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姓名
夕陽帶着一種蒼老的氣息往下爬,另一邊淡淡的月亮,是個不規則的橢圓形,比灰暗的天空要白上一點。
“當你孤單寂寞的時候,燈光從四面八方拉長你的影子。那些黑漆漆的影子會讓你覺得你的敵人是誰!你的敵人還是你自己。”
酒迷醉了我的眼,烏鴉卻比我更醉,話也很多。
烏鴉指着自己道:“這些只有我知道,你當然不知道,你就是天上的太陽,你從來都體會不到這些。”
烏鴉說着,忽然抱住酒瓶子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
我問:“你哭什麽!”
烏鴉放下酒瓶,不耐煩的回了一句:“我哭我的,關你屁事。”
怪人!
烏鴉又道:“一個人畏懼自己,害怕自己的不存在,便想打敗其他所有人。在江湖上有了地位,又進行新的挑戰,如此循環下去,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烏鴉像個老婆婆一樣的叨碎,我聽了心裏煩,拿酒瓶子堵上自己的嘴。
太陽下去的剩下半張臉了,總覺得一切都過得太不自在,太不真實了。
烏鴉又忽然問了我一句:“哎,以前燕十三笑我是個酒色之徒,你看我像不像。”
這時外面來了一群女人,女人個個都很不錯。她們都看着我笑,笑起來都很漂亮。
我低聲對烏鴉說:“有酒沒有女人是很枯燥的,當然要作個酒色之徒。”
烏鴉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道:“想不到你也是個酒色之徒。”
“你上還是我上!”
烏鴉不動,他搖了搖頭。
我惋惜道:“我也想不到,你竟是個性冷之徒。”
烏鴉瞪着我,瞪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他忽然吹了一聲口哨,那群女孩子就都笑嘻嘻的過來了。
我看看他,看看女孩子們,呆住了,心裏想着烏鴉的臉怎麽也跟魅力吸引力扯不上邊。
烏鴉壓低了聲對我說:“付過錢的。”
我說:“你真浪費,兩個不就行了。”
烏鴉笑道:“放心,付帳的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
“我挑了一個匪窩,把你的名號扔了出去,得到的錢自然是你的。”
我無語了。
“大爺,您随我們來。”
女孩子們每人手裏拿着幾樣東西,她們笑嘻嘻的全湧向我,拉扯我的衣服,要把我推進客棧的房間裏。
真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女孩!
我掙紮着沖烏鴉喊叫道:“嗳,一個我行,六個太多了。”
烏鴉一口酒水就噴了出來,不停咳嗽着。
進了房間,她們迫不及待的脫下我的衣服,又迫不及待的給我換上另一件衣服,這邊弄弄,那邊搞搞。等她們弄好,我的酒也醒了一半了。
我面前有一面銅黃的鏡子,鏡子裏出現一個女人,她彎彎的柳眉,清俊的臉蛋,眼睛裏有着濃厚的憂郁哀傷和迷茫,仿佛她的心易碎,再承受不住任何打擊。
烏鴉在門口對着我笑,大笑。
我說:“你為什麽要把我化成女人!”
烏鴉道:“因為燕十三喜歡,他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難道我要一直這樣!”
“不必。”
“不必!”
“等他看到你,他就會認出你,你也可以脫了你這身衣服。我保證你不會後悔,你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他也一定會如實告訴你。”
“為什麽!”
“因為他尊重你,他若知道你弄這樣,他一定會發瘋的。”
這時一個聲音道:“烏鴉,你既然知道,你就不該這麽做。”
烏鴉沖我一笑:“你聽這個聲音就能聯想到他現在的憤怒。”
烏鴉又沖那個聲音回答道:“燕十三,你是不是早就來了!你既然來了為什麽不出來看看!他就在這裏,我對他做的這些事本身也是件趣事。”
“你污辱了他。”
那個聲音道:“你出來,我要你受我一劍。”
“哈哈哈,早有此意。”
烏鴉像是受到了刺激,如陰溝裏的老鼠突然見到了光,跳了起來,破窗逃竄了出去,逃到我看不見的黑暗裏。
過了好一會兒,窗子被推開了,一個人跳了進來。
這人不是烏鴉,卻比烏鴉好看。他是一個年輕的男人,一身黑衣黑發,手中一把長劍,劍上含着七顆明亮的珠子,刃上沾着少許鮮血,一定是烏鴉的血。
我一眼便盯上他的劍!
“謝曉峰!”他進來雙目放光,怒氣沖沖,一把扯着我的手臂。
“你怎麽能這樣做賤自己!”
我說:“我叫謝曉峰?”
他忽然臉上潮紅,又生着莫名其妙的氣,扔開了我的手,轉身背對着我。
我追問道:“你是否認得我!你是否就是燕十三!”
對方嗆的一聲,劍架到我的脖頸上,厲聲道:“閉嘴!”
我皺皺眉,心裏很是奇怪:“你生什麽氣!你不喜歡我不問就是。”
他還是厲聲道:“拔出你的劍。”
我問:“你是不是把烏鴉殺了!現在打算殺我。”
“烏鴉是罪該萬死!”
“你不是他的朋友!”
