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叛
阿哈奈二十歲生日那天帶着梅賽拉和赫赫戰功回到雅典,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是得墨提翁家翻天覆地的變化。
年近六十的得墨提翁老人被一個高級妓女勾引,将其娶回家,并且讓對方懷孕,臨産在即,老人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竟然答應妓女改換繼承人,阿哈奈的繼承權受到威脅,家族中其他兄弟也蠢蠢欲動準備奪權。
阿哈奈因為常年在外,在家族中的威望不高,而且也沒有培植自己的勢力,在奪權鬥争中勢必失利,就算與雅典城數位掌權人物交好,但胞族內部的鬥争外姓是不能插手的。
而好巧不巧的是在阿哈奈走投無路的當口,得墨提翁老頭子在花園裏碰到梅賽拉,當即被他的美貌和出塵氣質迷惑,多次調戲,梅賽拉頗為惱火的向阿哈奈多次抱怨。
這件事被伊迪翁和克雷克亞無意中得知,兩人瞞着阿哈奈與當時的執政官米梯尼幾人商量,老奸巨滑的幾個老人當即拟訂方案,設計讓得墨提翁如願。
執政官米梯尼之所以熱心幫助阿哈奈,就是屬意他将來接管雅典城,以他的軍事才能用不了幾年在軍界出人頭地當然不難,但是要在政界一路順風卻還少些手段和計謀。
那晚的宴會阿哈奈心神不寧不敢多喝,只看着克雷克亞幾個人不停向梅賽拉灌酒,而自己的父親雖然美人在懷卻一臉下流淫笑望着不勝酒力媚态百生醉倒在椅塌上的梅賽拉。
阿哈奈隐隐的知道将會發生什麽事,因為一走進宴會廳,就聞到催情的胡姬花香,而且中途勸酒過程中也看見伊迪翁悄悄的把藥粉摻進酒杯。
鬼使神差的阿哈奈沒有阻止,甚至在父親讓侍從把梅賽拉送到自己的卧房,然後挺着大肚子離開時,阿哈奈都保持沉默。
他知道就算不這樣,父親也早晚有一天會開口向自己要,而要自己親口允諾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樣或許更好,免去了許多麻煩。
那晚阿哈奈在花園裏站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之後梅賽拉沒有再出現,直到父親被殺,他帶着親兵進入內院。
而那,又是另一項計劃。
因為妓女産下一個男嬰,向得墨提翁緊逼,老人已經當着家族長老的面松口,說繼承人的事要再議,阿哈奈等不到老頭子被梅賽拉迷惑,決定痛下殺手。
他讓人一連七天在老頭子的食物裏下春藥和吃了會讓人狂性大發的藥,讓老頭子對梅賽拉一再摧殘。
以他對梅賽拉的了解,他能忍受痛苦,但是肯定無法忍受侮辱,逼他不得不殺了得墨提翁。
老頭子一死,繼承人的事情就定下來再無可能更改,阿哈奈不等完成繼承儀式就将高級妓女及其還在襁褓中的兒子殺害,胞族中幾個曾觊觎繼承人之位的人都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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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那一年得墨提翁家族長被一個男娼殺死的事成為醜聞,阿哈奈還是如願以償得到得墨提翁家族巨額的財富和雅典城最權威三位執政官的欽睐,一時間榮耀萬千光華難掩。
而做為犧牲品的梅賽拉卻被雅典最高法院判處陶片死刑,夜晚執行。
梅賽拉被巧妙營救後離開雅典城游歷四方,成了伯羅奔尼撒半島上著名的吟游詩人,五年後回到斯巴達城潛伏,着手準備組織希洛人起義。
******
斯巴達彭透斯一再相逼,元老院束手無策,阿哈奈忍無可忍,決定出兵争奪。
梅賽拉在官邸等了三天,等到的是阿哈奈不告而別的出兵消息,不再留戀什麽,收拾行禮離開,費拉古斯等在門口。
伊迪翁把梅賽拉送上馬車,想了想還是感到內疚不安,開口向梅賽拉道歉,“對不起,十年前那件事将軍并沒有參與,完全是我和克雷亞克策劃的,請你不要再怨恨将軍。”
