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狠心
鐘聞朝自胭雪進來的瞬間心神便震蕩起來, 上回撞見謝猙玉與她抱在一塊已經很尴尬了,他不好多看,匆匆一瞥, 唯一記得的就是那雙眼睛。
此時再瞧胭雪,便覺得她沒有哪裏不像鐘婉心的, 那雙鐘家人的眼睛別無二致,他那日在王府的宴席上見過那麽多人, 無人眼睛像她般獨特好看。
他沉穩的面色下心緒正激動非常,等聽見謝猙玉使喚胭雪服侍時,猶如一盆冷水澆到頭上, 鐘聞朝瞬間清醒。
即便她同阿姐長的再像, 她此時的身份就是端王世子身邊的婢女。
胭雪不曾察覺到鐘聞朝和沈懷夢的視線, 夫妻二人瞧的很隐晦, 她整個心神又在謝猙玉身上, 要她替他吹涼茶水,她便照做了。
聽着端王發話,向謝猙玉介紹上門的客人, 胭雪也跟着悄悄的擡眸。
那位鐘大人她也是見過的, 身邊的夫人還與她說過話,胭雪覺得真是巧了。
謝猙玉在鐘聞朝目光變化下薄唇輕啓,冷聲問:“鐘大人找我所為何事。”
鐘聞朝盯着他, 很想将謝猙玉看個明白,也想問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留在身旁使喚的這個婢女是什麽身份。
“本是無意上門拜訪,突然想起上回兵部戰車所用材料花費過大,所以想和世子再私下探讨一番。”
鐘聞朝眼神暗藏深意,他相信謝猙玉也應當看的懂。
謝世涥:“既然鐘大人找你是有要務要商, 你便帶他去書房,鐘大人比你年長,又是聖上看重的人才,你不可輕忽怠慢。”
謝世涥沒看出鐘聞朝向謝猙玉打的眼色,他只是擔心謝猙玉不給鐘聞朝面子才這樣提醒。
謝猙玉嘴角帶笑,居然比平常要好說話,“成啊。”
他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一陣騷亂的動靜,由遠到近,打破了屋內怪異流動的氣氛。
謝世涥當下臉色就冷了,“外頭到底什麽事,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在場的都聽見,那動靜頗為熟悉,胭雪也好奇的看向廳外,在發現一個手持木劍穿着青黑袍子頭戴一張獠牙面具的人在外面做法,一路移動,身後還跟着高氏和段淑旖一行人等,已經逐漸靠近宴客廳了。
那仙人倏地停下,手上搖着一個鈴铛,念念有詞,将手中的木劍指向廳裏的方向。
雖然聽不見那戴着面具的仙人與高氏和段淑旖在神神秘秘的交流什麽,總有種危險的感覺在逼近他們這頭。
很快高氏和段淑旖臉色難看急匆匆的進來,“王爺!”
見到宴客廳裏還有其他人,高氏呼聲一收,在謝世涥眼神警告下,拉着段淑旖上前,不像剛才那般急躁,然而可以看的出來她有急事要說。
謝猙玉從椅子上起身,“鐘大人,請吧。”
鐘聞朝見此情景答應一聲,“夫人,你在此等我……”
沈懷夢觀察一圈宴客廳,跟着站起來說:“夫君,我想到外頭走走,正好就讓謝世子身旁的婢女陪我去吧。”
夫妻二人同時看向謝猙玉,就看他同不同意。
誰知謝猙玉還沒發話,旁邊一處聲音制止道:“不可!”
胭雪愣愣的望着站在高氏身旁的段淑旖,就見她眼神不善的瞪了她一眼,當着衆人的面站出來道:“這婢女不能走!”
段淑旖走到跟前向謝世涥行禮,“父親大人,不能放這婢女走,方才仙人做法後,替我找出了一直影響我與夫君子嗣昌運的禍患,說就是那個婢女運道與我相沖,才導致我遲遲不能有孕……”
宴客廳裏頓時各種目光朝胭雪看過來,她萬萬想不到,一場段淑旖請人做的法事竟然與她有關。
她已經能感覺到端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滿威懾和厭惡,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六神無主的情況下唯一想到的只有希望謝猙玉替她說話。
高氏讓人喊仙人進來當面做法,胭雪被那青面獠牙的面具盯着,見對方舉着桃木劍就要沖過來,渾身一軟,“世子!”
