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陸明華目光灼灼, 盯着眼前這個女人,等着她的答案。
她态度磊落,言笑晏晏,無聲的催促着對方給出證據。
女人自然是沒有的。
她讪讪笑着, 繼續含糊, 哪裏還能再說下去, 心裏更是懊惱,也不知道自家男人是怎麽回事, 無緣無故的就讓她當着衆人的面幹這事。
本以為是一件輕輕松松的事,畢竟這些年輕小姐們面皮都薄,稍微兩句話就能說得慌亂無措起來, 可誰知這個陸明華怎麽就這麽從容。
仔細回憶一番, 陸明華不記得曾經和對方有過節,只以為是對方天生如此,便也沒有多想,眼瞅着對方說不出話匆匆告辭,這才轉身。
一擡眼,她就看見秦氏正蹙眉看她。
“明華, 都是一家人,你怎麽這樣說話。”她很不贊同的輕嘆。
陸明華簡直想冷笑了。
她怎麽說話了,那女人說她的時候, 她這個當娘的在幹嘛?
“母親,我說的話, 可有不妥?”陸明華看向秦氏, 目光清凜凜的, 從容坦然。
秦氏一張嘴, 卻是啞然。
陸明華說的話, 自然是沒有不妥的,可,可她的态度。她有心想教誨兩句,卻發現說不出什麽。
“明華,你現在怎麽這樣了?”她有些茫然的問,明明之前的陸明華,體貼周到,一直都與人為善,鮮少和人為難,從來不需要她操心,最是懂事不過。
可現在,她卻冷淡強硬,連父母之命都不聽,她不懂,為什麽會這樣。
心中覺得荒謬,陸明華諷然失笑。
她為何會這樣?那不都拜她這些家人所賜嗎?
閨中之時,她處處忍讓,只想着能嫁一個不好不壞的郎君,生下孩兒,有一個自己的家。她甚至都不敢多求,可結果呢,她如此小心翼翼,還是一切都毀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看着仿佛什麽都不知道的秦氏,陸明華忽然在想。
她這位母親,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她不想知道呢?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她早已沒了和這些人繼續牽扯的心思,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随便找了個理由,她直接離開。
秦氏呆呆站在那裏,看着陸明華的背影出神。
“夫人?”嬷嬷輕聲提醒。
她這才回神,走了。
祭祖完,當天下午,陸明華就準備動身返回別院。
誰知,陸成文卻好說歹說的攔下了她。
“伯父,您留我在府,可是有事?”陸明華不解的說,她是真的一天都不想在這個伯府多待。
陸成文躊躇片刻,輕咳一聲,到底說了,“我有一老友,家中次子發妻病逝,膝下尚且無子……”
陸明華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皺眉,想說自己暫時沒有嫁人之意,卻被陸成文眼神制止,只得聽他繼續說了下去。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喪妻無子的鳏夫,潔身自好,性情溫和,喜好詩文,出身書香門第,家在南邊。
陸成文覺得這是一個好人選,适合陸明華再嫁,想讓她見上一見。
陸明華措不及防,有些驚訝。
“不是說家在南邊?”她問。
“正好有事來京。”陸成文笑呵呵的說。
“伯父,我……”陸明華想拒絕。
“人,伯父已經給你約好了。”陸成文搶先開口,還說出了地點,就是下午,在城中濉河邊。
陸明華無奈,沒有應聲,腦中想着該怎麽拒絕。
“他們家在當地很有聲望,雖然算不上有多富貴,但是足夠讓你衣食無憂。我知你不喜歡伯府,若能嫁去南邊,豈不正好。”陸成文還在勸她。
“伯父,如今我一個人,過得也算自在,暫時不想再嫁,只得辜負伯父的好意了。”陸明華到底還是拒絕了。
雖然不想辜負這份好意,但是正如她所言,孤身一人,方覺自在,何苦再嫁。
誰又知道,那會不會是下一個魏家。
陸成文被拒,看她神态堅定,無奈之下只好放棄,嘆道,“好吧,好吧。”
