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為了方便,流水易裝成了年輕男子行路。她武功爛,也不會下毒,易容是她學得最好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功夫。流水并沒有走多遠,她走了大致一天,到了天黑,看到一處遠遠升着炊煙的村莊,人來人往,便停了下來。

流水打聽了一下哪有空房出租,而李寡婦見到流水,眼睛就冒出了精光,急急地拉住她:“哎呦,不是我自誇,這個村,哪處有我李姐的房子幹淨、靠近官道,又便宜的?”流水懶得再找,便安頓下來了。而她放了信鴿,給行雲報了平安。

魯莽出走後,流水很是忐忑。她倒不是忐忑師父或者師姐擔心——她自小是放養的,自由來去得很——只是,不知道那碧玉,那個正直又溫和的性子,在知道她出走之後,有沒有稍微擔心一下,內疚一下?又或者對她不屑一顧,付諸笑談?

半個月師姐回了信,先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頓,然後又細細地說了她怎麽教育了碧瑤了一番,随後還把師父最近雲游到哪、做了什麽事無巨細地說與她,流水懷疑她是直接把師父的信抄了一份。

只是流水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連水都潑了,火上也烤了,也沒有發現信上有絲毫提到“碧玉”這兩個關鍵字。流水思忖着,必是自己沒打聽什麽,師姐才沒說什麽的。

但要直接問及那碧玉的事兒,流水又覺得有些不夠面子。于是便委婉地問了行雲溪山上最近有沒有什麽有點意思,但也沒有那麽有意思的事情。這次行雲倒回了蠻厚的一打,連一院那只可惡的藏獒找了只土狗做伴親親我我的事都說了,只是流水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看了一夜,卻還是邊邊角角都沒看到與“碧玉”哪怕有一文錢關系的事兒。

流水怎知行雲會這般費盡心機,把與碧玉相關的一檔子事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中避得如此滴水不漏,無奈,只得再次坦誠相待,說與她自己想要知道一丁點兒碧玉的事兒。

行雲回得快,信也只得薄薄一張:“啊,那碧玉啊,也沒發生什麽有趣的事……只是,他師父有心讓碧玉招個弟子——我覺得吧,碧玉正是少年陽剛的年紀,就招一個弟子的事情,莫論男女,都太容易發展成師徒戀了。實在俗套得緊。”

流水把信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呸!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在這邊忐忑少女心,溪山上一票人就沒人注意到自己出走了嗎!還給碧玉招個小弟子?開什麽玩笑!自己再不做點什麽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當日夜深,月朗星稀,流水在床上翻來覆去,覺得自己憋屈得緊,又想着碧玉會不會真的就招個乖巧可愛聰明伶俐的弟子,然後,然後……而自己在此處,卻是一個美人都沒有尋覓到,恍惚間做個夢,夢見碧玉蓋着大紅蓋頭,碧瑤呲着嘴對自己笑——男女為何颠倒了流水也不甚清楚——然後自己孤零零的,身邊一拉,擦!就只有那只藏獒對着自己吐舌頭!

流水一口氣堵着胸口出不來,悶悶的,卻也睡不着。師姐行雲越來越靠不住,流水突然很後悔自己那麽沖動就下山了,還不如死皮賴臉假裝那次自己喝醉了然後死不承認呢,這樣至少還在山上,還能了解到碧玉那檔子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思忖了一宿,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逃不出腦海。流水又很窩囊地開始收拾行李,雖然她本來是很想有骨氣地再也不要回去了,但一想起碧玉,心裏就像蟲子在爬啊爬的,癢癢的,安分不了。

就偷偷回去看看是什麽情況吧,流水暗想,就看一眼,看清啥狀況,就回來。

趕着腳程,回山上比下山的時候快了一個時辰,到的時候,日頭都還明晃晃的。流水看到溪山派的大門上貼着一張字體歪歪扭扭的告示,便是那碧玉要招弟子的事了。要八到十二歲的骨骼清奇的男童?流水歪了歪腦袋——自己自幼跟着十掌門,毒術和醫術一個都沒學會,唯一得其真傳的,便是那易容術了,那是師姐也比不過的。

要易容成八歲男童有點難度,不過十二歲,還是有希望的,而且流水現在本身就是男裝打扮,方便得很。經過一番拾掇,流水眼珠骨碌轉了幾圈,再出現在門前,便是一個清秀稚童的樣子了。

敲了門,來應門的三院的小師弟寒蟬。話說這小師弟比流水小了二歲,因為三掌門也是個不管事兒的,于是寒蟬和流水便閑到了一處,自小一起爬樹掏窩什麽的。因為太熟悉,所以流水還是有些慌張,怕露出什麽馬腳。只是寒蟬皺着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擺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你是來應征弟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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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松了口氣,又暗自好笑,這小子,還挺會裝沉穩的。但她還是乖巧的點點頭:“嗯,我便是來應征碧玉大師的弟子的。”“大師”兩字,叫得她也別扭。

