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胭脂

胭雪在謝猙玉跟前想什麽,心思跟都擺在臉上似的,她一會對他敬畏有加,一會舔着臉讨好,被問一兩句話就受寵若驚,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做主子的,誰會在意腳下的奴才,哭沒哭,受沒受氣。

謝猙玉方才那一問,真是問到胭雪心坎裏了,她吃了那麽多苦,也沒人問過她,哪怕不是真的要幫她出氣,也夠她覺得有一絲溫暖在裏頭。

于是給謝猙玉上藥上的更仔細,她低着頭動作小心輕柔,時不時還給謝猙玉傷口呼一呼,在隔壁這處小佛堂,僧人們都在用食,少了誦經的聲音,一時顯得頗為靜谧祥和。

至少胭雪是這麽認為,整個過程到謝猙玉用飯,他都沒對她再說過一句重話。

反倒是吃完了,忽然丢來一個香包。

胭雪慌忙伸手去接,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原先做給自己用的,後來被拿去獻給謝猙玉的。

他喝茶漱了口,嫌棄的道:“這東西不要了。”

胭雪茫然的看着他,謝猙玉為了祈福,一身素衣,披着發,連玉佩都去了,除了衣服身上就只留一個香包,她偷偷觀察過了,還以為他是喜歡的,怎麽突然扯下來說不要了。

“世子?”

謝猙玉冷聲道:“你這本就不是繡給我的吧。”

胭雪張嘴要說話,被謝猙玉一記目光給釘在原地,他也沒怎麽追究是不是,說:“就算不是繡給我的,也是給你自己用的,女兒家氣太重,我戴着出去,你想我被人笑話?”

下一句,謝猙玉改口道:“給我重新做。”

胭雪捂住嘴,好不容易才由驚慌失措,掩住嘴角的微笑。“奴婢知道了,奴婢回去就給世子重做。”

待謝猙玉不用她伺候,胭雪便收拾好食盒,拿上香包出去,聽見背後有腳步聲跟着她,連忙疑惑的回頭。

明知道她分辨不出他們二人誰是誰也不說自己哪位,對方說:“你落了東西,世子讓我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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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雪臉色微紅的接過帕子,“多謝護衛大哥。”

“世子在忌日期間偶爾會變得溫和許多,是因為先王妃在時,一向要求世子和善乖巧,他怎麽對你,切勿想的太多。”

對方陡然提醒,聽明白了的胭雪登時臉白了紅,紅了白,手攥緊了籃子,想說什麽,一張嘴變的啞口無言。

她此時變的像只蠢透了的呆頭鵝,對方也不期望她回應什麽,說完便走了,什麽難堪的就留給她自己回味。

他不過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畢竟世子尊貴,下頭心思活絡的丫鬟他也見過不少,如果不是世子性子陰晴不定,靜昙居規矩森嚴,想上位的心思不幹淨的還是多。

如果真以為自己得了世子幾句話的便宜,就認為自己與衆不同了,那是要吃苦頭的。

緩緩清醒過來的胭雪卻站在原地,想對方說的話,是不是謝猙玉傳授的,特意來敲打她的。

“胭雪,你看,這是我托人從外面帶回來的胭脂,好不好看。”

同屋的丫鬟們湊在一堆,胭雪剛一進來,還以為是在做什麽,湊過去看,都是些擺在桌上的胭脂水粉,她剎那間以為是自己的東西被翻出來了,等看清那些東西與珍寶閣的不同,這才放下心來。

胭雪奉承幾句,“哪家鋪子買的,水色真好,顏色也正,你眼光不錯。”

“叫什麽翠芳齋,小鋪子,不出名。”對方得意的向她顯擺,“就是這段日子用不得這些,在房裏抹抹,出去了就要洗掉。你要不要,你給錢,我能托人幫你也帶一份,怎麽樣?”