“伯父,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我實在是怕了。”陸明華心生歉意,更不想讓這個難得為她考慮的人傷了心,口中便就也嘆了一句。
陸成文的确失望,可見她如此,卻又不免心疼。
說到底,到如今這地步,終究不能怪這孩子。
“罷了,罷了,也是緣分不到,以後再說吧。”陸成文不想放棄,口中道。
陸明華更加無奈,卻也不好再說什麽。
“對了,伯父,不知那小沙彌的行蹤,你可有發現?”她順勢提起這件事。
陸成文搖了搖頭,神色微正,說,“南邊離京太遠,我遣了人去,可這好幾個月了,都沒有消息。”
說着話,他微微皺眉,覺得有些棘手。
心中不由失望,陸明華面上勉力安慰了一句,又說起了別的。
伯侄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陸明華正要告辭,就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外面下人行禮,口稱二少爺。
“這孩子,還是這麽冒失。”陸成文頓時皺眉。
來人是他的二子,陸耀忠,前些年家裏想辦法,把他塞到了禦林軍中,尋常都在衙門待着。大大咧咧慣了,像這次突然回來,連提前叫人來說一聲都沒有就直接過來了。
外面陸耀忠和一個身量修長的男人一道前來,兩人身上還穿着禦林軍的青狼服,胸前狼頭猙獰,威勢赫赫。
見着下人請安,他随便點了點頭叫起,然後就推開了門。
守在門邊的下人一伸手,試圖阻攔,卻也來不及了。
陸耀忠沒注意,他身邊的男人卻看到了,便擡眼看了眼面前的書房。
門吱呀一聲推開,書桌後樣貌儒雅的男人正有些無奈的皺着眉,旁邊一身粉色裙衫的女子笑盈盈看來,帶着幾分打趣。
兩人恰好撞了個對眼,陸明華一驚,沒想到陸耀忠還帶來了人,匆忙收了笑,回轉過頭。
男人目光定了一下,不由驚豔。
“爹,三妹妹也在啊。”陸耀忠看見陸明華也在,明顯愣了一下,跟着看了眼身後,有些無措的呵呵一聲。
陸成文頓時皺起了眉,跟着就見自家那個傻小子讓開身子,糾結的說,“這是我的上司,高明誠高大人,我們約好了下午去蹴鞠,兒子要給您說一聲,高大人說既然來了總要給您請安,我就帶着他一起來了。”
他一串話飛快的說完,瞅着自家親爹,拼命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伯父,您這裏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有外男在,陸明華不好多留,起身告辭。
陸成文瞪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兒子,笑着應了。
“二哥,我先走了。”陸明華打了聲招呼,對着他旁邊的人點了點頭,越過兩人離去。
陸耀忠一味的點頭,臉上讪笑着。
回了小院,東西已經收拾好,陸明華便動身啓程了。
期間,她一直防着陸成頌會像上次似的攔她,可沒想到,一直到馬車出了城門,竟也沒什麽動靜。
她不由驚訝,心中略松了松,可眉卻又不由皺起。
陸明華了解她這個父親,在他眼裏只有那幾個兒子,別的女兒,她也好,陸明熙也好,在他眼裏都是可以換好處的,現在用一個她巴上一個郡王,他絕不會輕易放棄。
今日清明,路邊不知道誰家彈起了古琴。
琴聲袅袅,略帶悵然,追思之意悠然而起。陸明華側耳傾聽,眼中微亮。
好琴音,好技藝。
馬車不停,漸漸将琴音抛在身後,陸明華手指微動,随着琴音撥弄。
可那指法,卻不似彈琴。
行出城門不遠,金鈴聲叮叮當當響起,一輛華貴的馬車從前面行來,車夫立即讓開路,誰知,那馬車在經過他們的馬車時,緩緩就放慢了速度。
“車內可是陸家小姐?”女孩兒嬌滴滴的聲音響起,聲音平平,略帶傲氣。
陸明華挑起簾子看去,就見說話的竟然是旁邊那馬車上的丫鬟,目光掃過馬車,她心中一跳,袖中的手頓時攥緊。
那邊,丫鬟看見陸明華的臉,面色也是微的一變,先是嫉色劃過,而後就是擔憂和莫名的幸災樂禍。
