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讨要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胭雪深有體會,只不過這回沒想到,她才到這裏第一日,就被其他丫鬟給告狀了。

知道她在園子裏吃東西的,只有今天碰到的那個丫鬟。

想到對方說的,團主兒深得謝猙玉的看重,對方現在已經從別人那兒知道她吃團主兒食物的事了,豈會饒她?

不知道謝世子又會怎麽罰她,胭雪自己吓唬自己,跟在四臧身後,磨磨蹭蹭了一路,到了地方身上已經出了一身薄汗。

忽然一聲貓叫,讓胭雪看見白日裏那只肥壯的貓兒正坐在門口,朝着裏面的人一聲一聲的軟綿綿的叫着,一點也沒有今日在胭雪面前表露出來的兇惡之意,倒像是在對着屋內的人撒嬌。

胭雪聽見裏頭的雖然語氣不怎麽好,卻頗有寵溺的味道,一時聽的入迷了:“去跑圈,看看你現在肥成什麽樣兒了,叫你團圓兒,真以為自己是圓的了。一身的肉,去外面勾小母貓,你跑的過外面的狗?少跟我講道理,溜達二十圈再回來。”

謝猙玉低緩教訓的語速莫名的溫柔,等沒有聲音了,胭雪才反應過來自己面上發燙,心中別扭的抱怨,謝世子對貓和對人的态度真不同。

對人兇神惡煞,陰晴不定,動不動就是死的。對貓嘴上訓它,其實心裏是想它好的。

連一只貓都有人待它上心,胭雪掩下心中羨慕,弱弱的出聲,“世子……”

裏頭沒聲兒,胭雪卻不由得忐忑起來。

接着就見四臧從裏面出來,擡首向她示意,“進去。”

和想象中面臨的責罰不同,胭雪膽戰心驚的邁着小步,輕手輕腳的進去,發現謝猙玉就坐在室內的椅子上,正在擦拭他白日裏使用過的弓箭。

謝猙玉待她走過來,又露出讓人害怕的微笑,态度與對剛才的白貓天差地別,陰森森的道:“好一個惹事精。”

胭雪看到那只弓箭便怕,當下哆哆嗦嗦的給謝猙玉跪下,“世子,今日的事是誤會,奴婢可以解釋。”

謝猙玉看起來好像并不想聽她解釋,俊白的臉上笑容淡去,目無表情,盯着突然把手伸進衣服裏的胭雪。“你做什麽。”

胭雪藏在衣服裏用帕子裹着的點心掏出來,抽噎着說:“奴婢就吃了兩塊團主兒的點心,實在是太餓了,剩下的都包在這裏,世子饒我,奴婢不知道那是世子專門吩咐讓廚房給團主兒做的吃的,若是奴婢知道,打死奴婢也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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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奴婢沒碰過的,奴婢都還給團主兒。”她臉上除了害怕的神色,還透着幾分嬌憨的天真。

謝猙玉沉默不語的盯着她半晌,胭雪捧着帕子裏的點心,謝猙玉沒發話,她便不敢放下,一直擡着手,直到感到手酸為止。

胭雪沒得到想象中的訓斥,疑惑的眨了眨眼,張着櫻唇輕聲的、小心翼翼的保證:“奴婢将這幾塊糕點包的很好,沒壞呢,奴婢給團主兒送去?”

謝猙玉曾以為,和謝修宜偷情的胭雪是個聰明人,她在自己面前表露的頗有幾分心機。然而現在來看,這就是個十足的蠢貨。

蠢的謝猙玉那點陰邪燥戾的怒火,漸漸地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只覺得好笑。

“蠢貨。”

胭雪又挨罵了,卻也莫名的松了口氣,只要不是謝世子讓她死啊死的就行。

她的心思透過表情,被謝猙玉看的一清二楚,謝猙玉一想她還想勾引謝修宜,更是目光諷刺,氣不打一處來,再次罵道:“蠢笨的東西。”

胭雪不敢還嘴,捧着點心,縮在一旁,任誰看見這一幕都會心生可憐。

庭院裏忽然傳來四臧阻攔的說話聲,“大公子,這是世子的住處,你不可亂闖。”