一只腳突然将做法的仙人踹倒在地。
胭雪的腰上也多了只手,三津擋在她與謝猙玉的跟前,話雖是對仙人說的,可眼神卻看向段淑旖和高氏,“世子面前,誰許你如此放肆!”
胭雪心跳加速,背後出了身冷汗,要不是謝猙玉摟着她,她怕是已經要倒下去了。
旁人她不知道,但在那個仙人舉着桃木劍過來時,她可以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對方對她的惡意。
“世子。”她哆哆嗦嗦的抓住謝猙玉的手腕,不知道段淑旖不孕和她有什麽關系,“我不是什麽禍患。”
她真怕謝猙玉信了,在場的人中除了謝猙玉她還能依靠誰,端王本就對她不喜,剛才那個眼神就像信以為真一樣,段淑旖也恨不得她死,高氏和謝猙玉不對付,現在又因為段淑旖,肯定巴不得她遭難吧。
段淑旖見請來的仙人被三津命下人拿下,謝猙玉還護着胭雪,頓時如同被羞辱般,臉色漲紅,“父親……請父親大人為我做主。”
高氏則是信以為真,以為真是胭雪影響到了段淑旖的運氣,與她八字相沖,才會導致她不易有孕,“王爺,子嗣要緊,即便是世子身邊的人,留在府中妨礙淑旖有孕,與她運道不合,這可怎生是好?我知道她是世子的婢女,若是世子願意讓仙人将這婢女帶走,我願意将我身邊最好的婢女送過去給他。”
二人連番說道,時不時瞪向胭雪的眼神如同在看洪水猛獸,她瞬間成了宴客廳裏唯一的眼中釘。
謝世涥同謝猙玉目光對上,他似乎做了個決定,“将那婢女拉出來。”
雖然他沒有信高氏和段淑旖的話,但這無疑是個處置嫡子身邊媚寵婢女的機會。
謝世涥:“來人,動手!”
他發話,來的便是王府裏的侍衛,不是一般人了,胭雪挽着謝猙玉的手,“世子救我。”她慌張的想,謝猙玉怎麽沒反應,她擡頭朝他看去,卻發現謝猙玉正垂眸凝視着她,根本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世子?”胭雪愣住了。
王府侍衛越過三津來到他們二人跟前,說了聲“得罪”後,就要将她拉走,謝猙玉連挽留都沒有,胭雪挂在他胳膊上的手,輕飄飄的就被拽落了。
“你。”
她呆滞的被侍衛從謝猙玉身旁粗暴的拖拽開,那聲想要質問謝猙玉為什麽的話也來不及說。
她想不通,怎麽一下謝猙玉就要對她不管不顧了,因為端王嗎,因為王爺不喜歡她,世子為了孝敬,所以就要任由王爺将她處置了?
“慢着。”
她渾身一顫,驚喜的回頭,卻發現謝猙玉面無表情,同剛才沒有分別,更看不出開口的樣子。
出聲阻攔的則是那位上門做客的鐘大人,他看上去臉色不大好,身旁的夫人也一樣,此時憂心忡忡的望着她。
鐘聞朝眼中暗藏火氣,說出來的話還算沉穩鎮定:“雖然這是王爺家事,下官無權置喙,不過還是要說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今上更是不喜這等鬼神之說,若是傳出去,怕是會惹來諸多流言蜚語。正好內子懂些醫術,若這位大娘子真有什麽問題,可讓內子替她瞧瞧。”
沈懷夢捏着的手緩緩松開,朝面色不虞的段淑旖微笑道:“不知大娘子可願讓我把把脈,這女子懷孕本就是一樁難事,也與體質有關,要是都怪八字運道,普天之下求子心切的女子這麽多,鬼神哪管的過來呢。”
誰也想不到他們夫妻二人會為了一個奴婢說話,段淑旖知道些內情,早在宴客廳見到鐘聞朝和沈懷夢時就有預感今日的事或許不會成了。
她那日去信給家裏說謝猙玉快娶妻了,等世子妃進門,胭雪處境就會不同了。
除了這個她還說了自己難以懷孕的事,正好劉氏便幫她想了這個法子,用胭雪為借口,說她是段淑旖的禍患,八字相沖,不能留她在王府,趁鐘家找上門之前,将她從王府裏弄出來。
結果,千算萬算,還是偏偏被鐘家人先上門給找到了,也不知道這惹人厭的鐘家夫妻到底知不知道胭雪的身份。
正當段淑旖心煩意亂時,高氏替她道:“不知這位夫人師承哪位聖手,實不相瞞,我們也請了好些大夫來看,京都有名濟世堂的聖手大夫也看不出淑旖的毛病,說的都是她身子是康健的,沒有問題,這難道不能夠證明,就是這婢女有問題。”
“我看還是聽仙人的話,将這與淑旖犯沖的賤婢交由仙人做法處置,說不定一場法事之後就會好了。再不濟,就将她趕出王府,叫她離開京都城發往尼姑庵也行。”
總之,高氏和段淑旖的意思就是不想胭雪再留在王府裏。
鐘聞朝藏在袖子中的手已經捏緊了,他瞪向屋內一直冷眼旁觀,看似沒心沒肺薄情到底的謝猙玉,他就不肯說些什麽?