“王爺,正是陸小姐。”她沒管陸明華,轉而挑起簾子,對着馬車內的人軟了聲音,嬌意更甚的說。
“嗯?我看看。”有些漫不經心的男音響起,窗戶被一雙塗着丹蔻的手挑起,露出眼角帶着淡淡皺紋,面色紅潤,仍能看出年輕時俊朗的男人來。
他一身紫色錦袍,靠在車上,左擁右抱,美人倚在他身上,好不快活。
這就是昌平郡王。
雖然只見過寥寥幾次,可陸明華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她一甩手,直接放下了簾子。
“有脾氣,我喜歡。”燕容辰笑着說了一句,目光流連在車簾之上,回味着剛才一閃而逝的秀美容顏。
陸成頌倒是沒胡說,他這個女兒,的确生的不錯。
當然,這個摔簾子的脾氣更不錯。
有脾氣好啊,他就喜歡有脾氣的。
“啓程。”陸明華吩咐一句。
“聲音也好聽。”燕容辰眼睛一亮。
車內陸明華撇開臉,只覺心口翻滾。
前面車夫揚鞭輕催,可剛剛一動,就又停下。
“小姐,”外面曉春面色慌亂,小聲說前面路有護衛攔着。
“還請王爺命護衛讓開道路。”陸明華心下一緊,強做平靜的說。
“哦,陸小姐識的我?”燕容辰也不忙吩咐,搭起了話。
陸明華哪兒有那個心思和他閑聊,默不作聲,擡手從發間取出了發簪,捏在手中。
靜默半晌,眼看着陸明華的确不準備搭話,燕容辰只好嘆了口氣。
“美人無意,本王也不好強逼,你們讓開吧。”話音落下,攔在陸明華馬車前的幾個護衛立即讓開路來。
曉春立即滿臉驚喜的禀報給了陸明華。
“走吧。”陸明華不敢放心,輕聲說。
馬車徐徐離開,将那一輛華貴的馬車抛在身後,車簾輕動,陸明華可以看見站在道路兩旁,身形精幹的護衛,她心跳愈快,捏着簪子的手又緊了緊。
哪怕是走遠了已經看不見身後的馬車了,她都沒辦法放下心。
“去,找個人跟上去,看看她住在哪兒。這春日盛景,本王怎能放過,合該多去看看。”眼瞧着那一行人走遠,燕容辰吩咐了一句。
護衛領命,騎着馬遙遙跟了上去。
“王爺,奴婢們伺候的你不周到嗎?你可別有了新人,就不疼我們了。”瞧着他放下車簾,面露惬意,兩個美貌女子立即依偎上去,軟聲撒起了嬌。
“疼疼疼,本王不疼你們疼誰啊。”燕容辰笑着哄她們,心裏還想着剛才那一閃而逝的嬌顏,越發回味。
這大家閨秀,氣度風韻就是不同,哪怕只是平平一坐,肩背挺直,玉頸修長,便自有一番雅致秀美,絕不是他懷裏這些女子能比的。
“那您怎麽非要娶她啊,奴婢瞧着,這京裏多得是美人兒,王爺何等的身份,何必娶一個和離的婦人呢?”女人疑惑地問。
“自然是因為她賞心悅目,身份也不錯啊。”對于自己的愛寵,燕容辰向來耐心。
他的妻位空着,連個能入宮請安的都沒有,正需要一個身份拿得出手的女子為妻。可願意嫁他的,不是家世不行,就是容貌不妥,如此算來,這陸明華竟是正好。
“她有什麽身份,奴婢可聽說了,據說當初魏世子之所以求娶,就是因為她冒名頂替了自己的妹妹,才得了這婚事。”那女人輕哼了一聲,有些不屑。
“哦?竟有此事?”燕容辰略微驚訝,而後面上不屑劃過,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看他沒有反應,女人不依的搖了搖身體,說,“王爺您不信奴婢嗎?”
“你啊,傻,也不想想,那魏雲臺前腳娶了發妻的妹妹,後腳就流出這個流言,到底是為什麽。”燕容辰輕呵一聲。
“王爺是說?”那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後忽然一驚,擡手捂住小嘴。
“陸明華一個小女子,哪有那般大的本事算計侯府世子。”燕容辰說着忽然一笑,道,“再說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能說明魏雲臺這個侯府世子愚蠢無能,竟這樣輕易就被人算計。”
說着,他若有所思,道,“魏懷良還沒這麽蠢,這件事,不一定是寧國侯府幹的。”
聰明人都知道,這會兒最好是安然無事,過個幾年,自然就沒人會在提起這件事。那麽,這件事又會是誰幹的呢?