胭雪故意愁眉苦臉,眼神羨慕的道:“算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月錢少,買這些舍不得。不用帶了,我看看你們的就好。”

對方笑話她,“你可真小氣吧啦的。”

胭雪低頭認了,自嘲的說:“我不像你們待得久,我才來呢,哪兒有那麽多月錢呀。”

她不參與,其他丫鬟到她那兒炫耀一波便不搭理她了,胭雪也樂得清靜,就是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櫃子。

她那裏面藏着的胭脂水粉比她們貴重的多了,只是她不能說罷了。

到了第二日,胭雪去王府的庫房領了要給謝猙玉用來做香包的料子,那滿屋的花色繁多、珍貴柔軟的料子讓她看花了眼,她耽擱的有些久了才從裏面出來。

等她抱着布匹出來,走在花園的路上,迎面就被急匆匆的丫鬟撞上了,對方端着湯水,灑在她鞋上衣角上,還好沒弄髒那塊布料。

“诶,你。”胭雪剛一開口,對方便倒打一耙,“你怎麽回事,走路不看路麽,知不知道這是送給誰的吃食,耽誤了豫祥院的主子用飯,你擔當的起麽。”

胭雪聽着那些噼裏啪啦從嘴裏蹦出來的話,只覺得這丫鬟好生兇悍無理,她發出的聲音都被這人的嗓門給埋沒了。

她張嘴反駁:“……不對,明明是你撞的我。”

那丫鬟見她眼生,很少見她,以為她好欺負,硬是把錯怪在她身上,咬死了是胭雪撞的,“是你走路不長眼睛,你趕緊給我想辦法,要不然就跟我去豫祥院跟高主子跪下認錯去。”

胭雪出來的不多,雖然不太記得豫祥院是誰的院子,卻恍恍惚惚想起姓高的主子是誰。

那不就是謝修宜的生母,高側妃?

她被這丫鬟一口咬定撞倒了送給高側妃吃食,還要拽她去對方院子裏認錯,那不就壞了?!

高門主母、夫人胭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氏那個毒婦,光她一個就讓胭雪留下深深的陰影,能做主子的哪個會對下人施與好臉色。

哪怕高側妃是側室,王府裏沒有正經嫡母,有謝修宜在,聽說她又與另外一位側妃打理後院,就已經相當于是半個主母了。

怎麽辦,這還沒進謝修宜的院裏,就要被抓去高側妃那,那給人印象不就壞了?

對方連灑潑的吃食都不顧了,揪着胭雪的衣服,拉着她就要去豫祥院。

胭雪掙紮,“你放開,我不要去,不是我撞的你,你胡說。”

“吵什麽。”

一道聲音驚醒她和那個丫鬟,不久前剛給生母請安,從院子裏出來的謝修宜帶着親随走過來,胭雪與他眼神交彙,莫名覺得他看她的視線深沉的讓人害怕。

與謝猙玉帶給她的畏懼不同,她是覺得身上毛毛的,對方的眼神叫她看不懂了。

倒是反應比意識要快,她這時機靈的搶在那個丫鬟跑到謝修宜面前告狀,“大公子,她污蔑奴婢,不是奴婢撞翻她要送給高主子的吃食的。”

結果對方也跟過來,“大公子,她說謊,奴婢端着吃的走的好好的,親眼見她跑的急,奴婢避不開,給高主子的吃的便被她撞灑了。”

胭雪瞪大了眼珠,對方沖她挑釁的瞪了一記,倒打一耙。

她扭頭看向謝修宜,希望他能為她做主。

然而謝修宜并未看她,反倒像是認識那丫鬟一樣,“是采桑啊。”

“奴婢見過大公子。”

謝修宜這才對胭雪道:“她是豫祥院的大丫鬟,我母親身邊的親近丫鬟,你得罪她,可是不知好歹。”

胭雪怎麽都想不到一個丫鬟身份竟然還不一般,比她重要的多,而且謝修宜還不幫她說話。她弱弱的膽怯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這位姐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對方不給面子的冷哼,“你得跟我去給主子跪下認錯。”

謝修宜:“算了。”

胭雪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回到原地,謝修宜扭頭示意親随帶采桑下去,路上沒什麽人了,胭雪被他猝然逼近,擡起下巴道:“你看,若不是我,今日你就得到我母親院裏受罰了。”

“聽說你不想抹我送你的胭脂水粉,是不想今晚與我私會?你也不掂量掂量,若沒有我,誰還護的了你。”

胭雪聲音顫抖的回應,“不、不是的。”

謝修宜忽然又變的柔情似水,英俊儒雅的君子模樣,直接命令,“那你可要記得抹好胭脂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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