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71 衷腸

幾天後,殷棠豐從加護病房轉入普通病房,童上言也完全恢複,可以出院。

不過岑朝并沒有讓他離開,鑒于現在情況特殊,他住在特管局布防的醫院裏反而更加安全,因此童上言仍舊在豪華的單人間裏住着,和一牆之隔的殷棠豐成了病友鄰居。

童上言身體沒事了,不可能一直在病房裏幹呆着,很自然跑去隔壁照顧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殷棠豐。

殷棠豐傷得的确重,但他身體也是真的好,醫生都說他的恢複力比一般人強大,幾天養下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好轉。

這天童上言照舊提着青山樓送來的外賣,跑去隔壁和殷棠豐一起吃早飯。

剛吃完,趙友若就扶着張棟木過來探望加告別。

張棟木在醫院住了十來天,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殷棠豐剛被救回來那天,所有人都瞞着他,要不是在醫院裏遛彎的時候見到了匆匆趕來的魏家人,他還不知道一手帶大的師弟進了ICU。

結果這一看,他急火攻心,病情反複,又在醫院多躺了幾天,幸好殷棠豐醒了過來,張棟木情況也穩定下來。

大病初愈的張棟木精氣神到底比原先差了一點,連拐杖都用上了。

他慢悠悠走進病房,就見童上言站在床頭,一邊往殷棠豐後腰塞枕頭,幫他調整坐姿,一邊湊在他耳邊噓寒問暖。

年過半百的老人忽然想起小徒弟轉述那天在加護病房裏的事情,臉上快速閃過好幾個表情,視線也在童上言和殷棠豐之間不停來回。

不過他最終并沒有說什麽,到病床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手裏拐棍一拄,喟嘆道:“小棠,這次你就安心在醫院把傷養好,你現在年輕,不拿身體當回事,這些病呀傷呀的,等你老了,才叫你知道厲害。”

殷棠豐諾諾應下,在這種小事上,他一向順着張棟木,一旁的童上言聽了,也拍着胸脯保證會把人照顧好。

之後三人不免說起十三島和童上言被綁的事情,禁不住又是一翻長籲短嘆。

殷棠豐藥水挂完,童上言叫來護士拔針,張棟木眼見兩人相處氛圍,再回想他們住在雲錦觀裏時的相處,三分無奈七分釋然。

他看一眼時間,與兩人告別,并且老父親心态發作,忍不住叮囑道:“以後你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咱們修道之人不興傳宗接代那一套,順其自然,自在從心就好。

不過有一點要記住,既然決定兩人搭夥過日子了,也不能說散就散,要對彼此忠誠負責。”

這頭張棟木話音落下,那頭殷棠豐和童上言二臉懵逼。

童上言默默品了一會兒張棟木的話,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之後,瞬間耳朵發燙,飛快瞥一眼殷棠豐,然後低下頭不出聲。

在加護病房那天,他表白得是爽快了,現在回憶起來都還覺得不可思議,這種頭腦一熱就把喜歡挂在嘴邊的表白,完全不是平時的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也正因為這樣,殷棠豐醒過來之後,他像鴕鳥一樣,假裝在加護病房裏表白的人不是自己,就算天天泡在殷棠豐的病房裏,也絕不主動對殷棠豐提這件事。

而殷棠豐,剛醒來之後精力有限,基本都在養精蓄銳,童上言不提,他也不說,就想着等身體好了,挑個好一點的時機,認認真真回應童上言。

兩人都沒想到,這事兒居然會在這時,毫無防備地被張棟木提起來,一瞬間,兩個當事人沒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更多的是尴尬無措。

張棟木見他們對自己的囑咐沒有一點反應,還有點兒心事重重的樣子,尤其童上言,低着頭不敢看人的受氣小媳婦樣兒,就好像……好像……

“小棠!”身為半個長輩的張棟木自覺在殷棠豐的私事上還是有幾分發言權,他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點,面上一下冷厲起來,說:“我們做人不能沒有心,不管能不能接受小童,都要好好給人家一個答複,可不興做個渣男!”

窩在一旁歡快啃蘋果的趙友若被他師父吓了一跳,手裏蘋果差點掉到地上:師父可真行,渣男這詞兒從他嘴裏吐出來可太時髦了。

而童上言一聽,知道是張棟木誤會了,連連擺手,維護殷棠豐:“張師兄,不是的,老板什麽也沒做,我們沒怎麽樣。”

他越解釋張棟木越誤會,聽聽,“什麽也沒做”,可不就是沒有好好給回應?