趕在酉時前,陸明華終于回了別院,她緊張了一路,等看到眼前熟悉的遠門,才總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這這一路上,每每聽到外面的動靜,她心中都會忍不住一緊,實在是攪得她無比疲憊。
李嬷嬷一如既往的迎了上來,見着這一行人的臉色,她心中就是一沉。
伺候了一臉疲倦的陸明華去沐浴,她拉了曉夏出去,仔細問了一遍這次回去都發生了什麽。
曉夏老老實實的從頭說起。
等聽到那些人背後議論時,李嬷嬷臉色一冷,吓得曉夏忙住了口中的話,她一眼掃過去,讓她繼續。
曉夏這才繼續說下去,等說到回來時遇到昌平郡王,李嬷嬷又是一驚。
“什麽?小姐可有事?”不等曉夏繼續說,她忙不疊的問了一句。見着曉夏搖了搖頭,才算略微放心,可心裏依舊發沉。
李嬷嬷明白,昌平郡王不動,不過是覺得自家小姐逃不掉罷了。
讓曉夏退下,她忍不住嘆了一聲。
自家小姐想要過個安生日子,怎麽就這麽難。
裏面陸明華沐浴好了出來,穿着一身白色裏衣,坐在妝臺前開始梳發。
散發着淡淡香味的檀木發梳一點點的順着青絲滑下,一下一下,她雙目半阖,心緒也随之平靜下來。
那枚刻意打造的發簪放在妝臺之上,簪頭尖利,在下午落進屋內的日光照射下,閃過一縷寒光。
李嬷嬷瞧見時,心裏駭了一下。
“小姐,”她想勸,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得咽下了口中的話,拿起一柄發梳細細幫她梳着。
在發絲的輕顫中,陸明華徹底平複了心緒。
不過一死而已,她如此想着。
睜開眼,她嘴角勾起了一個笑,道,“嬷嬷,幫我挽起來吧,不必梳髻了。”
李嬷嬷連忙應聲,手中輕巧的幫她将頭發松松挽在腦後,取了一枚白玉簪簪上,又順手把那個看起來就讓人心裏發涼的簪子藏進妝臺深處。
陸明華瞧見了,心中失笑,起身叫了晚膳,坐在窗前出起了神,細細思量。
李嬷嬷可怕了她這副樣子,生怕她又生出了什麽決然的念頭,忙不疊的開口,說,“老奴聽說京中傳起了流言,小姐您可有眉目?”
“能做這種事的,除了陸明熙還能有誰。”陸明華笑了,并不在意。
“也是,”李嬷嬷也是這樣想的,而後詢問,“小姐可想好了該怎麽做?”
“什麽都不需要做。”陸明華說。
李嬷嬷一愣,面露不解。
“眼下,最想這流言消失的人不是我,是寧國侯府。”陸明華面上的笑意越發的濃郁,眼帶嘲諷,搖了搖頭,說,“陸明熙這是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夠快啊。”
李嬷嬷還是不解,看着自家小姐等她給出答案。
陸明華本不想細說,可看她這樣,只好接着說下去,道,“我的名聲固然不好聽,可魏雲臺也好不到那兒去,要真的被我騙了,別人只會覺得他蠢,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行事不端,并且還要往我身上潑髒水。”
聽到魏雲臺會落得這麽個下場,李嬷嬷眼睛一亮。
“最好的辦法,就是平息此事,無人談及,時間久了自然就忘得差不多了。”陸明華說着又嗤笑一聲,道,“可陸明熙不知道,或者說,比起這些,她更想讓人知道她的無辜。”
“四小姐從小就是這樣。”李嬷嬷皺了皺眉。
自家小姐吃過的苦,一多半都是因為她,可偏偏她裝的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只是生個病,咳一聲,暈一下,秦氏自然而然就會如她所願了。
“是啊,誰會去在意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呢。”陸明華笑容微淡。
屋內一時安靜。
李嬷嬷想要安慰,但往事種種已經過去,這件事已經成了自家小姐的一個心結,說什麽都沒有,索性,這會兒正好晚膳好了,她忙張羅起來。
用完膳,陸明華起身走走消食,忽然想到,“嬷嬷,我那把琵琶呢?”