梅賽拉靠在車門上,冷淡看他一眼說:“誰做的都沒關系,你們只是需要一顆棋子,而我,只不過運氣差一點罷了。原不原諒都無所謂,我想忘記過去的事。”
說完放下簾子,費拉古斯趕車離開。
伊迪翁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眼前飄落片片飛花,擡頭看天,原來又開始下雪了。
阿哈奈的軍隊度過科林斯地峽一路向西兵不血刃攻下科林斯和邁錫尼,直逼斯巴達城下。
由斯巴達領導的伯羅奔尼撒聯盟和雅典領導的德洛斯聯盟形成對峙,戰火蔓延肆掠,無數無辜的平民被牽連舉家遷移。
最後元老院出面調停,斯巴達妥協,雅典占領邁錫尼和科林斯,阿哈奈駐守邊境半年穩定局勢。
******
不知道為什麽梅賽拉死死的記得十年前離開雅典的那個晚上,阿哈奈把他從死囚牢裏救出來,路上緊緊擁抱着他,兩人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眼神交彙都沒有。
到了岔路口,馬車停下來,阿哈奈解下披風為他系上,然後将包袱遞給他,說:“你該走了。”
梅賽拉接過包袱,轉身離開。
走上叢林掩映的山道,梅賽拉從始至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聽到身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泣聲時頓了一下腳步,然後繼續往前走,一步,一步,把那個代表着自己童年少年一切的人遠遠扔下。
“手本一千德拉克馬五百奧波爾,對不起,您的價錢我不能接受。”
雅典城東南平民區一家小書局裏斑駁的碎裂陽光中銀發青年帶着疏離的微笑對眼前的顧客說。
顧客是一位窮困潦倒的學生,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身上衣服雖然幹淨,但看起來至少也穿了五六年,布滿雀斑的臉脹得通紅,緊捏手上幾乎可以算是全部家當的錢袋,向書局老板哀求:“求求您,賣給我吧,或者賒給我也行,我會分期把錢付清的。”
銀發青年不為所動,搖搖頭,把手上包裝精美的羊皮卷書本交給身後高大威猛的大胡子男人,說:“五十二德拉克馬兩奧波爾,皮索,這點錢連書皮都買不到。請原諒,我是生意人不能做虧本買賣。”
那位青年絕望看着大胡子男人爬上梯子将那本梭倫法典放回書架,幾乎要哭出來。
“算了,算了啦,皮索,跟你說了不行的嘛,你那點錢就連普通的書都買不到,更不要說梭倫手本。得得,老板,看看我手裏這本書吧,昨天才抄完的,價錢還是說好的,我也不加價了。”
旁邊早等得不耐煩的青年大大咧咧安慰一下同伴後把一沓蠟質樹葉書寫本遞給銀發青年。
青年微笑着打開來看了幾頁,書寫非常漂亮,錯別字也很少,笑着說:“德邁拉如果你的性格像你的字一樣漂亮,一定會得到更多女孩子的青睐。”
“得得,敬謝不敏,我現在正直青春年少不好好享受幾年快樂的自由時光幹嘛給自己找罪受,再說了,你也看到了,我們窮得連書都買不起,那有錢泡妞。”德邁拉不以為然說,順便把垂頭喪氣萬分沮喪的皮索撈入懷中,得意洋洋說:“而且,你沒看到我還有一個人要照顧嗎?”
“那你為什麽不用這本書給我們換梭倫手本,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大胡子男人嗤笑着對德邁拉說。
德邁拉老臉一紅,低下頭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回答:“我也想啊,可是這幾天老媽生了病,妹妹也要準備嫁妝,我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銀發青年手下書寫本交給大胡子男人,讓他去取錢,回頭問皮索:“一定要手本的嗎?”
皮索茫然擡頭看他,“不是,因為梭倫法典是法學的必修課,才想買來自學,我已經沒有錢再繼續上學了。”
銀發青年點頭,伸手揉了揉少年亂糟糟的雞窩頭,說:“這樣吧,我樓閣上有一套泥刻版的梭倫法典,如果你想要,我只算你工本費,十德拉克馬好了。”
“喂喂,不是吧,梅賽拉,這麽便宜你打算喝西北風嗎?”
