彭接過茶葉罐,微微颔首,轉身出去找黎萊。

老黑等到房門關上,才湊到陶洲跟前,不解地問他:“尊上,真放姓黎的走?不怕他走漏消息?”

陶洲瞥他一眼,難得耐心地說:“不放他走又能如何?”

老黑很快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陶洲嗤笑一聲:“你當他真的這麽好拿捏?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姓黎的難道沒有留一手嗎?”

老黑将信将疑,倒是沒再說什麽。

陶洲深吸一口氣,撣撣褲子上的灰塵,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明白人,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說着,他眼神望一下床頭矮櫃,面色凝重道:“收拾收拾,人走之後,我們馬上進山。”

“好!”這次,老黑答應地飛快,沒有半點猶疑。

另一邊,大彭兢兢業業把黎萊送下山,回程的途中加固了布置在進村路上的障眼法。

黎萊帶着墨鏡一個人走在山路上,雙手插在夾克外套的兜裏,一個雙肩背包,一頂鴨舌帽,遠看像個不谙世事的智障驢友。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情多麽複雜。

大彭轉交給他的茶葉罐子在身後雙肩包裏躺着,他拿到的時候只看了一眼,便露出招牌的痞笑,順從地帶上自己的東西離開。

一掌便能握住的鐵皮圓罐裏,裝的是他千裏迢迢踏上華夏的執念,那是他師父流落在外的遺物——用折斷的一截手指做成的骨器!

自從師父過世之後,黎萊多次踏上華夏尋找,在他以為此生無望之時,陰差陽錯認識了史餘,得知骨器就在陶洲手裏之後,毫不猶豫與陶洲達成合作。

傷害呂玲蘭、傷害童上言不是他本意,但是……師父的骨器他必須帶回去!

多年夙願終于達成,黎萊仰頭望天,從胸中長長呼出一開口氣,嘴角勾起一點弧度,随即轉身揮手,攔下接近自己的一輛五菱宏光,終于蹭到了進縣城的車。

一翻折騰之後,黎萊在夜色落幕時,到達長途公交站的門口,他查詢了線路,自己可以乘坐的那趟車,最早一班在明天早上,為免節外生枝,他打算在車站裏等到天亮。

入夜後的車站并沒有歸于寂靜,旅人仍舊匆忙又疲憊,黎萊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拉低鴨舌帽,攏緊外套,雙臂交叉,打算眯一會兒。

沒等他放松下來,旁邊的位置有人坐下,緊接着,周圍的動靜讓他感覺相當不舒服,睜開眼睛一看,一切為時已晚——殷棠豐冷臉坐在他旁邊,周圍一圈半生不熟的面孔,但可以肯定都是特管局的人。

黎萊舌頭在口腔裏舔了一圈,擠出一個尴尬的笑:“殷老板,好久不見吶。”

殷棠豐手掌直接扣住黎萊手腕,用法力施壓,警告他:“他鄉遇故知,走吧,黎大師,聊聊。”

黎萊沒有反抗,被殷棠豐扣着手腕帶出車站,剛一離開,跟在後面的小甲就拿出特管局獨門手铐把他鎖上,和小乙一左一右把人壓到停在外面的警車裏。

黎萊沒有半點掙紮,也沒有被抓的懊惱,只是心裏很好奇,他們是怎麽做到這麽快出現在這裏。

就算他下山之後立即被特管局定位到,從餘安市趕到這裏也不是幾個小時能做到的,殷棠豐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太多了。

“找了一天總算沒有白費,有你這只瞎貓撞進來也是好的。”小甲“嘭”一聲關上車門,仍舊和小乙一左一右鉗制着黎萊。

前面,闫育坐到副駕,指揮開車的小警察去最近的派出所。

黎萊見到這幾張熟面孔,倒是放松下來,随口問:“找了一天?你們怎麽肯定能在這裏找到我?”

闫育回過頭,嫌惡地看他一眼,不屑地回答:“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真以為特管局沒人了嗎?趕緊好好想想怎麽坦白從寬吧!”

時間回到昨天,白家利用殷棠豐和童上言締結的命契,反向追查,模糊地定位到了童上言所在的城市,一行人馬不停蹄趕到這裏尋找線索,晚上就通過公共交通系統的攝像頭,鎖定到疑似黎萊的人物。

殷棠豐親自帶隊逮人,黎萊毫無疑問落網,等到進了派出所的審訊室,闫育黑着臉坐到黎萊對面,另一個審訊人是張生面孔,白白胖胖的,看起來挺和藹,殷棠豐也在場,一進來就雙手抱胸靠在牆角,不發一言,像一匹孤狼,陰郁又危險。

黎萊的手仍舊被鎖着,艱難地端起面前的紙杯喝了口水,聽白胖臉做完自我介紹,然後問他:“黎先生,請問你是否承認參與綁架童上言?”