胭雪慌張的見到謝猙玉拿着箭的手一頓,朝她暗藏深意的看過來,冷酷的吩咐道:“過來跪着。”

胭雪心裏惦記着庭院裏出現的謝修宜,只不過猶豫了一瞬,就被謝猙玉瞪了一眼。

她趕忙跪過去,怕點心掉下來,又将它包緊。

謝猙玉卻說:“打開。”

胭雪渾身一顫,面露疑惑,謝猙玉突然彎身,俊臉在胭雪眼前放大,嘴角挂着一抹浪蕩的笑,眉眼含情,胭雪頓時心跳飛快,臉不由得紅了,迷迷的看着謝猙玉。

卻聽他威脅道:“拿一塊喂我,不聽話待會就讓人剁了你的手。”

胭雪頓時驚醒,宛如霜打的茄子,不知道心裏為什麽失落,對謝猙玉的敬怕更深,聽話的照做。

她撚了一塊糕點喂到謝猙玉嘴邊,他卻偏過頭,根本沒吃,目光虛掃着門口,揚聲告訴四臧,“放他進來。”

謝修宜人未至聲先到,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他此時的怒不可及。

他今日本是在家休沐,因母家的外祖有事請他去相商,謝修宜便清晨出了府,等他從外祖家回來,他母親身邊的婆子哭着在門口等他,讓他快回去看看,說是他母親因他妹妹一事,被謝猙玉氣暈了過去。

謝修宜趕緊到他母親院子裏去,卻發現他妹妹謝芝微也在,與他母親依偎在一塊具是哭的雙目通紅。他先是擔憂疑惑,問她們發生了什麽事,他妹妹謝芝微才将今日在院子裏當着衆多貴女的面,被謝猙玉羞辱的事說了出來。

還說謝猙玉帶走了段小娘身邊的一個丫鬟,他母親默淚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恨着我們,他恨我也就罷了,可他怎麽能這麽待你妹妹。還有你,你與淑旖已經訂婚,他還如此做派,不就是想打你的臉嗎?段府的丫鬟被他搶了去,傳出去別人還會說你護不住未過門妻子的丫鬟。此事我還不敢與王爺說,他還在宮中什麽也不知道。”

謝修宜眼看着自己不在家時,謝猙玉将母親和妹妹欺負成這樣,如今還欺負到他未過門的妻子身上,登時怒火中燒。

他面沉如水的道:“此事我已經了解,母親你和芝微好生歇息,我去找謝猙玉要個說法,讓他把人還回來。”

剛從外祖家回來的愉悅心情全無,他帶着親随直接闖入謝猙玉院子,到庭院中被謝猙玉的人強硬攔下,謝修宜火氣更甚,直到對方露出腰側刀柄,他才冷靜下來,冷眼瞪着四臧,“你敢動我?”

接着裏頭便讓對方讓開,謝修宜帶來的人與四臧對峙。

一只貓從謝修宜身邊龇牙跳過,受驚的他往後退開一步,定睛一看,是謝猙玉的娘留下來的貓,又生下來的野種。

冷冷一瞥後,他直接往謝猙玉屋裏去,結果就看到這樣一幕。

段小娘身邊、也是他打算收入房中的婢女,正乖順的跪在地上,挺着細腰,撚着一塊糕點伺候謝猙玉吃喝,而謝猙玉還悠哉悠哉的拿着今日射出過的箭。

原本冷靜下來的謝修宜,騰地一下火氣燒到了頭頂,只覺得對方面目無比可憎,是故意在他來他院子裏時,讓胭雪在邊上伺候挑釁他的。

謝修宜冷嘲熱諷道:“看來我來叨擾了世子的雅興,用着我未過門的妻子的丫鬟,世子可覺得舒心?”

他觑着胭雪,這丫鬟還沒碰到過手上,就被謝猙玉搶了過去。

謝修宜心底滋味兒微妙,若是謝猙玉沒搶之前,他只覺得這婢女有着高出段小娘的美貌,出身低微,玩玩就是,可現在就不同了,他甚至在想謝猙玉為什麽在丫鬟裏,偏偏就看上了胭雪。

東西要有人搶才香,何況這搶的人,還是與他不和的謝猙玉,謝修宜看胭雪的目光立馬就不同了。

謝猙玉好笑的擡起頭,眼中的不屑與輕蔑清晰可見,“我叫你一聲‘大哥’,你就真忘了自己是什麽東西,敢擅闖我的院子?”