難道他就看不到自己的婢女,此時因為他未站出來說一句話,被人粗魯對待孤立無援。
胭雪聽了鐘聞朝和沈懷夢為自己說話,渾渾噩噩的人也回神不少,可她一想到剛才謝猙玉對她的遭遇袖手旁觀的事,便難受的快呼吸不過來。
尤其她此刻還被人牽制着,兩手扣在背後,直不起腰身,壓的肚子不舒服極了,張嘴欲吐。
沈懷夢從剛才起,就不曾多挪開半分目光,就是轉開也很快回到胭雪身上,她哪是鐘聞朝說的略懂醫術,她自己就是個聖手。
此時一看,眉心都在緊張的跳動。
沈懷夢攥緊了衣服,深呼吸一口氣,忽然道:“這……方才聽側妃的話,這婢女應當是謝世子的人吧。”
她笑了笑,“怎麽處置,不如讓謝世子來說。”
胭雪壓住胃裏那股惡心,兩手掙不脫,半彎着腰,只好偏頭期盼的看着謝猙玉,她希望剛才的事,是由于端王的原因,才讓謝猙玉沒護着她的。
書上說子尊父訓,世子敬着王爺也是應當的。
只要他明白,自己真不是什麽禍患就好了,胭雪不知自己此時臉色白的有多難看。
她對上了謝猙玉的眼睛,想從他眼裏看到一點點對自己的憐惜,謝猙玉整個人周身都是冷的,他嘴上不見笑意,面無喜色的臉無端叫人心生恐懼。
他像是終于看夠了這場鬧劇,從胭雪身上挪開冰冷的目光,轉向同樣緊盯着他的謝世涥等人。
謝猙玉一一掃過高氏、段淑旖及鐘家二人,再看向隐忍不發的謝世涥,陰沉的問:“到我了?”
“我還以為,這裏沒我謝猙玉說話的份。”
随着他的話,高氏和段淑旖都紛紛避開他攝人的冷眼,懼于他此刻的氣勢,裝成一副啞巴,只求助的看向王府最大的主人。
謝世涥神色嚴肅:“你意欲如何。”
他希望謝猙玉能如他所想的那樣,做出決斷,如果他真的強留那個婢女,那就證明他确實對她上了心,如此媚寵的奴婢,豈能讓她留在自己嫡子身邊,好叫她日後與世子妃争寵嗎。
父子視線如同在陣交鋒般銳利刺骨,謝猙玉走出來上前,高氏不知為什麽就是懼他,與段淑旖一樣,心上如同懸了顆大石,生怕他要動手。
果然就見謝猙玉當中将躲在一旁的法師又一手拽出來,還是掐着對方的脖子拖到跟前,松手後一腳将他踢跪下,踩着這人的頭沖謝世涥道:“父親也信了?既然信了,那這人剛剛看了我一眼,我身上不适,怕他對我暗中施了法,不如就将他殺了吧。”
不光謝世涥瞪他,其他人更想不到謝猙玉會戾氣這麽大,動不動就要将人殺了。
他剛剛這一連番的動作将高氏與段淑旖都駭住了,謝猙玉将那仙人的頭當死物一般踢的又快又狠,地上的人哀嚎面具都碎了,滿臉是血。
“來人。”謝猙玉發洩了心中嗜血的戾氣,擡手随意的招了招,“把這人拖出去,挖了他的心肺,叫我見識見識‘仙人’與我們凡人有何不同。若是也是鮮血淋漓的,沒有什麽仙氣缭繞的特別之處,就拿去喂我的貓。”
他跟個瘋子一樣,這時還能朝他們笑的出來,段淑旖渾身都了雞皮疙瘩,她被謝猙玉陰恻恻的目光掃過,剛才那些腳踢好像都踹在她身上,只差将她也挖肺剖心了。
段淑旖咽了咽唾沫,才驚覺自己被謝猙玉吓的正在發抖。
她不明白為什麽謝猙玉這麽護着胭雪,他方才不是一直在袖手旁觀嗎,為什麽又不肯繼續放任她不管了。
胭雪力氣不支,雙腿軟到向跟前的地上倒去,好在身後的侍衛發現異樣,拉住了她。