“參與綁架……這說法不太準确,我最多就是受雇……”黎萊習慣性油嘴滑舌。

不過話還沒有說完,闫育一巴掌拍響桌子打斷他,惡狠狠警告:“黎萊,我勸你最好看清眼下局勢,配合我們,你才有出路!”

黎萊一噎,動了動嘴,似是無奈地點頭道:“好好好,我交代我交代。”

他說交代,還真主動把自己和陶洲相識到合作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期間小甲在他背包裏搜出來的骨器,也證實了他沒有隐瞞。

可惜他知道得确實不多,陶洲和史餘防備着他,就算黎萊有心,也沒有探出兩人更多底細,所以哪怕特管局真對黎萊嚴刑拷問,也問不出什麽結果。

最後闫育決定,讓黎萊帶他們去藏身的廢屋。

此時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在沒有光線的山裏找一條被布置過障眼法的路,就算特別行動組人才濟濟,也耗費了許多時間。

一行人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終于找到廢棄的村落。

衆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前往廢屋,晨光裏的廢屋一目了然,但很顯然已經人去樓空。

曾經關押童上言的雜物間空門大開,殷棠豐慢慢走進去,站在方寸之地,慢慢握緊拳頭,後槽牙咬得死緊,已經第七天了,要是……要是他能再快一點……

“殷老……主任。”小甲風風火火跑過來,“黎萊說他有辦法帶我們找到人。”

殷棠豐收起情緒,大踏步走到黎萊面前,眼神俾睨,直切要點:“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黎萊擡起仍舊被拷住的雙手,意思是我都這樣了還能作什麽妖?

殷棠豐臉色好了一點,語氣也緩和下來:“什麽辦法?”

黎萊示意小甲劃破他的食指,然後找了塊還算平整的牆面畫了一個幾個符號,最後念一段咒語。

急性子的小甲見他念完咒無事發生,正要質問,黎萊手指往嘴唇前一豎,把小甲的話都擋在了嘴裏。

小甲一口氣憋在胸口,臉色着實不好看,正想再發作的時候,就聽一聲喵叫在頭頂響起,循聲望過去,眼前一道黑影一竄,一只通體黑色的貓輕盈地落到黎萊肩頭。

而黎萊臉上則挂起從容又欠揍的笑,說:“你們華夏是不是有句成語叫老貓識途?”

小甲:……

小乙:……

闫育:……

殷棠豐暴躁:“那叫老馬識途,文盲!”

黎萊一聳肩,渾不在意,難得認真地解釋說:“陶洲在山裏什麽位置,我真的不知道,他防我防得很嚴,我猜測他們所在的地方有寺廟和佛塔,一是因為他讓我用法陣定位的時候給我的東西是一枚舍利子。

其二我上網查過附近的地理記載,其中有一條網友留言,說在幾百年前,山裏的确有佛寺,後來在戰亂時被毀,也沒人再去重建,這是只有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才知道的信息。”

說到這裏,他停頓下來,邁步走出廢屋,轉身面向屋子背面的崇山峻嶺,擡手對着山群一比劃,說:“這山地勢複雜,而且一看就是沒有開發的。

盲目進山不僅容易迷路,說不準就這麽交代在裏面了,我當然不會做這麽沒把握的事情,所以……”

他側過頭蹭了兩下穩穩立在肩頭的黑貓,接着說:“趁着陶洲上山下山的機會,我讓小可愛跟着他,如果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陶洲,只有讓我的小可愛帶路,

怎麽樣?殷老……哦,不對,該改口叫你殷主任了,殷主任,領導,可還滿意我的辦法?”

殷棠豐視線落到黎萊肩頭的黑貓,眉頭一皺,覺得甚是眼熟:“這貓……”

黎萊倒也不賣關子,直接告訴他:“它的上一任主人你也認識,沈家村秀婆。”

秀婆過世之後,他馴服了受傷的黑貓,畢竟,有哪個巫師能拒絕一只靈氣十足的黑貓呢?

殷棠豐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小甲先懷疑起來:“讓貓帶路?你認真的嗎?我可從來沒聽說過貓能帶路啊,可別把我們都帶溝裏去。”

話音剛落,黑貓沖着小甲龇牙咧嘴,十分不善地叫了好幾聲。

黎萊安撫下黑貓,對小甲的質疑并不生氣,只是笑着看向殷棠豐,悠悠地說:“信,還是不信……你們已經等不起。”

殷棠豐臉色瞬間沉下來,思考片刻,望向高聳險峻的山脈,決定道:“好,讓它帶路,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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