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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微言說的登記,指的是傅昭身份證明上的性別。在十八歲過去四年之後,她的性別需要從beta,正式變更登記成為alpha。

至于孔微言為什麽要說帶她們兩個去登記,純粹就是為了吓傅昭。

傅昭并沒有被孔微言這樣小兒科的玩笑吓到,她只是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秒心驚肉跳了一下而已,并沒有做出其他像是被吓到的反應。

她淡定地走進去,風平浪靜。

再出來的時候卻有點恍惚,親眼看到自己所有的身份信息上面與性別有關的部分,在一瞬間全部從女性beta變成女性alpha,還是有些不太适應。

“你不去測試信息素等級嗎?”

直到旁邊站着的時楠開口問她,傅昭才回過神來,望着時楠投過來帶着些好奇的視線,揚着唇角輕輕搖頭,“不測。”

意料之中的回答。

時楠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人在分為alpha、omega和beta三種性別之後,還要按照信息素的強弱分為各種等級,似乎只有把每個人明明确确地劃分到金字塔每一層,社會才能持續運轉。

可事實證明,就算不對信息素劃分等級,社會還是在好好運轉。

南柯島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她來到島上之後,鮮少有人用S級、A級alpha或者omega介紹自己,而在南柯島之外的其他星球,這些前綴似乎都格外被看重。

“我們這邊沒這麽多講究,等級測定不是必須的,因為即使是在同性之間,随意釋放信息素對彼此進行壓制也會引起混亂,因此這也是違反規定的行為,嚴重者甚至會被請去管制中心喝茶。”

“所以在島上進行信息素等級測定,知道了自己的等級,也是多此一舉。”

孔微言走在最前面,倒着步子往後走,唇角帶着的笑意又有些得意,像開閘一樣滔滔不絕,落實了自己作為南柯島宣傳署署長的職責。

傅昭的視線停留在正前方的孔微言身上一會,又轉了過來,側眸望着時楠,接了孔微言的話,“因為島上不會根據信息素等級而對人有任何的優劣之分,再加上這些年來宣傳署對性別教育的宣傳,所以現在基本上島民都不會去進行等級測定。”

“當然,有對信息素等級感興趣的也可以自主測試。”

“不過南柯島之前原本也是存在信息素等級測定的……”傅昭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輕輕阖了一下眼簾,睜開的時候眼神中帶着一些遺憾和惋惜,“但之前島上發生過一些事情,你知道,十八歲未分化之前大家原本處在同一水平線,可分化之後劃分的等級卻将人劃分為了三六九等,導致一些受不了等級落差的青少年選擇自殺,還有各種發生在不同等級和性別之間的欺淩事件,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

“所以後來……南柯島上的信息素等級測定,也不是必要的事情了。”

時楠安安靜靜地聽着傅昭說着這些規定的由來,看着傅昭眼裏微微顫動着的眸光,放輕了聲音,“原來是這樣……”

“很多規矩的修訂,都是伴着鮮血或者代價的。”孔微言走了過來,拍了拍傅昭的肩膀,有意活躍氣氛,“但其實,改變眼前壞事最好的兩個時機,一個是十年前,另一個就是現在。”

“我們已經在努力了。”她語重心長地補了這麽一句,“別為之前的事情遺憾,至少我們在改變現在。”

傅昭輕輕“嗯”了一聲,視線在孔微言和時楠身上晃來晃去,語氣輕松起來,“我知道的,能從現在開始改變,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時楠和孔微言對視一眼,目光最終落在傅昭被夕陽映得柔和幾分的漂亮側臉上,揚起唇角笑了笑,“小島主應該感到自豪,因為南柯島的現狀看起來已經是那麽……與衆不同了。”

她思來想去,只找着了“與衆不同”這個詞來形容。

這是時楠第一次在南柯島待這麽久,待得越久,也就越發體會到了南柯島的特殊——對AO性別平等的教育,對信息素的管控,對”信息素等級測評’無用’”的宣傳……都是她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

