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高空墜落

步融沒把這件事和任何人提起過，尤其他的母親，他一人獨守着秘密的同時又在不斷思考這個紋身到底該怎麽解決。

他去問過洗紋身，但他目前根本沒有那麽多的錢，向母親開口，這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他自己慢慢地攢。

步融安慰自己至少事情還沒那麽糟，紋身不大，也就是一個指節的大小，他現在可以先隐瞞着，等攢夠了錢再去洗掉，如果來不及，考試時他可以穿不露腰的舞蹈服，用遮瑕蓋一蓋。

是的，還沒有那麽糟。

步融以為那天他去找方致青對峙完他們就分手了，但顯然不是如此，他們之間依然藕斷絲連，方致青不斷地向步融訴說他的愧疚、後悔，滿心哀求只想取得步融的原諒。一開始步融不想和他見面，可總防不住方致青的刻意蹲守，方致青對步融比從前更好了些，又總是那一副小心翼翼萬事順從的姿态，看的步融以為自己才是那個壞人。方致青是狡猾的，他總是用苦肉計來博取步融的同情，好像步融不管他他就要去死，步融知道這些都是方致青的刻意，可他還是心軟了。

也有一個原因不能忽略，那就是步融還是渴求被一個人愛的感覺。

所以在方致青幾個月的軟磨硬泡之下，步融态度模糊暧昧地允許了方致青回到他的身邊。

步融還是沒能洗掉紋身，方致青總有千方百計勸說步融放棄這個念頭。

很快步融迎來了他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北舞的校考時間到了，步融開始準備報名、提交視頻，在得到複試通知時他的媽媽并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因為這是她認為步融必須要做到的。

随後步融和媽媽出發去往北京參加現場複試。複試的前一晚步融躲在賓館的浴室裏，撫摸着他後腰的紋身，心裏有着濃重的不安，他無法想象已經到了這一步卻因為紋身讓他的媽媽夢想破滅該是什麽樣的後果，而現在他只能硬着頭皮去參加考試。

第二天步融起的很早，花費了大把時間來把他的紋身遮蓋的看不出痕跡，來到複試現場，換上舞蹈服，站在考場中的那一刻步融深呼吸，強迫自己不要再想別的事。

他的擔憂并沒有被證實，複試很順利，随之而來的是終試。

考試結束後步融就陷入了等待成績的焦慮之中，而他的媽媽似乎比他還要心急，成績出了沒有，這句話一天大概要問上十次。

終于迎來了出成績的日子，他的媽媽早早就守在了電腦前，步融懷着忐忑的心情輸入自己的身份信息，點擊查詢的前一秒步融閉上了眼。

“過了！！過了！第五名！太棒了融融，媽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步融被媽媽猛一下抱住，她興奮的情緒開始蔓延，步融松一口氣，擡起手也同樣緊緊抱住了媽媽。

Advertisement

步融可以确定，這一次，媽媽是真心在為步融而感到高興和驕傲。

步融還迫不及待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另一個人，他幾乎跑着來到了紋身店，在門口就激動地大喊：“致青！我校考過了！我拿到北舞的合格證了！”

步融跑到方致青身邊興奮地喋喋不休：“你不知道我有多慌，我還怕紋身被他們發現，而且終試的時候我還出了一個小錯誤，我本來以為成績不會怎麽樣，我都準備好被我媽責怪了，沒想到竟然是第五名！致青，我太開心了！”

步融說完，卻沒有在方致青的臉上看到同等的驚訝或者笑容，他的嘴唇緊抿，眸光意味不明地看着步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步融微微皺眉：“致青……你怎麽了？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方致青帶起一個虛假的笑容：“當然為你高興了。”

步融眉間的褶皺更深：“可是你怎麽……？”

方致青垂下眸，用很輕的聲音問：“阿融，你去北京上大學，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步融當即搖頭：“怎麽會？我去北京上學，但是我放假就會回來啊，我的家在這裏，我怎麽可能不回來？”

方致青依然遲疑：“可是放假就只有那麽一小段時間，你更多的還是在北京，我……”

步融笑笑握住方致青的手：“我知道，我也不想異地的，可是也沒辦法呀，你不用擔心，上了大學就不會收手機了，我們依然可以每天都說話啊，如果你實在想我，我也可以偷偷跑回來，或者你去北京找我，我帶你出去玩，不好嗎？”

