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戰前

望着他們臉上的表情，我沒有興奮，只有打心裏的疲倦。他們不知道，他們已将我看成了神。神是完美的，只要他們有所求，神就一定會答應，會保護他們。

天下第一劍，我自嘲般笑起。

直到他們的呼喊結束，幾位年齡大一些的掌門人走上前來。他們朝我拱拱手，我同樣回之一禮。

謝掌櫃指着我的劍對我說：“三少爺，你的劍是紫陽道長尋回來的。”

我點頭對武當的長老紫陽真人鄭重拱禮，紫陽真人連忙推拒。

我說：“祖上傳下來的這柄劍便是謝家以命相系的榮譽，由于我的疏忽丢失了它，任何人将它送回我神劍山莊，都應受謝某一禮。”

紫陽真人面色頓青，對少林達摩院的首座長老天戒上人望了一眼，尴尬笑道：“事實上，我等此來是有求于謝三少爺。”

天戒上人接着道：“這件事只有三少爺能助我等一臂之力，還江湖一個太平。”

我問：“什麽事？”

紫陽真人道：“不知三少爺對魔教是何等看法？”

我搖頭道：“我并沒有真正接觸過魔教人。”

“魔教都是一群狂妄自大冷血無情草菅人命之輩！”

我蹙眉，魔教人在江湖上消聲滅跡多年，他沒見過，豈可亂加評語。

天戒上人道：“事實上，二十天前，魔教開始大舉東進我中原，短短二十天，中原衆多門派已遭輪陷。”

“你們沒有能力阻止他們？”

他們低下了頭。

他們說：“他們來勢洶洶，而且進攻方勢很是獨特。”

“他們的人很厲害。”

“尤其是魔教教主，我們親眼見到被魔教教主的魔刀生生剖成兩片的人。”

“三少爺，那樣的殘忍刀法不能讓他為禍人間，只有你能對付他！”

我嘆息，不說話。

他們互相看看，面色都很鐵青。

天戒上人上前道：“三少爺，也許我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為了江湖太平，請你出山。”

“只要三少爺願意相助，我等即使抛頭顱也不悔，只望三少爺能救江湖于水火之中！還中原一個太平！”

各個掌門長老同時低頭躬腰，所有的江湖俠士全都單膝跪在地上，他們一起喊：“望三少爺還中原一個太平！”

風正大，搖曳吹動起我的披風。

這份責任原本我便無法推拒，謝曉峰的名聲，神劍山莊的名聲，就像一條固定的繩索，把我往他們的路上推，可笑我自己也必須走這條路，必須。

我閉上了眼，越是不想做的事越要去做，做的也必須比任何人都大。

我深深嘆息道：“我幫助你們。”

他們聽了高興起來。

我問：“你們有什麽計劃？”

紫陽真人道：“魔教有四大長老，我們買通了三位，金獅，銀龍，鐵燕三位。”

我驚愕道：“一個魔教竟有三位長老叛變！”

“是的。魔教教主在治理魔教的方面定制的門規過于嚴厲苛刻。他們雖貴為長老，卻享受不到一點特權尊嚴。所以他們願意幫我們推翻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定制嚴規無非是要他的部下提高警覺。很早就有人說，魔教教主是名君子，他修身立志所做之事光明磊落從不落人口實，甚至他還救過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魔教教主。

“那三位長老一定會幫助你們？”

“我們給了他們三枚免死鐵令，免死鐵令是要求天下英雄承認的，只要他們手握免死鐵令，任何人也不能殺害他們。”

天戒上人說：“而且他們已經背叛了魔教，只能站在我們這一邊。”

但是他們到底是魔教人，牆頭草這種身份，除非他們早已想好退隐江湖，否則正邪都不會容下他們。這樣的顧慮，我不信他們沒想過，但是做出這麽大的決定，而且一次便是三大長老，若非有人說服他們，否則真是難以想像。

我說：“如此，既然有對方的三大長老相助，攻下魔教應該不成問題。”

紫陽真人道：“攻下魔教是沒問題，可關鍵的還是魔教教主。教主不死，魔教便能長存。”

“金獅說若是以前，有金獅他們相助，魔教教主必死無疑。但是這兩年魔教教主潛心習練一種刀法，武功今非夕比。除非三少爺出面，當今武林決無一人能對付得了他。”

我會意，點頭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三少爺……”

“我知道。”我說：“我說過的話就會做到。你們回去對付魔教，等你們攻入魔教總壇，我就會幫你們對付魔教教主。”

我盯着他們道：“謝某說到做到。”

幾大掌門紛紛朝我拱手道：“如此，多謝了。”

“多謝三少爺，我等也不便長留，就此告辭！”

“告辭了！”

我拱手回禮道：“告辭！”

他們便又風風火火的離去。

謝掌櫃走到我的身側，低聲道：“三少爺。”