她聽着傅昭剛剛說的事情,無法避免地想到了自己上學時候遇到的很多事情,RT星球一直是個等級劃分的非常嚴謹的地方,甚至在十八歲正式分化之前,學校就會組織所有人進行分化預測定。

從那個時候起,原本由于學習而聚集在一起的學生,除了家庭背景之外,還會被從生理結構上劃分成三六九等。

學校就是小型的社會。

時楠很幸運,在等級森嚴的社會有一個足以登上金字塔塔尖的家庭背景,以及分化預測定之後被定為S級omega的先天條件。

因信息素等級差異而産生的各種霸淩事件,并未發生在她身上。

可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了她眼前。

她身為omega,即使是S級,也會被其他位高權重的alpha的看輕,所以她理所當然地看不慣這些等級霸淩現象,所以遇着了也總會施以援手,她原本以為這是幫助,後來她才知道,她用時楠的身份給予的幫助,是會給受害者帶來更沉重的打擊的。

比如那個在她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歇斯底裏地從頂樓跳下去的女omega,就是因為她之前偶然的一次援手,被其他高等級的人盯上,反而受到了更嚴重的折磨。

所以後來,她選擇抛棄了“時楠”這個身份,參與omega救助中心,去到了其他偏遠星球,一次次參與真切的救援和救助,以及救援後續的大小事宜。

只去了兩年,她就被通知有了婚約,回來也只是為了解除婚約。

看了那麽多的等級歧視,那麽多的性別歧視之後,她很難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南柯島這樣的地方,所以她很慶幸,來到了南柯島,重新遇到了不一樣的傅昭。

傅昭對南柯島的改變做出了很多,并且還在為之努力着。

猛然間,時楠發現自己好像錯了,也許她不應該抛棄自己原有的身份地位去做這件事,就像傅昭作為南柯島的小島主一樣,她作為時氏集團的繼承人,原本可以擁有更大的力量去做改變現狀。

就算會遇到同等程度的困境,可她也不該放棄才對。

這次醒來之後,她想起來了許多之前被她抛在腦後的事情,比如說beta母親對她的教導,比如說她從小到大都想去改變的現狀。

也開始為自己這一段時間把這一切抛到腦後,而感到懊悔。

葉爾都可以以一個高中生的身份,去努力研發産品努力改變現狀;孔微言和傅昭都在努力進行着性別教育宣傳,南柯島上還在進步着。

但是其他地方呢……

但是她呢……

她總不可能,一直待在南柯島吧。

時楠抽出思緒,視線一掃,就瞥到了已經上車等待着她的兩個人。

殘陽西斜,天邊似有火焰在燃燒跳躍。

孔微言坐在駕駛座上冒了個頭出來,墨鏡挂在了額頭上,側頭看她。

穿着白襯衫的傅昭打開車門,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

清風徐起,兩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她身上,發絲被風揚起相似的弧度,被夕照映得金燦朦胧,異口同聲,

“時楠~~”

也許拖長尾音的那個聲音是孔微言,因為傅昭喊她名字是總會放輕尾音,像是呢喃低語。

“來了~~”

時楠應了一句,覺得投在她身上的暖黃夕陽似乎暖洋洋的,格外和煦,她被眼前的畫面晃了一下眼,反應過來才柔和地彎起眉眼,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南柯島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美好到讓她幾乎舍不得,離開這裏。

來參加晚宴的人很多,大街小巷的空地都擺滿了宴席,她們比較熟悉的幾家人聚在了一處,在傅晚清和時星瀾兩個大家長的調侃裏,在孔微言和江問青的一唱一和裏,在傅昭時不時漲得通紅的臉色裏,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這一頓飯。

飯後,熱鬧散去,時楠被時星瀾叫到了一邊。

“婚也不退了,人也沒事了。”時星瀾望着時楠,抱着雙臂,“你準備什麽時候和我回去?”