胭雪跪在地上,整個人猶如針蟄感到不安。

在謝猙玉開口後,她臉上的驚訝和畏懼都來不及遮掩,謝世子竟然這樣對謝修宜說話,兩人之間關系看來非常惡劣,可以說是謝世子對謝修宜惡言相向的地步。

庶出是謝修宜心裏的一根刺,他外祖家身份不低,可是一跟謝猙玉比,庶出就注定了他将來獲封不了王府的爵位,他生來因庶出就要比嫡子低上一等。

謝修宜看謝猙玉的目光滲人,謝猙玉也不遑多讓,甚至姿态上表現的更雲淡風輕一些,仿佛沒将謝修宜放在眼底。“謝猙玉!”謝修宜連世子都不叫了,直接道:“你今日在花園裏羞辱芝微,又強行掠走段府的丫鬟,可是覺得沒有人管得了你?”

胭雪低着頭,感覺到頭上謝修宜和謝猙玉都看了她一眼,這針鋒相對的氣氛讓她感到害怕。

謝猙玉見謝修宜目光落在胭雪身上,微妙的勾起唇角,言語間比謝修宜要刻薄的多,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你去,像個娘們似的,去找人告狀,你除了會告狀,還會些什麽。”

他輕笑一聲,胭雪都心驚肉跳的,不用看都知道謝修宜此時面色有多難看。

“那花園我早就說過,不許你們任何人過去,謝芝微拿我的話不當回事,我好心讓她長長記性,誰叫高側妃連女兒都教不會,嗤,有什麽用呢。”

接着就聽謝猙玉提到了她,胭雪悄悄擡眼,冷不丁和謝猙玉目光對上,一顆心都顫了顫,“至于這丫鬟,可是段府自己不要的,也是你未婚妻自己說的,這丫鬟與段府沒有幹系,怎麽,搶人?你想污蔑我啊?當花園裏,還是那些貴女都聾子,還是謝芝微也是聾子。”

“你。”

謝猙玉講話惡毒,刁鑽又刻薄,十個謝修宜都比不上,他自認自己跟謝猙玉這樣不學無術的人不同,他身兼官職,又比他大,如果他開口惡言相向,在王爺那裏就不好交代,傳進宮裏,被聖人知曉,更會說他不敬嫡子。

然而謝修宜雖然罵不過他,卻也懂的殺人誅心。

他假模假樣的嘆息一聲,“若先王妃看到你如此橫行霸道,不知會有多傷心。”

氣氛一凝,死寂一般的安靜。

胭雪都替謝修宜感覺到大難臨頭,她都想在此刻離謝猙玉遠遠地,更是疑惑為什麽謝修宜一提到先王妃,謝猙玉為何會散發出如此可怖的氣息。

想象中惹得謝猙玉怒發沖冠的畫面并沒有實現,謝修宜有些意外,剛才那恐怖的氣氛中,他也都以為謝猙玉恨不得要拿起弓箭殺他了,若是他傷了自己,那就更有理由去找父親做主,謝猙玉傷及兄弟事就坐實了。

然而謝猙玉的反應讓他失望了。

此刻謝猙玉笑容張的有多大,謝修宜的預感就有多不好,“想激怒我,也憑你?”

謝修宜神色凝重的道:“你若是把今日的事,給我個說法,或是向芝微道歉,再把那丫鬟還回來,這事,就算了結了。”

謝猙玉:“若是我不還呢。”

謝修宜硬聲道:“那就等父親回來,由他做主。”

謝猙玉悠然的道:“好啊,你去請他回來,讓他幫你做主。”

他渾然一副無賴的模樣,謝修宜與他僵持不下,突然喊了聲胭雪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胭雪怔住,“謝、謝大人?”

謝修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胭雪,你說,是不是世子逼迫你留下,別怕,你說出來,我會給你做主,送你回段府。”

胭雪聞言,戰戰兢兢的看向謝猙玉,對方朝她微微一笑,胭雪心裏就打了個噔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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