寒蟬點點頭,轉身,“那便随我來。”

流水假裝一副新奇的樣子邊走邊打量四周,還時不時問問寒蟬一些無傷大雅的問題,比如碧玉大師喜歡什麽樣的弟子啊,這次來應征的人多麽什麽的。寒蟬大致是煩了,嗯嗯幾聲就快步往前走不搭理她了。

“就是這了。”

一堂?唔,也是,碧玉是大掌門的人嘛。流水看到一堂裏已然坐着大掌門,碧玉——唔,許久不見,碧玉風采依舊啊,只是瘦削了些,不過更加有氣質了,流水心中暗嘆。流水向右一瞟——吓,為什麽她師父回來了?他不是在雲游嘛?師姐信上也沒說師父回來了啊!

流水的心裏一下子抖活了,她那點功夫,都是師父教的,雖然師父出去後有兩年沒回來了,但她心裏還是特別沒底。這般欺師——沒有滅祖的行為,會死得多慘?

可還沒等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哭認錯,大掌門已經開口了:“咳,這位小兄臺,你多大了,是何方人士,家住何處?來這兒,可是來應征碧玉弟子的?”

“額,”流水弱弱地瞟了師父一眼,卻見他眯着眼睛,一副未曾打量她的樣子。流水想想也是,以前別家招弟子,師父有時也會被拉去湊個數,可師父從來沒上心過,估計連那些人的臉都沒看清。這次肯定是沒注意到她。流水放心了一些,這才大膽地用變了聲的男童音答道,“在下劉思,十二歲了,江州人。慕名溪山派已久,特此辭別父母,前來拜師學功夫的。”

“哦?”十掌門突然發出的一聲,吓了流水一跳,“小小年紀有此志氣,倒是不錯。但我看你身形也不适合練劍,倒不若跟了我,學學醫術毒術,還有易容什麽的。”易容一詞,語氣加重,流水吓得顫了顫,但還是硬着頭皮回答:“我,我還是想學劍。”

一掌門皺了皺眉:“十二歲入門本就晚了些,看你也不像有底子的,碧玉,你覺得如何?”

流水扭頭看碧玉,他的臉,依舊似乎帶着一絲春風般的笑意,卻只是打量着流水,沒有開口。他白衣勝雪,月朗清華。流水憶起回來前糾結的那晚,就有他一般皎潔的月光。如今他終于在眼前了,并沒有做什麽,她就覺得已是滿足。她腦海中瞬間清明——這世上,一定有讓你覺得,是你想要用盡一切辦法留住的東西。

流水一咬牙,撲了上去,環抱住碧玉:“碧玉大師!您收了我吧!你不收,我便賴着不走了!我也不要跟着那個看上去好兇的老頭!我便一頭撞死在這兒!”

十掌門氣得臉都歪了,他方過而立之年,正是風華絕貌的時候,走出去,也是有不少少女丢手絹的,如今,竟被她說成老頭!十掌門怒氣騰騰地起身,一邊向屋外走一邊咬牙切齒地默念:“行雲,你出的馊主意,你給我記着。還有流水,竟敢真的就認那臭小子當師父了!還敢說我是老頭!還有沒有天理倫常了!”

一掌門看了碧玉一眼,碧玉神色不變,一掌門便搖搖頭,也跟着十掌門走了。

碧玉笑得眉眼彎彎,手還摟着她,流水在他懷裏,仰頭看他,看的有些愣神。碧玉終于開了口:“年齡倒也罷了,只是,學劍辛苦,你堅持得了麽?”

流水雞啄似地點頭。

“唔,只是,我收了弟子後,也要搬出一院了,剛自立了門戶,要簡陋些,劉思能适應麽?”

流水早暈在他一片如沐春風的笑容裏了,依舊渾渾噩噩地點頭。

“嗯,那麽以後呢,也是暫且沒人管理我們飲食的,劉思可會做飯?”

流水慣性使然地點了點頭,又猛地擡起,啥?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做飯?她開始怎麽不知道碧玉心那麽恨呢!她有些遲疑地打量着碧玉,唉,還是那麽好看的一張臉,可是做飯什麽的,好麻煩的樣子……

“噢?劉思是不願意?”碧玉頓了頓,思索了一番,又說,“也好辦,那我便再招一個女弟子,讓她做飯就成了。”

什麽?!流水蹭地起身,一不小心額頭就撞上碧玉的下巴,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不行!”

碧玉拉過她,掏出一瓶藥水,倒在手心,然後輕輕揉在她的額頭上:“怎麽還是這般莽莽撞撞的……罷了,不再招便是了,還疼麽?”

藥水涼涼的,而碧玉的手心溫軟,流水搖搖頭,又望了碧玉一眼:“那你呢,我撞疼你沒?”

碧玉又笑了,卻沒有答她,說:“劉思啊,真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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