嬷嬷很快給她找出來,那是一把四弦琵琶,通體黑黃,上面用金線,細細的描出一團牡丹,低調而華貴。
陸明華接過,輕輕一挑弦,縱使許久未用,它的聲音依舊松脆亮堂。
忍不住輕輕一笑,她将琵琶半抱在懷裏,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彈了起來。
聲音斷斷續續,從一開始的生疏,逐漸熟練,到最後她手指不停,彈了一段輕快的小調。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正是衆人耳熟能詳的曲子,【春江花月夜】
她認真的彈着,眉眼輕垂,輕柔快活,仿佛整個身心都随着琴音,墜入了那一片良辰美景般。
李嬷嬷在旁邊看着,嚴肅冷漠的臉慢慢松開,輕輕笑起。
她家姑娘自小就愛彈琵琶,家中女夫子教的時候,她最是認真,沒學幾次,就能順暢的彈出來,府上的小姐們,沒一個比得上她,連夫子都是一直誇贊的。
偏就陸明熙說什麽聽不得琴音,頭暈,秦氏不好說夫子,就不讓自家小姐在院裏彈,後來除了那夫子的課,自家小姐就再也沒彈過了,等到大房的兩位小姐定下婚事,夫子離開,自家小姐更是再沒碰過琵琶。
眼看着她現在重拾琵琶,李嬷嬷心裏實在是高興。
自家小姐現在終于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一口氣彈完,總算沒有錯音,陸明華滿意的笑了笑,一直到用完晚膳,上榻休息,她的好心情都沒散過。
相比陸明華,京中另一個人心情就沒那麽美妙了——
“什麽,小五不見了?”陸明熙一雙總是籠着薄薄水霧的眼睛一睜,頓時就現出了厲色。
丫鬟垂着頭不敢多看,說,“小五聽您的吩咐,散播了消息之後就出了京城,按理說前些天就該到地方的,但是那邊剛剛傳回來消息,根本沒看到人。”
陸明熙臉上笑意不在,細眉輕蹙,眼中隐有不安。
“難道……”她心中暗自猜測,頓時坐立不安起來。
外面丫鬟行禮,口稱世子。
陸明熙面色一變,又帶上了輕柔的微笑,她站起身,袅袅前行兩步,身子輕盈,裙角微動,弱不勝衣般。
“雲臺,你回來了。”她放柔了聲音。
魏雲臺擡眼看她,恍惚中,好似看見了曾經的陸明華一般。
他瞬間就回了神,不,不是他,明熙的目光總是柔弱的,依賴的。可陸明華的目光,卻是平靜而從容的。
這兩姐妹生着一般無二的容顏,但是那一雙眼睛,卻決然不同。
“怎麽起來了,快坐下。”魏雲臺柔了眉眼,溫聲道,上前扶着陸明熙坐下。
他如此體貼,陸明熙眼中更加歡喜——
這樣好的男子,是她的了。一回想起他對陸明華的冷待,再看自己,她就更添了些許得意。
魏雲臺坐下,一擡眼,屋中遍紅,兩人成婚尚不滿一月,這院中的喜意尚未散去。
可大抵是人太過相似,看着陸明熙坐在身側,他總是會不由得想起陸明華,再一看,這屋子一切如新,絲毫都找不到當初陸明華存在過的痕跡了。
莫名的,他心中空茫了片刻。
“雲臺,我們明日幾時動身啊?”陸明熙絲毫未覺,輕輕拉着他的衣袖說。
對上那雙笑眼,魏雲臺心中一定,道,“辰時末就好,你身體不好,用完早膳休息一會兒再動身。”
陸明熙笑着點頭,乖巧極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魏雲臺說,“對了,剛才岳母遣人給你傳信,道你姐姐已經走了。”
他只是淡淡一句,未在多言。
陸明華曾經的身份在這裏,他實在不适合多說。
聞言,陸明熙臉色微變,笑意淡下。
“怎麽了?”魏雲臺關切的問。
“雲臺,你說姐姐是不是還在怪我。”陸明熙輕輕靠在他肩上,聲音輕微,帶着內疚。
魏雲臺看不見的地方,她咬了咬牙。
本來想着陸明華回來了,她帶着魏雲臺回去,也好報前些年見她與魏雲臺出雙入對的氣,可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快就走了!!!