“這次回RT星球參加審判法庭就是個很好的機會,你總不能一直待在南柯島吧,總歸是要回去打理公司事務的,不然那些虎視眈眈盯着的其他董事,以後可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回去。”

時楠心不在焉地聽着,掃了一眼遠處人群中被調侃得笑容腼腆的傅昭,視線一直停留在那邊,沒出聲。

時星瀾順着時楠的視線望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邊的傅昭,她挑了一下眉心,側了一下身體,攔住了時楠的視野,“我記着你之前,還把刀攔在自己脖子上,說是死也不承認這個婚約。”

“現在我喊都喊不回去了?”

時楠被時星瀾攔住了視線,垂了下眸子,輕輕開口,“一定要回去嗎?”

像是在問時星瀾,其實也是在問自己。

她醒過來之後,時星瀾也總是在提醒着她這件事,之前經歷得太多,讓她一時之間都忘了,除了傅昭之外,她還有其他很多需要去做的事情。

除了家裏的事業之外,她和傅昭一樣,也有自己想去改變的現狀和事實。

現在當所有麻煩事都過去之後,這些事又攔在了她眼前。

就算她再怎麽不想,就算她再怎麽想留在南柯島,她也不可能圍着傅昭一個人轉,這樣其他人會怪她,她也會責怪自己。

也許傅昭聽說了她放棄了什麽之後,也會責怪她。

世界還是持續在運轉,不會因為她重來就可以忽視周圍所有的一切。

就算她知道前世傅昭為了救她而死,可現在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改變,她也沒辦法知道,那個未知的危險到底會不會來臨。

她之前因為傅昭想法的改變,而産生了離開傅昭的想法。

重來一次之後,她還總是處在對未來的擔心中,如果時間線早已被改變的話,如果那件事永遠不會發生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可她沒辦法确定,也沒辦法預知。

所以,她該怎麽做好這個對她來說無比重要的決定呢?

時星瀾看着時楠一副郁郁沉沉的模樣,輕嘆口氣,又開了口,“我知道你和阿言一樣,恨不得一輩子待在那個omega救助中心……”

她說着又停頓了一下,“你大學畢業就直接去了那裏,你知道我一向反對你做這些事情,所以都沒和我商量,直接先斬後奏。”

“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又來了南柯島,我原本以為你在這邊待不了多久就會回公司,可沒想到一過來就待了兩個月。時楠,你是我的女兒,公司的事情,你不可能一直不管——”

“我知道。”時楠打斷了時星瀾的話,輕輕閉了眼睛後深吸口氣緩了下來,“但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我要确定一些事情才可以回去……”

“你要确定什麽事情?以你的性子,什麽事情應該都沒有實現你的理想和抱負重要,不是嗎?”

時星瀾看着時楠,輕聲開口,“公司最近決定開啓一個大型omega公益救助項目,涉及到全星際,還會聯合omega救助中心一起,對公司宣傳和企業形象來說是一個重大項目。你之前有去omega救助中心的經驗,這件事交給你來辦我最放心不過,交給別人的話,我沒辦法相信這個項目能落到實處……”

“你不是一直以來,也想和你母親一樣,致力于omega救助事業嗎?”

“這是你兼顧理想和公司事業的最好時機。”

時楠攥緊了指尖,眼睫垂了下去,出口的聲音有些苦澀,“我知道,但是我……”

她後面的話沒能說出口,時星瀾忍不住反問過去,“但是什麽?你有什麽要顧慮的事情,可以和我一起商量。”

“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是因為傅昭,想一直留在南柯島。”

“雖然我也不太贊同你去omega救助中心,但是……”時星瀾長嘆口氣,“我更不願意看到我原本自信有抱負的女兒,因為愛情,變成了一個整天圍着一個人轉的omega。”

