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陌路

知道老娘的心結,張鐵石早晚會帶他們回來,不意外,這和他沒什麽關系。

張建設賊兮兮地說:“三哥,中午奶奶從屋裏出來去做飯,哇,奶奶的眼神好滲人!當時吓到我了”。

張彧說:“所以我說她有病啊,這麽多年,她心心念念的城裏兒媳婦孫子孫女要回來,不是高興,反而在琢磨事,不是有病是什麽”。

張鐵石和後媳婦生兩兒一女,大的只比他小兩歲半,當年他還沒有滿周歲,張鐵石就回來離婚。

張建設小聲說:“我爹說奶奶心裏一直憋着氣,等着那個女人回來,她要出氣”。

聽爹這麽說,他也覺得奶奶有病,奶奶為讓大伯後媳婦回來,虐待三哥和林大娘,想讓他們生病死,現在人要回來,奶奶又要對付她,像三哥說的,不是有病是什麽。

這和他沒關系,懶理那些破事,張彧說:“那些事和你也沒關系,去紮馬步”。

“哦”,張建設應聲去紮馬步。

張彧從炕上下來,伸下懶腰,第二場雪化後他去查看過陷阱,過去十多天一直在家裏,明天進山看看。

從堂屋出來,來到後院暖棚,暖棚裏一片綠,葉昆提的這個意見真的很不錯,生菜,菠菜,碗豆,蒜苗,小蔥,香菜長勢很不錯,一畦韭菜只有巴掌長,種的幾棵番茄和青瓜長得很慢,還沒有開花。

看過一遍,張彧去挑幾擔井水來澆菜,井水不算冷,澆着正好。

次日早,張彧天亮後才出門,山上樹木蕭條,北風呼嘯,他戴上帽子,脖子圍着針織圍巾,這東西暖,能檔住往脖子下灌的風,戴着棉手套,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這讓他想起幾回雪地行軍的往事,保暖衣物和糧食不夠,取暖的柴禾也找不到,過程自不必說,真是不愉快地回憶。

一陣大風刮過,張彧醒醒神,疾步向山裏,第一個陷阱有一只凍硬的野羊,肉還能吃,他收起來重新弄好陷阱。

來到第二個陷阱附近,就發現有很多野豬腳印,野豬群終于從山裏出來,看腳印新鮮程度,應該是兩天前的。

他快步走過去,陷阱上面的僞裝全蹋下去,陷阱四周都是野豬腳印,陷阱下面一只大野豬趴着,還在發出哼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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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彧收起野豬,費些功夫把陷阱重新弄好,他又去附近查看野豬腳印,發現野豬群沒有返回山裏,而是往東面去。

張彧站原地想了想,手裏拿着弓箭,順着野豬腳印後面追去,野豬腳印不是直線,左右來回地拐,在一些地方腳印很多,很淩亂,顯然是停下來覓食。

他沒費多少功夫,沒有走太遠,就在一處山凹追上野豬群,七只野豬在拱地上找東西吃。

張彧看下周圍地形,站在一個地方,向野豬群射箭,短時間內連發三箭,連中三只野豬腦袋,另四只野豬見那三只倒下,四處奔逃,逃的方向都不是他這邊,只放棄射出搭好的第四只箭。

收起野豬,張彧發現被野豬拱出來的是山藥,一根差不多有小孩胳膊粗的山藥被吃掉大半,土裏露出沒有被拱出來的山藥,他拿出鐵鍬挖山藥,土凍得比較硬,不太好挖。

山藥這東西好,夏秋時他沒有特意找,看到就挖,已經炖湯吃完。

張彧吭哧挖到中午,挖到不少,他又查看四周,發現還有山藥藤,就在原地吃中午飯,吃完午飯繼續挖。

傍晚,張彧提着兩個麻袋回家,進廚房,他把麻袋一個脫出,露出凍硬的野羊,他和做飯的親娘說:“這東西凍硬,你再燒個火盆,看晚些解凍後,還能不能放血”,不放血的肉腥味太重。

林三丫看不小的野羊應聲:“好,我給裝碗熱湯”,兒子去山裏一天,肯定又累又冷。

“嗯”,張彧提起另一個麻袋說:“這裏面是山藥”,說着就把麻袋拎到牆角,麻袋裏這些只是他挖的小部份。

林三丫細聲問:“現在很難挖吧?”,土都凍硬了。

張彧說:“還行,我在黑市買到一把鐵鍬藏山裏”。

林三丫把湯碗遞給兒子:“哦,來,喝碗熱湯”,

“好”,張彧接過肉湯,幾下喝光,其實他不冷也不餓,只是不好辜負親娘的一片心意。

三人吃完晚飯,林三丫收碗筷進廚房,張彧和張建設也随後進去,張建設按了按野羊:“三哥,肉軟了”。

張彧用手按按,是軟了,拿菜刀在野羊喉管割開,提着野羊腳倒立,流出的血很少。

沒有血流出後,張彧快速處理,這只羊不小,肉也多,分拆出來的羊肉骨頭泡進溫熱水盆裏,泡出血水,羊皮就在廚房裏泡。

肉和骨頭換三次溫熱的水泡,每次泡半個多小時,才把肉和骨頭撈起來放簸箕裏控出水份,骨頭明天拿來炖湯,肉睡覺前拿去後院放凍住,他聽葉昆說過羊肉涮火鍋,打算明天晚上就吃。