等着吧,下次……
魏雲臺絲毫未覺,還在輕聲安慰。
丫鬟把頭埋得更深,絲毫不敢看陸明熙冰冷的神色。
晨起,山下的農人挑了新鮮的菜送到別院。
膳房的下人領了人進來,見他左右張望,不由皺眉,低聲制止。
“這府上,住的是哪家小姐吧?”農人低聲問。
“這是你能打聽的嗎?”下人頓時更不高興了。
能被陸明華帶到這裏的,都是她的親信,賣身契等身家性命都在她手上,最是忠心不過了。
“诶呀,要是的話我給你說一聲,昨天那馬車上山沒多久,就有個人騎着高頭大馬進村了,也沒上山,就是張望着看着你們這裏,好長時間了才走,你們小心些。”老農也不在意下人冷臉,這府上都是好人,也沒什麽大脾氣,上次他家小孫女遇到這家的小姐,那小姐還給了她好吃的點心呢。
“什麽?”下人一驚,不敢耽擱,叫了人過來帶路,他去找李嬷嬷,說了這事。
李嬷嬷也是一驚,立即想起了昌平郡王,肯定是他!!!
她忍不住來回走了幾步,擡眼瞧着下人還候着,從袖中取了銀子給他,吩咐道,“你拿這個給那老農,就說謝過他,讓他下次再有這種消息,上來通知我們。”
下人立即稱是,拿着銀子找人去了。
陸明華剛剛晨起,還沒有梳妝,索性自家的別院也沒有外人,她也懶怠鼓搗,穿着一身杏色衫裙,由着青絲披在身後,閑閑靠在窗邊,拿着琵琶有一下沒一下的挑弄,繼續熟練。
這時還早,淡淡的霧氣彌漫在山腳下,遠山的桃花三三兩兩,由着桃紅色點綴在蒼翠的山間。她手下的調一變,就換做了早年學過的一首頌春的小調。
曲調輕快,仿佛有鳥兒鳴唱,有綠柳輕拂,新開的桃花花瓣輕顫,一滴露水滾落。
李嬷嬷進院遙遙就見着她這般惬意的模樣,腳下的腳步一慢,不想擾了她的興致,一直等到她手指停下,才走過去,說了剛才那事。
“沒關系,就算他不來,陸成頌也會想辦法告訴他的。”陸明華頓了片刻,而後說道,并不在意。
“小姐,老奴多找幾個人來看家護院如何?”這別院不大,前後三進,她們只帶來了六個丫鬟,四個婆子,六個仆役,算上她們兩個人,也不過才十幾人而已。
李嬷嬷實在不放心,想要多找些人來。
“嬷嬷安排吧。”陸明華想了想,點了點頭。見着李嬷嬷皺眉思索,又安慰了一句,道,“沒事的,昌平郡王明面上什麽都不會做的,我們只需要防着他暗地裏的算計就好。”
“這可說不好。”李嬷嬷不能放松,那昌平郡王名聲都差成那樣的,能是什麽好人。
陸明華手指輕輕在琵琶上挑了一下,發出清亮的‘铮’的一聲,無形中讓人心中一凜。
“這滿京城的王公親貴,要是他真的那樣放肆,是安生不到現在的。”她又是一拂,滴滴如玉珠落盤,清脆悅耳,擡眉沖李嬷嬷輕輕一笑,“我也不是什麽沒身份的人,嬷嬷放心就好,他還不會那樣放肆的。”
聞言,李嬷嬷神情總算松了一下,卻依舊難掩擔憂。那些人連心都是黑的,誰知道暗地裏都會做些什麽。
這樣想着,她風風火火的退下,開始安排,準備再找些靠譜的人來看家護院。
可這人不好找。
一般人對付不了那些護衛,可要有本事的又不好找,真要找到了,也不能放心,她左右思量,一咬牙去了隔壁,尋了那趙管家。
“嬷嬷想找些護衛?”趙十一被燕元華扔下來看家,說是看家,可為的還是隔壁的人,因此,李嬷嬷一找,他就出來了,聞言不由驚訝。
李嬷嬷點了點頭。
“這…”趙十一本想問為何,但是又一想陸明華身邊的那些麻煩,就覺得不奇怪了,立時又問起李嬷嬷的要求來。
李嬷嬷很是謹慎的提出了一些,最主要的就是人品要好。
她尋了人來是想要保護自家小姐的,可不想反為她惹了麻煩。
“嬷嬷放心就是,我那些兄弟都是鐵骨铮铮的漢子,保證沒問題。”趙十一立即笑開,嘴甜如蜜的保證了一番,哄得李嬷嬷緩和了臉色。
“那就勞煩你了,你那些兄弟若是來了,放心就是,月銀供奉,我家小姐都會安排妥當,絕對沒問題。”李嬷嬷有點驕傲的說,她家小姐生財有道,早先幾家鋪子早就開到了外省,錢是一點兒都不缺的。
趙十一連連點頭,笑容更燦爛了三分。
別說本來就沒問題,就算有問題,有錢什麽都好說。
如此兩人就說定了。
送走了李嬷嬷,趙十一松了口氣,昨天下面的人就發現了昌平郡王手下護衛來過的事,他正愁接下來該怎麽辦,李嬷嬷就找來了,這不正好。
他正尋思着送信回京給自家主子,卻沒想到,當天上午,燕元華就回來了。
“主子?”趙十一有些驚訝,依着太後皇上對自家主子的重視程度,怎麽着也不應該兩天就讓他走啊。
燕元華大步進去,随口問道,“這幾日如何?”