不僅沒給童上言一個交代,居然還要受了委屈的童上言替他說話,他雲錦觀養大的人何時這麽沒有擔當了?

張棟木越想越氣,臉色更加不好,甚至連名帶姓叫起殷棠豐:“我從來沒教你這樣欺負人,小童是男生又怎麽了?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配你個五谷不分的綽綽有餘,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殷棠豐:……

我還什麽都沒幹呢,怎麽就先挨罵了?

背着從天而降大鍋的殷棠豐無奈閉一下眼,只能解釋:“知道了師兄,我沒說不答應小童。”

張棟木臉色緩和,童上言則一臉震驚地看向他,随後又飛快地低下頭。

沒說不答應就是會答應的意思?

童上言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他人生第一次表白成功了?雖然在加護病房那天,殷棠豐模模糊糊說着“知道了”,可知道了算是個什麽回應呢?

這幾天他一直甘當鴕鳥,也是害怕殷棠豐會在清醒之後幹脆地拒絕他,與其這樣,他寧願自己那場魯莽表白和時間一起流逝,只有自己記得當時的酸澀和大膽。

現在親耳聽到殷棠豐對這件事的态度,又感受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童上言從耳朵根一直紅到了脖子,臉頰也燙得仿佛能煎雞蛋。

張棟木得到保證終于滿意了,又唠叨他們幾句,帶着趙友若去辦出院手續。

病房的關上之後,殷棠豐嘆一口氣,知道和童上言的事情必須趕快說清楚,不然這人恐怕要一直誤會下去。

他叫一聲對方,童上言下意識應聲,卻捏着衣服下擺,有些不知所措。

“過來,坐下。”殷棠豐指指靠近自己的床沿,等到童上言坐過去,他主動伸手握住童上言的手掌,然後在對方意外又驚喜的目光裏,穿過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明白我的意思吧?”殷棠豐嘴角帶着一點笑,童上言表情實在……有趣,一雙本就圓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白淨皮膚紅得像塗了粉色胭脂,輕輕咬着嘴唇像笑又像要哭似的。

這模樣着實說不上有多好看,但殷棠豐心裏有股奇異的滿足感,歷經生死,他也想通,之前一直忌諱自己的命格,約束自己,也困住了自己,可現在不同了,他與童上言命格相連,他救了童上言,童上言何嘗不是救贖了他呢?

上天給了他跨出去的機會,他為何要放棄?他想親近童上言,他滿足于每天和童上言在一起的生活,這讓他感覺自己是活着的。

童上言住進他的房子以後,他才感覺那裏是個家,這個人給了他一個家,性別是不是相同,又有什麽關系?

“小童。”見童上言不出聲,殷棠豐坐直身體靠近他一點,另一只手指指自己心髒的位置,真誠地說:“這裏,有你,你對我,很重要,記住了嗎?”

童上言看着殷棠豐的眼睛緩緩點頭,鼻子突然就酸了,長這麽大第一次表白,第一次魯莽沖動,也是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渴望,能夠得到回應,讓他覺得上天終于願意善待他,也終于相信,他的厄運已經消散。

他回握緊殷棠豐的手指,眼淚不受控制流下來,他伸手去抹,可這一哭,仿佛打開了某個開關,越哭越兇,竟一時停不下來。

第二次在殷棠豐面前這麽沒有形象的掉眼淚,童上言心裏還是有幾分別扭的,既覺得這抽抽搭搭的樣子沒出息,又忍不住想任性放縱一回。

殷棠豐倒沒什麽男人不能哭的論調,而且這一次見到童上言掉眼淚,他更多的是心疼,手裏一個用力,讓人趴到自己懷裏,一下一下摩挲他的後背。

等到童上言抽泣的動靜變小,殷棠豐捧起埋在胸前的腦袋,撩開他額前碎發,在眉心落下一個吻:“以後有我在,不會讓你哭了。”

這是兩人明确心意之後,殷棠豐說的第一句情話,童上言聽得耳朵發燙,小鹿亂撞,吸了吸鼻子,嗯一聲,感覺這回應太弱了,又鼓起勇氣和殷棠豐對視,然後飛快湊過去,在殷棠豐嘴唇上碰一下。

殷棠豐一愣,反應過來對方剛才是在“投懷送抱”,下意識舔嘴唇,意猶未盡,但到底顧忌着場合,只再次拉起童上言的手,咬牙切齒警告他:“出院之後可不會這麽輕易讓你逃了。”

童上言聽出他弦外之音,“轟”一下臉皮又開始發燙,但最後抿着唇點頭答應。

這頭兩人濃情蜜意,另一頭特管局裏卻愁雲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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