銀發青年就是被伊迪翁送走的梅賽拉,他和費拉古斯并沒有離開雅典城,而是進城開了家書局糊口度日。
梅賽拉笑着搖搖頭,說:“沒關系,那是我閑來無事自己抄寫的,是皮索運氣好,我前幾天才抄完。”
“哇哇,我就說嘛,皮索這小子從小就福星高照,總是有貴人相助,你看,你看,不僅有我這個助人為樂的好朋友,連梅賽拉都對你青眼有加。”德邁拉興高采烈攬着好友的肩膀自我誇耀。
皮索想不到事情會峰回路轉,感激望着面前俊美高貴的青年,為他左眼上黑色的眼罩深感惋惜,這麽好的人為什麽偏偏被上天妒忌,瞎了左眼致使珍珠蒙塵。
待費拉古斯為德邁拉結賬後,梅賽拉帶着兩個叽叽喳喳興奮不已的少年上樓。
“吶吶,梅賽拉,別說我不夠意氣,你今天幫了皮索,改天我們請你喝酒,怎麽樣?”抱着三塊泥制書寫板德邁拉興致勃勃問梅賽拉。
梅賽拉一邊叮囑皮索書本的保存方法,一邊應付着這個聒噪的孩子。
三人下樓來看到門口斜照的陽光中站了不知多久的三個高大強壯的男人。
梅賽拉沒來得及收回臉上的笑容,身體一僵,停下腳步。
德邁拉沒注意到他的異常,拍拍他的肩膀豪爽說:“就這麽說定了,啊,又有客人來了,那我們先走了。皮索,走吧。”
皮索膽怯看一眼門口目光如電伫立如山的三個男人,連忙低頭跟上德邁拉的腳步。
走到大街上,皮索大大呼出一口氣,對好友說:“剛才那三個人好可怕。”
“有嗎?”德邁拉若有所思端着下巴說,“不過為首的那個人倒是面熟,好像是那位大人。”
“哪位?”
“沒可能啦,那種上流社會的大人物怎麽可能到我們這種平民區來。”德邁拉打個哈哈笑自己妄想。
皮索莫名其妙看着前面昂首闊步的好友的背影。
梅賽拉站在樓梯口放下手,心情複雜看着門口憔悴異常的男人。
兩個月前阿哈奈就班師回到雅典,将近一個月不間斷的慶祝和祭祀典禮讓他根本脫不開身,等慶祝活動告一個段落,又是大選競選演講,實在分身乏術,所以直到現在他才找來。
費拉古斯快步走到梅賽拉面前伸手擋住,兇狠注視着門口三個打亂他們平靜生活的人。
阿哈奈難以置信盯着梅賽拉帶着黑色眼罩的左眼,發生了什麽事,他的眼睛……
腳步沉重走到費拉古斯面前,看着身後一直低着頭的銀發青年。
費拉古斯像一頭牛噴出炙熱的鼻息,眼睛赤紅瞪着阿哈奈。
三個人無聲對峙。
良久,梅賽拉才扭頭出神望着地板上的夕陽餘輝,淡淡的金光跳躍着,細碎飛舞的塵埃慢慢沉澱下來。
其實……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無法想像是怎樣的重逢,可還是留下來了。
留下來等待什麽呢?
梅賽拉不知道,他只是非常迷茫。
“我來,”阿哈奈打破沉默,幹澀開口,說:“是向你道別的。”
梅賽拉身體一顫,立刻閉上眼,緊捏拳頭。
費拉古斯愕然放下手讓開,他在說什麽,不要祭司大人了嗎?
梅賽拉終于沒能挺住,迅速轉身,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我知道了。”
阿哈奈微微一笑,把手搭在他肩上說:“馬其頓告急,請求德洛斯聯盟出兵解圍,我馬上就要出征了。”
梅賽拉聞言轉身,幾乎是惡狠狠的對他吼:“那你來幹什麽,想要臨走前的祝禱嗎,麻煩請去雅典娜神廟和勝利神廟,相信她們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說完大力打開阿哈奈的手,疾步上樓,被阿哈奈從背後抱住,聽見他說:“我想來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出征。”
梅賽拉顫抖着閉上眼,轉身撲進阿哈奈懷中,呼喊出聲:“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為什麽要把我送給別人,我是那麽那麽相信你。”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梅賽拉。”阿哈奈痛苦親吻着他的銀發,捧起他的頭,取下那遮住左眼的眼罩。
盈着淚花的睫毛顫抖着張開,擡眼——
紅色!
先前烏黑的瞳仁竟然呈現赤紅色!
阿哈奈屏住呼吸,指尖拂上他的眼角,心痛問:“這是怎麽回事?”
梅賽拉垂下眼睑,“醫生說是異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只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阿哈奈将他揉進懷中,慌亂問:“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是不是有人害你?”
“不,沒有。”
伊迪翁和克雷亞克兩人相視一笑,總算功德圓滿了。
費拉古斯黯然低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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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