“不管那個人是好是壞,不管你有什麽隐情……”

“但在我看來,這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已經逝去的阿言看來,也不是一件好事。”

時楠靜靜聽完了這些話,看着時星瀾定定望過來的眼神,無法否認對方說得對,重來之後,她心底滿滿當當地裝着的事情,都是挽回自己的遺憾,讓傅昭這次可以安安穩穩地活着,這是她最在乎的一件事。

但兩個月過去,發生了很多事情,她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傅昭,也沒想到有很多事情都和她記憶裏的不一樣了。

而現在,在她這次醒過來之後,她想起了之前的很多事情,她該承擔起來的責任,她該面對的問題,一股腦地湧了過來。

像是一條定好的時間線,她一直擔心着某一個節點的到來,從來沒想過節點之前她做過的事情和節點之後她想做的事情。

但她現在回到了節點很久之前,卻還是在為未知的節點而擔心着。擔心了這麽久,都忘記她在這之前想去做的事情。

也逐漸忘記,她不是傅昭一個人的時楠,傅昭也不是她一個人的傅昭。

她不知道未來那個節點會不會發生,所以一直為她覺得會到來的節點而擔心着,而害怕着。

可也許,就像傅昭說的那樣,她們還會有其他辦法呢?

也許,她早已經改變了時間線的分□□個節點根本不會發生呢?

有很多個也許。

時楠想不清楚答案,卻也只能把這些問題放在心裏,直到時星瀾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她才深刻地意識到,這些問題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管是不是只有她離開,傅昭才能平平安安;

不管未來的那件事會不會發生;

不管她身邊又會遇到什麽危險。

就像時星瀾說的那樣,她難道要一直就這麽在南柯島等待下去,等着這一切發生,然後抛棄她原本的所有,變成圍着傅昭一個人打轉的時楠嗎?

這不是她希望的,也不是傅昭所希望的。

“現在還有幾天,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耳邊的聲音響起,時楠猛地回過神來,迎着時星瀾略帶期待的眼神,她輕輕點頭,垂了下眸子,“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

時星瀾沒再說什麽,只輕輕地點了點頭,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随口一說,

“對了,你之前讓我去的那個搶劫殺人犯,已經抓到了,目前被關在了星際監獄。”

“抓到了?”時楠愣了幾秒,反應過來抓住了時星瀾的手臂,眸中帶着一絲急切,“确定嗎?真的是那個人嗎?”

“嗯。”時星瀾輕輕點頭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心,“是這個人,你要是不放心的話,等回到RT星球可以親自去監獄看一眼。”

“雖然我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做這件事。”她直截了當地開口,“但如果這件事順利解決,能夠讓你放心去RT星球的話,那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時星瀾說完,看了看時楠還在原地發愣的樣子,嘆了口氣就轉身走了。

時楠站在原地,心神還有些恍惚,直到過一會有個人似乎走到了自己面前,站定,筆直的雙腿曲線流暢,小腿三分之一處裹着白襪和運動鞋。

帶着夏日的晚風,帶着鼻尖輕輕萦繞着的清香。

她擡頭,穿着白襯衫的身影瘦削,長發被綁在腦後,随風輕輕搖曳,琥珀色眸子裏的光微微晃動,臉頰還帶着喝了點酒後的微紅,彎着眼尾溫溫軟軟地看着她。

“怎麽了?”時楠問了一句。

傅昭擡手指了指另一側在夜燈下站成一排正揮着手看她的三個人,笑了笑,眼神溫和又缱绻,嗓音溫潤,

“晚上島上又會舉行煙火大會,她們說要去海邊看煙花。”

“我們去不去?”

時楠被傅昭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回過神來才發覺傅昭用的是“我們”,她迎着傅昭眸子裏的光,跟着笑了笑,

“好,我們也去。”

也許我該慶幸現在這個瞬間,是屬于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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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的每一個瞬間,小島主和楠楠,都會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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