趙十一沒有細想,上前禀報了隔壁的事。
陸明華昨日就歸來了,但是昌平郡王府的護衛也到了,然後今天李嬷嬷過來請他尋些護衛。
“護衛?”燕元華神色一動。
“屬下已經選好了,”趙十一立即念出了幾個人,都是邊關認識的人。
此次大勝,雖然大賞三軍,可對于那些普通兵士來說,也不過得了些錢財而已,還有些或因為家中牽挂,或因為身上有傷,都不得不退伍,能給富貴人家看家護院,對他們來說倒是一個好去處。
燕元華想了想,去掉其中兩個,換成了別的。
“王爺,這——”趙十一不由驚訝,這兩個人可是王爺的親兵,而且還不是退伍的那些,正當值呢。
“我這裏暫時用不到,昌平郡王手段下作,防不勝防,一般人怕是防不住。”燕元華道,他那一後院的女子,心甘情願的的确有,可還有些都是他用各種手段納回去的,不過是做的幹淨,讓人拿不住首尾罷了。
畢竟,正常女子,有幾個願意委身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的。
衆人只看見他院中的如花美眷,可那些上了年紀,容顏不在的女子,都去哪兒了?
趙十一神情一凜,道了聲是,轉身去安排起來。
一路颠簸,燕元華先行洗漱,也不用人伺候,在邊關呆慣了,倒是習慣什麽都自己來了。
正換衣服中,他忽然一頓,側耳向隔壁,隐隐聽見一段琵琶聲。
論起技藝,這琵琶自然及不上他自幼聽的宮廷樂師所彈,可難得的是曲聲中的意境。
自在惬意,只是聽着,就仿佛能在她的琴音中看到春風,看到流水,看到花開。
緩緩扣上玉帶,他看向隔壁,眼中不由浮現出了笑意。
趙十一早就回來了,見他認真傾聽的樣子,也不敢打擾,正好看見跟着燕元華回去的親衛,就湊過去小聲問,“王爺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催婚,”那親衛放輕了聲音,擠了擠眼,“王爺偷着跑的。”
趙十一頓時恍然,忽然見面前的人面色一板,迅速變得正經起來,他背後倏地一涼,迅速轉過頭,就見自家主子正站在窗後看他。
“對了,屬下查到,前幾日,陸成頌遣了人出京,暗害了某個人,我們已經把那人救下了,可他受傷太重,還沒有清醒。”外面,趙十一一副忽然想到什麽的樣子,開口說道。
勳貴人家總有些隐私事,這件事又和陸明華無關,他沒太在意剛才也就沒提,可這會兒用來轉移話題卻正合适。
“害人?”燕元華神色微動。
文安伯府,書房。
“父親這是何意?”陸明熙看着身前這疊信,輕輕捂住胸口,疑惑的看着對面的陸成頌。
“熙兒,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因為你手段更狠。”陸成頌看着她微笑,掩下心中那句‘也更蠢。’
不蠢,怎麽會以為能在伯府瞞過他去陷害陸明華。不蠢,怎麽會那麽放心的用他給她的人手。像陸明華,早就把他給的人扔的遠遠的了。
之前要不是他幫忙,她怕是早就讓魏雲臺查出不對了。
“可我發現你還不夠狠,既然已經讓人散播了你姐姐的流言,就不該留下活口,寧國侯府可不是好惹的。所以我就幫你料理了他。”他笑着道,伸手拿起了那疊信。
陸明熙下意識伸出手想要阻攔,卻根本攔不住。
“爹你想要女兒怎麽做?”陸明熙看着對面好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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