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燕十三
濃霧、流水。
暮色如煙,空氣裏是潮濕冰涼之氣。寂寞凄清,風雲驟變,世間的一切朦胧中帶着哀傷,如同閨中怨婦。
身上的刀傷已凍成了結,有包紮過的痕跡,包得很好看,讓人一眼就知包紮人的賢惠。
流水靜靜的從我指尖溜走,只留下悄悄的嘩啦聲,夜蟲也開始輕鳴。
我側躺在水岸邊,鼻間青草的味道昭示着我的呼吸,河沙裏的水草動搖着我的思緒。其實也沒有什麽思緒,腦子空空的,只想休息。
我醒來時,太陽已近下山,小弟不在,慕容秋荻也不在,我的身上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香,我便知是她醫治了我。
我走了一段路,才走到這,這裏很美,我一眼就看上了,清清的小河,倒映着蒼穹的碧水,形成一種七彩的光圈。
這裏可以看到夕陽,以前有人說,夕陽是蒼桑的影子,你擁有它遠比你擁有的一切。一個人的孤單,是一群人的寂寞。
就算知道自己不會死,那種生命的消逝依舊如沙漏在體內蔓延開。我勉強讓自己想些什麽,盡管我什麽都不想想。
我活到現在是成功,還是失敗!沒有人給我答複,耳邊只是冷冽的秋風聲。
凄涼的河,凄涼的天氣。
我在聽著流水,也在聽著自己的呼吸。
我在想,燕十三究竟會不會來?他會不會找到我?這些我都不能肯定,只因我還不是神,我也不是燕十三肚子裏的蛔蟲。
這樣的等待是寂寞的,我應該動一動,可動的話,傷口又會裂開,這樣會很痛。人都是怕痛的,我也不能避免。
與痛相比,死寂是一種恐懼。
有風吹過,淡淡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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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閉上了眼,感受着天地的變化。
“嘩嘩……”
流水的深淺帶動着風的方向做出片刻的寧靜。是誰來了?來人是誰?是不是燕十三?
一只手觸碰到我的胸口,摸索了片刻,找了一個點,按了下去。
這人點了我的穴道,我連手指也無法動彈。我幾乎是苦笑起來,現在任何人都能看出我已沒幾天生命了,我甚至也無多少力氣。這人為何點我穴道!
只因我是謝曉峰,只因謝曉峰是天下第一劍,是神一樣的人,哪怕他就要死了,他的可怕也已深深的烙印在人們的心裏,讓人們恐懼。垂死的獅子,它還是獅子!
有力的手臂托起了我,我馬上被一片溫暖包圍住。
抱我的人在慢慢行走,風很少刮到我的身上,這種懷抱是溫暖的,我卻不喜歡。
他是不是燕十三!他本該乘舟而來。我應該睜開眼睛的,我一直很想看看他,鐵開誠的師傅,奪命十三劍的主人。
可我現在不能睜開眼睛,不僅僅是我被點穴的原因,更重要的,這種情形很尴尬。若我睜開了眼,任何人也不能确實他是否會扔下我,揮劍指向我。
迷迷糊糊,我睡了過去。
……
“……放棄這件事!”
“你若是我,你也不會放。”
“這也是宿命!”
“是。”
“必須做出選擇!”
“我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太長時間。如果這是宿命,那便是。”
“不為其他,只為天下第一劍!”
“只因他是謝曉峰!只因我的心已死過一次,如今知道他沒死,我也不願在讓這機會遛去。”
“你是否已決定了!”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我是在一片寒冷的刺激下醒來的。
昏暗的爐火冒着星子,暈黃的火光閃動着我的眼,周圍是一股苦澀的味道。爐子邊坐着一位老人,蓑衣,戴着鬥笠,滿頭的銀白之發。
身上蓋着一件麻色的布衣,我勉強掙紮着爬坐起。
老人說:“你醒了!”
我眯了眯被火光閃晃的眼,說:“是的。是你救了我!”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給他面前的爐子裏又添了些薪火。爐子的火霹靂啪啦的跳,空氣中凝成一種可怕的靜默,我的心漸漸有了暖意,也許我應該和他說些什麽,只因他是燕十三。
我知道這世上只有燕十三會在此時救我,只因我是謝曉峰,燕十三一輩子的願望便是與謝曉峰一決生死。
如今他就坐在我的面前,他蒼老,佝偻的軀體仿佛風也能帶走他。
這樣的老人,我已不會對他下手。謝曉峰不會在年老體衰上占人便宜,我也一樣。
爐子裏的水沸騰了,苦澀的味道裏又溢出淡淡清香。
老人伸手撥了撥,火焰又小了不少,直到微風拂過,帶動着星點苗兒飛到我的手上。微弱的光轉眼既逝,我輕輕笑了起來。
老人突然擡起頭問我道:“你為什麽要笑!”
我說:“為爐子裏的小生命。”
“哪裏的小生命!”
“火薪。”
他又說:“可是它們一但離開了爐子,就再也不存在。一陣風、一瓢水,都能毀滅它。”
我伸出了手,手心裏有一小塊肉眼勉強能看見的黑漬。
我說:“它曾經在我的身邊,以後也會活在我的心裏。”
老人終于笑了,笑得像個嬰兒,我的心也漸漸暖了。
老人說:“你能嗅出這裏煮得是什麽嗎?”
我搖頭說:“不知。”
他提起爐子上的壺水,倒了一杯,熱騰的杯水冒着白煙遞到我面前。
他說:“喝一杯嘗嘗。”
我問他:“你呢!”
“我不喝。”
“為什麽!”
老人說:“煮它的人,不一定是喝它的人。”
端着杯子,凝視着裏面泛着苦味的焦黑液體,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我知道這是杯藥,也知道喝下它的後果,更知道他就是以此來救我的命。沒有人會拒絕能拯救自己性命的物體。
我輕輕放下杯子,我說:“其實我就要死了。”
老人說:“我知道。”
“你知道!”
“看的出。”
我又笑了說:“可是你又不準備趕我下船,哪怕我會随時死在你的船上。”
老人說:“是。”
“你甚至會打算救我。”
老人擡起頭望着我,他的眼清澈空明,一點也不像個老人該有的孺智的眼。
老人又倒了一杯藥,慢慢推到我面前說:“我會救你,喝。”
我說:“你救我,只因你打算要我去殺一個人。”
“是。”
“可你本來就不應該救我。”
“是。”
我又問:“你是天尊的人!”
老人說:“是。”
我嘆了口氣,我說:“你叫什麽!”
老人說:“你只知我是天尊的人,我會救你,即可。”
我慢慢垂下頭,是呀,他是燕十三又如何,是暮垂老人又如何,我還不想死,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我說過要照顧小弟,我不可能會違約。這些都是我要做的事情,我的人生并不是很長。
任由生命逝去,我的身體得到了永遠的放松,我的心靈呢!心靈永遠牽挂着太多的事物,這樣的我,不甘心啊。
如此一想,我伸手喝下了杯中的藥,藥還是熱的。
老人也是笑了笑,像是放松了許多。
手指與腳尖都已完全麻木,體內是火灼一般,藥性正在漸漸向上蔓延。
“你喝下的是五麻散。現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經開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絕不會覺得痛的。”
在我意識迷失之際,只見到面前隐約晃動着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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