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沒跪,不累。”
傅昭提着自己剛剛打包好的海鮮扭頭就走,但動作卻是肉眼可見地僵了起來,雖然本來也不是她跪的,但承受這個後果的卻仍然是她。
她加快步伐,卻還是聽到了身後隐隐約約傳來的笑聲,而且聽起來還像憋得很辛苦,實在憋不出了才漏出那麽一點聲音。
傅昭頓住步子,回頭望去。
時楠及時剎住車,距離卻變得有點近,和轉過身來看她的傅昭只剩下一步之遙,她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面前的傅昭又倏地拉遠了距離,只剩下那麽一點茶香味還在鼻尖萦繞,但很快也伴着拂過的海風散去,被鹹濕氣息所覆蓋。
“想笑就笑,別憋着。”傅昭擡眸和時楠對視,語氣不太自在,輕聲說了一句,“反正憋着我也聽得到。”
說着她又轉過了身繼續往前走着,只不過這次的步伐稍微放慢了點。
時楠眨了眨眼,扭頭看她說完這一句話的傅昭又走遠了些,衣角被海風吹得撲簌作響,剛剛吃飯時綁起的馬尾順着海風吹着的方向,一甩一甩,後頸處的發絲散落了些,淩亂,卻顯得前面的身影越發生機勃勃。
離她也越來越遙遠。
她默默看了一會,突然就想起一件事,自己以前走在傅昭前面的時候,傅昭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在原地看着她越縮越小的背影。
那時候的傅昭,該是什麽心情呢?
但時楠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前面的傅昭就停了下來,轉過了身,身影在落日斜晖下發着亮,手上別別扭扭地攥着打包袋,還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怎麽不跟上來。”
傳過來的聲音被風吹散了不少,輕輕和和,卻還是冒出了點抱怨的語氣。
時楠猛地抽出思緒,迅速斂起繁雜的情感,朝那邊的傅昭揚起一個笑容,邁着大步奔了過去,用着哄小孩的語氣,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我保證拉緊嘴巴,一個字都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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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換個話題,你跟我說說‘論A德的十重标準’是哪十個好不好?我還挺好奇的。”
“好奇你怎麽剛剛不讓江問青給你背出來?”傅昭沒看時楠,只應了這麽一句。
時楠看着把脖子挺得筆直的傅昭,整個人繃得筆直,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好學生模樣。她忍不住伸出手扯了扯傅昭的衣角,輕聲笑笑,放軟了自己的聲調,“哎呀……這不是她剛剛忙着嘛,你就給我說說嘛~~”
傅昭只覺得自己指尖在那一瞬間僵了僵,她定了定神,把自己的衣角從時楠手裏扯出來,又不自然地拉開了距離,投了個眼神過去又馬上不動聲色地移開,“其實也沒什麽,你自己回去讓小安說給你聽吧,還有島上的一些特色美景,都可以讓小安給你介紹。”
“你的意思是……”時楠頓了頓,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指尖,眸光恢複平靜,嘴角的笑容也斂了下去,“明天起,你就不帶我出來了是嗎?”
傅昭沒馬上回答,裝作沒看到時楠直勾勾盯過來的眼神,沉默了一會開口回答,“明天起……我會讓其他人帶你出來逛、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果你想不到我也會讓導游為你介紹,你要是想一直在島上待着,我……也是歡迎的。你可以放心,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虧待你,你一直都是,南柯島尊貴的客人。”
她本來也就是打算從明天起,喊幾個“導游”過來帶時楠在島上看看、到處逛逛,一來是為了完成傅晚清給她布置的任務,二來也是……她總不可能一直陪着時楠吧?
平心而論,雖然和時楠相處的時候,她也并沒有覺得有多不舒服,反而還是存着輕松愉快的心情的,甚至偶爾會忘記原主和時楠,會是這樣的關系,會是以這樣的結局結束。
她甚至産生了“如果她不是原主,時楠也不是時楠,那她們也許可以成為朋友也說不定”這樣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很危險。
因為越是這樣,她的理智就在腦海裏拉扯,像是一條拉得緊緊的線,只要稍微扯動一下,下一秒就會拉得更緊,告訴她:你該離時楠遠一些。
“尊貴的客人……”
時楠聲音輕輕,重複了一遍,不是“最尊貴的客人”,只是“尊貴的客人”,看來這一次的變化挺多的,連稱呼都變了。
可偏偏只是少了一個“最”字而已,她為什麽就覺得,那麽不舒服呢?