我說：“謝掌櫃，我累了。”

謝掌櫃微微一怔，笑了，眼都眯成一條線道：“三少爺，歡迎回家！”

綠水湖上只有一艘過河的小船，謝掌櫃撐着船，我躺在船頭，一只手搭在船沿邊挨着湖水，另一只手握着劍。

夕陽淡了，暮色|欲濃，遠處的青山隐在薄霧裏，就像一幅老舊的山水畫。

船上很安靜，我不說話，謝掌櫃也不打擾我。

不知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經老了，老到只想安安靜靜的想事，想自己的過去，想亂七八遭的東西。前世的記性甚至已遺忘了去，記不得自己的模樣，記不得弟弟的笑容。心中越加肯定自己便是這謝曉峰，前世的一切如煙雨浮雲，只是一場自我逃避現實的夢罷了，逃避謝曉峰這個名字。

心中的濃愁越積越多，我站起來，走進船艙，船艙裏有一張琴一秤棋一卷書，還有一塊磨劍石，唯獨沒有酒，我現在最想做的事也是喝酒。

我在琴前坐下，彈了一曲《高山流水》，心裏平靜不少。

這時忽然一瓶酒擺到我桌前，我擡頭，謝掌櫃正和藹的對我微笑。

謝掌櫃說：“這是我那小酒館裏的酒，三少爺很久沒嘗過了。”

起了蓋，喝了一大口，我贊道：“喝過那麽多酒，謝掌櫃，還是你的酒最好喝。”有一種懷念的味道沉積在酒裏，我不禁已悵然萬分。

謝掌櫃道：“那只是因為三少爺從小便喝我酒的原故。”

我開玩笑道：“你可是惱我從小就偷你的酒，害你總做那虧本的買賣。”

謝掌櫃淡笑。謝掌櫃道：“三少爺，你若時常這般，心裏再多的愁苦也會煙消雲散。”

我說：“這些我都明白。謝掌櫃，你能否幫我做一件事？”

“三少爺盡管吩咐。”

“幫我留意小弟的動态。”

謝掌櫃望着我，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

我問：“不可以？”

謝掌櫃道：“三少爺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但是你卻不願做這件事。”

“除非三少爺再迎娶一位姑娘，誕下子嗣來繼承下一任的神劍山莊。”

我的全身都寒冷起來，手腳瞬間冰涼。“你知道些什麽？”

“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謝掌櫃說：“謝家的夫人不能是謝家的子嗣。神劍山莊也絕不能出這樣的笑話。三少爺，我相信為了神劍山莊，您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說：“等這件事忙完，我就會離開神劍山莊，到處走走，到處看看。”

謝掌櫃滿意的笑道：“到處走走對身體有好處。聽說前不久有人看到小少爺在金陵出現過，不知現在還在不在那裏。”

“謝掌櫃。”我的心裏已無法用感激來描述。

謝掌櫃道：“不管三少爺做什麽，我都會支持。”

“三少爺既然已下定了決心，我相信三少爺一定可以把一切都做好。”

回到翠雲峰，先去見了父親。

父親陪在母親的靈位前，兩鬓蒼蒼，孤獨與寂寞已将他磨的更老。我想說什麽，可父親只是對我微笑，握着我的手，我的嘴裏便只剩下苦水。

“能回來就好。”

這個老人要求不多，可是我卻一直沒有像正常的兒女承歡他的膝下。我說：“父親，你知道燕十三嗎？”

父親道：“他以前來找過你，後來他把他自己的劍丢在我們家湖裏。”

我說：“燕十三的父親是荊飄雪。”

父親驚訝極了，不說話，過了很久才神色痛苦，低聲喃喃道：“孽緣。飄雪，我的孩子殺死了你的孩子，這難道是天意。”

父親并不知道，我并沒有殺死燕十三。燕十三為我放棄了江湖，這樣的恩情，我自然一生不忘。對父親說這些，不過是想讓父親知道，他一直都想知道他朋友的事。

告別了父親，方甲三九和另外十一個年輕的暗影已在候着我。我在山莊裏的角落特意隔出一個單獨的院子，把秋荻的骨灰埋在院子裏，落上一把鎖，以後這裏就是我練劍靜心修身養性的居室，任何人也不允許進去。

讓三九回去他暗影的工作，我對方甲和另外十一人說：“從今天起，我會教你們一招劍訣，你們也只需要學會這一招。如果你們有人厭倦了，我會撥錢讓你們離開。”

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看着我，臉上滿是剛毅之色。

我不再多說廢話，開始教他們招式。

是燕十三的奪命十五劍，這個招式整整困惑了我一年，始終無法想到破解的方法。也許它真的沒有破解的方法，可是我不甘心，為什麽世界上會有一種招式無法破解？

我只是想試試，這個心結不解開，我是一輩子也無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