可方致青臉上的憂愁還是沒有散去，他的眼睛裏是多疑和不安：“你在大學裏會見到很多人的，而且你們舞蹈生個個長的帥生的美，而我只是一個高中學歷的普通人，我怕你會……”

“我不會，”步融直視着方致青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會。”

這一天對于步融來說足夠特殊，他跟媽媽打電話說今天想跟朋友們慶祝一下，自然得到了媽媽的大方應允，事實上步融是和方致青待在一起，方致青帶着步融出去吃飯，回來後順理成章地讓步融留在了紋身店，睡前他給了步融一杯溫水，等到步融在他懷裏安然地睡去，方致青抱起步融走出了房間。

步融在睡夢中感覺到尖銳的痛感，但大腦還是很昏沉，費力地睜開眼睛，冷白色的白熾燈刺目的讓他不得不又閉上，步融閉着眼緩了有十幾秒，身體的感官遲來地喚醒，痛感的來源在他的手臂，耳朵裏像是被灌進水一樣，但依然可以聽見細微的嗡嗡聲。

步融吃力地側過頭，他看到了方致青的臉，正垂眸無比認真地在做什麽。好似這股痛感可以把他身體的綿軟吞噬掉，步融嘗試了一下握拳，下一秒就聽到了來自方致青的聲音：“阿融，你醒了？”

随後他又自言自語：“是不是藥的量不夠……”

步融想到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他擡起了一直保持痛感的手臂，上面墨色繁複的花紋讓步融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仿佛他正身處一個恐怖電影中。

步融掙紮着想要爬起，卻被方致青毫不費力地按了回去：“阿融聽話一些，我知道你不願意，待會再喝點藥，很快就好了。”

步融害怕到開始顫抖：“方致青，你怎麽敢……”

“對不起阿融，”可方致青臉上平和的笑容昭示着他分明沒有悔過，“我實在太怕你離開我，可我又不能把你關在這裏，阻止你跳舞，我只能想個辦法把你刻上我的印記，讓其他人都知道你是我一個人的。”

步融開始劇烈掙紮：“方致青！放開我！你又對我下藥！你個瘋子！滾！滾開！”

“阿融不要鬧。”方致青輕而易舉鉗制住了步融流失掉力量的四肢。

步融氣到顫抖，呼吸急促，他的心裏是深深的恐懼，同時還有萬劫不複的墜落感。

方致青摸了摸步融的頭發：“乖乖待着，我喂你喝點藥，睡一覺就好了。”說完站起身走了。

步融吃力地翻動身體，嘭一聲掉到了地上，顧不得疼痛，步融只想要逃離，可能是由于藥效還沒過，步融人雖然清醒了些，但手和腳還是失力綿軟的狀态，步融咬牙在地上爬行，還沒到門口，令他絕望的恐懼回來了。

方致青端着一杯渾濁的液體，隐隐可見未被完全搗碎的藥片在水中浮動，他看一眼地上的步融嘆了口氣，像是對待孩子任性一般又把他抱回了床上。

步融害怕地一直在發抖，不斷有淚水從他臉龐滑過，帶着凄涼的美：“致青……我求你，求你別這麽做……放過我，放過我……我不能紋……”

方致青不由分說地舉着杯子放到步融嘴邊，步融拼命地緊閉嘴唇不喝，在方致青掐住他的下巴時所有的抵抗都幾近失效。

步融蹬動雙腿，不斷地搖頭，整個人發出絕望的嗚嗚聲，有液體正在進入他的口腔，步融的手開始四處摸索，慌亂中他根本不知道拿在手裏的是什麽，只當它是岌岌可危的救命稻草，求生的本能沖破了藥物限制，步融奮力将手中的東西砸在方致青的頭上。

啪——

玻璃杯摔到地上應聲而碎，淡白色的水攜卷着玻璃碎片在地板上蜿蜒，方致青也跌倒在了地上，他的後腦勺下開始洇出鮮血，粘稠的鮮血和水融合之後被減淡，刺目的紅色和燈光下的玻璃碎渣亮的驚心動魄。

步融親眼看着方致青倒在血泊裏，他的眼睛還在固執地望向自己，帶着附在眼眸深處病态的愛意和毫不悔改的偏執，步融聽見他斷斷續續說着：

“阿融，我會一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