胭雪苦笑一聲,朝身後道:“侍衛大哥,松松手吧,我不跑的,就跪在地上。”
侍衛本是不想松手,要将她重新拽起來,但見胭雪突然面露痛苦,手上力道一輕,胭雪兩手垂下來,一手撐着地,一手抱着肚子。
她覺得身子沉重,肚子也隐隐作痛,宴客廳裏謝猙玉還在與謝世涥對峙,不曾注意到她這邊,她仰頭望着謝猙玉的背影,滿眼迷惘和不解。
先前他對她冷淡漠視,為何突然又護起她了,不過倒是讓胭雪心裏好受許多,她吸了吸發酸的鼻頭,用手背抹掉不知不覺就掉出的眼淚。
接着就聽謝猙玉的聲音如雷鳴般驟然響起,“既然大嫂硬要覺着我那婢女與你八字相沖,那就送她走好了。”
胭雪擦淚的手頓住,跟聽見天書般,臉色僵硬的好像沾了石灰般難看,她嘴皮劇烈的抖了抖,頓時想笑又想哭。
“世、世子……為什麽?”她問的輕,謝猙玉卻跟聽見了一樣。
他回頭與她足足對視了一刻,漆黑幽深的眼睛裏有她看不懂的東西,謝猙玉說:“我送她走,大嫂若是今年還不能有孕,父親就別怪我,不講道理。”
說罷,謝猙玉朝她走過來,也不管身後謝世涥怒斥什麽,他黑眸一掃,侍衛不約而同的退後一兩步,胭雪被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出了宴客廳。
鐘聞朝很想跟上去,但沈懷夢在旁邊抓住了他的手,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她面色擔憂,像是有重重的心事。
王府發生這樣的事,鐘聞朝和沈懷夢都不好再待下去,哪怕二人都心系在被謝猙玉帶走的人身上。
謝世涥也不留他們,巴不得他們快走。
胭雪被謝猙玉抱走,路上卧在謝猙玉懷中,怔怔的看了他一路,直到在進門時聲線啞然的問:“世子真要送我走?不要我了?”
謝猙玉将她放倒在床榻上,“你還有哪裏不舒服,我讓大夫過來給你看看。”
胭雪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導致謝猙玉無法掙脫,動手間謝猙玉也被胭雪帶出些許情緒,冷聲壓抑的呵斥她。
“松不松手。”謝猙玉威脅:“還是想我掰斷你的手?”
胭雪就是不松,失望的看着他,張嘴凄婉的道:“世子怎麽說話不算話,不是說過不會趕我走,我留在世子身邊不好嗎,就憑旁人一面之詞也認為我是禍患,難道世子不知道我與段淑旖的關系,她這麽做定然是想害我的,世子為何還要順了她的意,這樣對我?”
她到現在還沒太反應過來,不過短短時間內,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在今日之前,她明明與謝猙玉一切都好好的。
就是昨夜他與她還共同躺在一張床上說着甜言蜜語,師雯慈那般對她,謝猙玉也沒說送她走。
胭雪揪着謝猙玉的衣領,與他糾纏不肯松手,掙紮鬧騰間已經弄的發釵淩亂,呼吸急促,好像個瘋子,“我不松手,世子有本事就砍了我的手,我死也不放開世子,沒了世子我還能去哪,我想與世子一生一世做夫妻,世子卻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不行的,不可以,世子怎麽對得起我?”