第二天,張彧叫葉昆和賀知文來吃晚飯,半下午,兩人就過來,葉昆從懷裏掏出一個玻璃瓶哈哈笑說:“這是我媽給我寄來的芝麻醬,我一直舍不得吃,今天派上正确用場”。

張彧接過擰開蓋子,用手指沾起一點放嘴裏:“不錯,香味濃郁”。

葉昆說:“哎呀,還要再調一調”。

張彧看着他說:“調料你來整”。

葉昆說:“沒問題,我記得暖棚裏種有香菜”。

時間還早,幾人在堂屋裏看書,一會建設也到,扒着小人書看。

等時間差不多,張彧去把凍的羊肉切成薄片擺盤,切了堆高的五大盤,葉昆做調料,賀知文去和林三丫洗菜。

一個小時後,廚房中間擺着中號爐子,爐子上是裝大半鍋羊湯的中號陶鍋,竈裏燒着炭火,五個人一人拿一個調料碗,圍着爐子坐,林三丫和張彧身後的小木桌上擺滿生的肉菜。

張彧向陶鍋裏翻滾的羊湯倒進小半盤羊肉,高溫下,薄薄的羊肉片很快變色,熟透,張彧夾起一筷子,蘸碗裏的料吃,果然是美味!

五個人不再說話,埋頭吃,吃完羊肉,鍋裏煮着厚土豆片,燙着青菜,葉昆開口說:“這才是吃肉,以前只吃到幾片,沒過瘾肉就沒有了,吃過後更讒”,回什麽城,鄉下多好。

張建設說:“我和三哥以前吃餃子也是,分到五個吃完更饞,很難受”。

葉昆:“知音,銅鍋更好,張彧,我過年回家,看能不能給你找個銅火鍋”。

有專門的鍋更好,張彧說:“多謝,可以的話也幫我弄張手表票”。

葉昆說:“行,吳衛國明天就和王秀芬去登記結婚,初五擺酒,開春工農兵大學一個名額是他沒跑”。

張彧笑笑:“王會計無利不起早,吳衛國一輩子擺脫不了王家,除非他以後在城裏能無聲無息弄死王會計女兒,報個生病身亡”,人死了,就算有孩子,離得遠,關系自然慢慢變淡,然後斷了聯系。

賀知文微笑說:“編個故事傳出去,提醒王會計”。

葉昆:“你編”。

張建設聽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他怎麽聽不懂,林三丫聽了心裏有些害怕,建設他奶奶就是要他們母子不小心病亡。

肉吃完,吃青菜土豆,後又加水煮粉條,面條,最後鍋裏的湯也喝光,五人吃得滿足。

吃完張彧問葉昆:“你哪天回家?”。

葉昆說:“二十三,小年那天,你臘肉,臘兔肉和臘魚有沒有多的,給我換一些”。

張彧:“有,兔肉和魚能多換給你,臘肉只有十斤”,臘豬肉好吃些,多留自己吃。

葉昆笑:“也夠了,我現在和你換寄回去,才不大老遠的擠火車扛回去”,還要轉車,麻煩。

“随你”。

過兩天,隊裏又分一次糧食,分的玉米粒,張彧母子分得不多,他沒在意,他在黑市買了不少糧食,幾年都夠吃。

小年前兩天,大隊任務豬交上公社,第二天隊裏殺豬,每個小隊殺兩只,豬不大,毛重堪堪兩百斤,純肉還不夠每人一斤,當然也是按公分分,張彧母子分到一斤半的半肥瘦肉。

養的豬肉比野豬肉好吃,張彧想花錢買一些都沒有,心裏有些遺憾,決定明年開春家裏養三只豬,一只交任務,兩只年底自己殺做臘肉慢慢吃。

只是用什麽喂豬是個很大的問題,想到隊裏人在山裏種糧食,他心裏有了主意。

殺豬後,村裏年味變重,天冷後很少出來的活動的小孩也出來了。

送走葉昆,張彧進山,樹屋周圍這一片地方他熟,很快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劃出一塊地方,在四周砍樹,割枯草。

用兩天時間隔離出一片平地,第三天早上去放火燒,枯草枯枝燒得快,地方不算大,很快燒完,下午他把火星都滅掉回家。

回到家進堂屋,建設就告訴他:“三哥,大伯和那個女帶孩子回來了”。

張彧脫掉舊外衣說:“你大娘聽說後,臉上有什麽不高興嗎?”,回來挺早,今天年二十六,他還以為年三十才到。

張建設說:“沒有,我沒見她不高興”。

沒有就好,說明他們回來對她沒什麽影響,張彧和他說:“過年期間你如果不過來,在家也要繼續紮馬步,不能斷”。

張建設馬上說:“三哥,我每天都來,三哥,我跟你說,那個小姑娘一進村,在路上踩到雞屎,居然哭了”。

張彧沒興趣知道他們的事,和張建設說:“他們的事不用和我說”。

“哦”。

張彧剛換上幹淨外衣,張鐵石就在門口喊他:“鐵蛋,鐵蛋”,張彧出去開門:“有事?”。

張鐵石再看到這個兒子,心裏一驚,大半年過去,鐵蛋起碼長高一個頭,臉上不再是黑乎乎的,變白了很多,臉上長開,理着平頭,很精神的小夥子。

這變化實在太大,令張鐵石吃驚,他回神說:“我今天回來,過去和大家一起吃頓飯”。

張彧冷淡地說:“不去”。

張鐵石說:“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怎麽說你和建齊建修是親兄弟,去認識認識,以後相互有個照應”。

“呵呵”,張彧冷笑兩聲說:“兄弟?我不認!我生下來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們生下來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在講笑話,我不仇視他們已經是大度,還相互照應,其實我是很想和很多人一樣,脫離父子關系,跟那邊的人脫離關系”。

張鐵石聽了張彧的話一愣,他怎麽也沒想到鐵蛋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話他說得認真,他是真這麽想,他爹說過,鐵蛋心裏恨他們。

張彧說:“你走吧,我們之間是陌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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