她不該這樣,她警告自己。
時楠斂了斂神,安安靜靜地看着傅昭,睫毛輕顫,眸光微微晃動,“好。”
一路上,時楠都安靜了下去,沒再說些什麽。
傅昭時不時瞥過去一個眼神,但注意到時楠有看過來的趨勢之後又馬上移開,嘴巴張了又閉上,抿成緊緊的一條線,也終究是沒說些什麽。
直到面前的鐵門“啪”地一聲被關上,傳來“哔——”的一聲,是她今天讓人剛裝上的密碼鎖自動上鎖成功的聲音。
她愣了愣,一聲不吭地盯着鎖好的奶白色鐵門,輕嘆口氣,望着院子裏的時楠一個拐角走出了她的視野所在,才轉身回家。
也許她不該想着和時楠保持距離,又同時想着和時楠維持着不遠不近的關系。
是她搞錯了,她和時楠之間,本來就不能成為遙遙相望的朋友。
當客客氣氣的陌生人,當互相客套的老同學。
才是最好的選擇。
傅昭一邊走着自己的路,一邊想着,倏地停住了步子,仔仔細細環顧着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她剛剛經過路邊的草叢時,似乎看到了有個黑影滑過。
她後退了幾步,扒開路邊的草叢仔細察看,裏面幹幹淨淨,甚至連垃圾都沒有。
奇怪……
傅昭皺着眉心看着時楠鎖好的院子,上面的密碼鎖已經是最高級別,她眉眼眯了眯,左思右想還是又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小區安保部的電話。
小說女主角身處的地方,還是小心為上。
她帶着揮散不去的考量,走進了她家院子,果不其然,又看到了仰躺在秋千椅上搖搖晃晃,看着天邊月亮不眨眼的傅晚清。
她穿過來不到一個月,就看着傅晚清看了快到一個月的月亮。
白天的傅晚清是那個溫溫柔柔、忙着工作的島主,但只要晚上閑下來,傅晚清酒永遠躺在外面,抱着酒瓶,看月亮,看星星。
是因為顧書白。
傅昭不用想也知道,雖然她沒繼承原主的回憶,但也從這些天的耳濡目染中,大致了解了這個故事。
故事是遺憾的,留下來的人是悲傷的。
傅昭深知這個道理,卻也沒辦法改變些什麽,比起那些萎靡不振的人,只是喝喝酒、看看月亮的傅晚清,已經好很多了。
“母親。”
她輕聲喊了一句,等秋千椅上仰躺着的人看向她,一雙柔柔溫溫的眸子,裏面閃着茫然的情緒,又輕微阖了阖眼,再睜開的時候裏面的茫然散去,染上了溫情,“原來是昭昭啊……”
“這樣看,你和書白還挺像的。”傅晚清從秋千椅上坐起來,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來陪媽媽坐一會~”
傅昭坐了過去,有點不太自然,她習慣喊傅晚清母親,而不是媽媽,這個稱呼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聽着有點不太自在。
“您今天喝的酒,又多了半瓶。”她望着地上散落的酒瓶,仔細數了數,垂了垂眼簾,“喝太多酒……不好。”
她在原來的世界是孤兒,缺少親情,說起這種類似于“叮囑”的話來,也是頭一次。但說出來到底比她想象得要容易,于是她又補了一句,“以後您要是想喝酒……也不要一個人,我可以陪你。”
“嗯?”
傅晚清眨眨眼睛,笑着摸了摸傅昭的頭,聲音柔和,“我知道,我們昭昭是個乖孩子,最聽媽媽的話了~~”
“可我還是想自己一個人喝,畢竟……我們昭昭的時間,都是用來陪楠楠的,對吧?”
傅昭頓了頓,聽着傅晚清揶揄的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開口,“我之前和您說的要退婚的事情,您還沒給我答複?”
傅晚清的動作停了下來,把手收了回去,慢條斯理地端起了旁邊的酒杯,喝了口酒,皺了皺眉,“嗯,這酒不好喝,明天買些新的來。”
“……”傅昭抿緊了唇,悶不作聲地看着傅晚清的動作,直要把傅晚清的背戳出一個洞來。
傅晚清輕嘆口氣,不得已轉過頭去看傅昭,一臉無奈,“你還記得,你當時在墓園跪那三天三夜的時候,我為什麽不讓你退婚嗎?”
又是三天三夜……
原書裏主寫時楠的視角,壓根就沒提起過原主跪的這三天三夜,傅昭穿過來的時候,也已經離三天三夜過去了很久,原主殘留的意識裏除了應對基本的人際關系和對于時楠的看法之外,也根本沒有關于這“三天三夜”的記憶。
傅昭沒說話。
傅晚清把酒杯放到旁邊的小桌上,靜靜看着傅昭,開口道,“現在不能退,必須等到你三十歲之後,才可以退婚。”
傅昭愣住,她深吸口氣,“為什麽是三十歲?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限制?”
“三十歲是繼承南柯島的年齡。”
傅昭皺着眉心,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為什麽我只有繼承了南柯島,才能退婚?這并不合理不是嗎?”
“這很合理。你可以讓時楠主動退婚,也可以主動解除婚約,只是要等到三十歲之後。”傅晚清眼神輕飄飄略過傅昭,落到不遠處花園裏種着的大片玫瑰花上,
“這是先祖傳下來的規矩。”
“以後你就知道了,因為你的婚約對象……”她頓了頓,沉默良久,聲音放輕了許多,
“是你自己曾經做下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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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至于為什麽,等以後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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