謝猙玉也沒好多少,他衣衫被胭雪扯亂,發冠不穩,臉與胭雪一樣紅,都是因激動争吵和糾纏而起,既要控制住胭雪,又要不傷了她将她壓制在床上。
外面紅翠想進來勸慰幫忙,卻被謝猙玉一聲吼出去,“滾!都不許進來!”
紅翠慌忙後退,出去時還是沒忍住看了一眼裏面,剛好膽戰心驚的見到胭雪伸手邊哭邊去抓謝猙玉的頭發、衣服、臉甚至是身上任何一處的一幕,而世子也僅僅是将控制她的手腳桎梏住她,“夠了,你簡直像個瘋婦!”
紅翠不敢再看,關上門整顆心駭然的都快跳出來。
胭雪怔怔的聽着謝猙玉罵她瘋婦,手上的動作一停,眼睛看到謝猙玉臉上的傷口,是她剛才與他掙紮起來抓到的,有絲絲血痕在謝猙玉的眼角處和臉頰上。
她氣息急促,謝猙玉也是一樣的,彼此胸膛因為動氣起伏的厲害,對視之間都看到了雙方眼中的怒火。
胭雪:“世子打算将我送到何處,送給誰?”
謝猙玉緩和氣息,抹了把臉上的傷口,低眸看到了手指上的血跡。
胭雪:“說啊,世子要送我去哪,是讓我回段府還是送我去死?”
謝猙玉一腔怒火未滅又被胭雪的話點燃了,目光幽冷的盯着她,“我什麽時候說過要送你回段府讓你去死?”
胭雪慘然朝他笑起來,又擡起手朝謝猙玉打過去,被他一把捉住,“你敢!”
她竟還敢打他,謝猙玉攥的胭雪手骨隐隐作痛,看她疼的皺起眉叫出聲才減緩了力道。
胭雪啞着嗓子道:“難道不是,世子好狠的心,我只差天長地久的想與世子在一起,我喜歡你,心悅你,你說的我都照做,我身子是你的,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如今,你就因為段淑旖要将我打發了?你是不是,就看不到我待你的真心?”
“是,在以前,我是想攀附你得個榮華富貴,可你不也一直沒給我名分,你救我,就真以為我不懂恩情不懂是非?我原以為你喪母,我也喪母,我們同是可憐人,你也應該能懂我的,可是你一直覺着我淺薄無知卑賤無用,還愛攀附權勢癡心妄想,可這些我不是都在努力改嗎?我卑賤,我身份低是我願意的嗎?”
“你不肯幫我報仇我可有過一絲一毫的怨言,我想讀書識字找先生教過不過也是想多配得上你幾分,自知淪落到奴婢做不了你未來妻子,我也想好好留在你身邊哪怕永遠無名無分也行,只因我喜歡你,我始終記得你待我的好,你訓我罵我鄙夷我從前都未放棄我,我也想做給你看,我也在努力,這麽久都過來了,為什麽到今日就要放棄我不要我?”
“世子,你有沒有心啊,你看不看得到我啊,我曾經多苦多難都想活着就是為了給我和我娘報仇恢複身份,如今因為段家全部都毀了,是你救我于苦難,你帶我脫離苦海,你多好啊,在我心裏永遠英明神武,我不需要再求神求佛,我求求你就好了,等我喜歡上你妄想與你永遠這般繼續下去,怎麽到現在,你就要在半路将我抛下了?”
“那我,我怎麽辦,我還有世子嗎,我沒有了,你不要我,我就再也沒有了。”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已經泣不成聲了,眼裏的淚像永遠流不幹的泉水,哭聲令人心碎,謝猙玉光是聽她叫他就足矣感受到她字字話裏熾烈的感情,如同被一只手攪動五髒六腑,難以承受。
他仿佛回到了母親親姐義兄當着他的面都死絕的那一年,沉痛壓抑,心中如有一只在不斷掙脫束縛的野獸冒死撞擊牢籠,恨不能沖出去将堆積在內心深處的痛苦恨意從體內挖出來,行如枯骨。
“住口、住口!”謝猙玉突地暴呵,兩眼猩紅。
胭雪依舊感到傷心欲絕,毫無畏懼退縮的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世子,我不想走,你留下我,留下我好不好!”
謝猙玉卻猛地将她扯到自己跟前,面對面兇神惡煞的道:“我留你,我留你就是你想要的?你一顆真心對得起我,我就是翻臉無情對不起你,你怎麽敢這麽說,我送你走又如何,鐘家你要不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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