“不是。”
“但他說你是他的朋友。”
“那是他的事。”
好狠心的人!
我提起自己的劍道:“所以你把他殺了!”
“他逃了。”
說完,他的劍快速從我脖頸繞過,劍刃向上一提,頭上的花飾瞬間一分為二,掉到地上。頭發落了下來,亂開了。
他遞給我一根灰色發帶道:“紮好,出劍。”
我說:“我不想和你打。”
“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我說:“如果我不小心殺死了你,或者你殺了我呢!”
他道:“你殺了我,烏鴉會回來,到時你照樣能問他。學劍的人必須心誠,他不會騙你。”
“他會回來?”
“他一定會回來,他一直都想要我的劍。”
他又繼續說:“如果你死在我的手裏,你也沒必要知道了。”
我道:“好,我們出去打。”
他慢慢收起自己的劍,轉身背對我道:“你身上的衣服也要換了。”
我牽動衣擺,薄如清絲,竟透明的有些過分。
不過只是件衣服:“你介意!”
他說:“讨厭的要死。”
腦子裏突然想到,一個出色的劍客,對敵對己方面都不應該會分心,就是和你對打的是個全身脫光的女人,你也不該有二心。一個人在對敵方面有了二心,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微風,明月,楓林。天地寂缭,只沙沙楓葉作響,和着夜慕,天就像個倒扣的羅盤,有北鬥七星有銀河,這幾日天都很晴,星星總是很亮,遮掩了月亮的光。
我望了望天,對他道:“今夜如此美好,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散散步,喝喝酒,聊聊天。”
他問:“聊什麽!”
我指着自己道:“聊我。”
他瞪了我半晌,終于還是不說話,飛身一劍刺了過來。
他的劍勢如破局,一招一勢都拿捏分寸,不竭力也不餘力,招招相連,皆是取人命脈斷人心思。十三招十三種變化,在他手中如猛虎添翼,越演越烈。我心裏暗罵那只烏鴉,手中劍出鞘,腦中空白,劍卻似有了靈魂,招招借我的手出擊。像我也不像我,是身體的習慣,劍式已與身體同化。
對了三十來招,我漸漸不敵,尤其在他的第十四種變化之後,我應該如何出招。他的劍快,一點也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直到他的劍在我臉上經過,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血從口子裏流了出來。他才停手,失望的瞪着我。
他說:“你退步了。”
我笑道:“那我們就不要打了。”
“你不是謝曉峰!”他說:“謝曉峰從不看輕敵手,出劍時必盡全力。”
“我以前竟是這樣麽!”
“現在的你不但失憶了,連謝曉峰這個名字也不配叫。”
“但你至少告訴我,我到底什麽身份!”
“如果你不能回想起來,知道身份又怎樣!”
我苦苦皺眉,苦苦瞪着他:“你這人,打也打了,不告訴我就算了,還罵我。”
他也在皺眉,臉上的痛苦比我還大。
劍光如梭,他忽然道了句:“看清我的劍。”
劍在他手中揮舞開來,如春暖花開,與他和我對打的類型遠遠不像,看了幾招,我才驚訝發現,這分明是我的劍招。
“再看奪命十三劍。”
他又耍出了另外一套劍法,正是他自己的,十三種普通的劍法,十三種變化,當他刺出了第十四劍,我不禁叫了一聲好字,好劍法。
“這是破第十四劍的方法。”
他慢慢刺出去了。與上個影相重合,正刺在那一劍的破綻上。
風在細細的刮,我不懂,很不懂,他為什麽要教我如何破他的劍法!
他望向我道:“這一招是你想出來的。”
“我!”
我呆楞住。
他失望道:“可惜你忘記了,除了你自家的劍法,你忘記了一切,甚至,你怎麽能忘記我們的那一場!”
“那一場,我們之間一定會死一個的。因為我們都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名聲。”
“是誰勝了!”
他搖頭道:“沒有勝負。”
“那一場你收了我的劍,那同樣令我恐懼的劍法。我不願于你為難,對外假死在你手上。”
我說:“那你是放棄了自己的名聲,為什麽必須要死,活着豈非更好。”
他瞪着我,瞪着我看了很久才道:“因為你是三少爺,天下第一的劍神謝曉峰。若不是謝家劍法,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他!”
呃!
他忽然掠到我面前,皺着兩條足以夾死一只蒼蠅的眉毛,雙手固定我的臉道:“你的表情更應該放聰明一點。”
我叫道:“放開,臉很痛。”
他一愣,表情越加難看,咬了咬下唇,好像瞬間崩潰了,轉身跑進了林子裏,在樹上跳上跳下,揮劍在林子穿來穿去,像個猴子似得異常不安。
我追了進去:“燕十三。”
他安靜了下來,又跳到我面前,拿袖子擦我的臉,擦我臉上的血,表情突然變得柔和下來,語氣也溫柔下來。
“你痛不痛!”
他的雙眼黑黝黝的,像個能吸引一切的黑洞,緊緊的盯着我。
他真的很奇怪,一會兒把我當他的殺父仇人恨,一會兒又溫柔如水的關心我。讓我莫名異常,莫非真跟烏鴉說的一樣,他受打擊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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