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行人莫聽官前水,流盡年光是此聲
流水作別碧玉後,回了小木屋,見陳易孤零零地坐着,有點心酸,拉過他的手,寫道:“我不走。我陪着你。”
陳易朝她的方向,擡起了頭:“多謝。”
流水坐在他身旁,一個人喃喃自語:“你知道麽,如果是一年前,我管你是誰,只要碧玉一句話,我就跟他走了。只是盼望太久,突然覺得,那些願望也慢慢淡了,不确切了,漸漸地好像也不重要了。”陳易握在流水手中的手指動了動,他開口道:“你是否在說話?你且寫給我看,慢慢地,我不急。”
流水頓了一下,然後寫道:“不用。你手不疼麽?”
陳易笑道:“沒事。是不是不開心?”流水寫了個:“沒有。”就又放下他的手。陳易的笑容僵了僵,然後緩緩道:“流水。”
流水碰了碰他的手指,示意自己在。然後陳易繼續說道:“等我拿到藥……你配好了,便交給蔣大夫來弄吧。”
流水愣住了,一個字一個字在陳易手上狠狠地劃:“你什麽意思。”
陳易的手上有着裂口,應是很疼,臉色卻依舊波瀾不驚,道:“你總不能在我身邊一輩子。”
流水想起陳母給予的那個做他妾的暗示,扯了扯嘴角,嘲諷地笑了一下,又寫道:“我等你好了就走便是。”
陳易啓唇,吐出兩個輕飄飄的字:“不用。”
流水憤然扔下他的手,往外走,嘴裏還不忘念叨:“良心是被狗吃了吧?我果然是暈了頭,忘了他本來是一個惡毒的人!惡毒的人怎麽會知恩圖報。”
突然一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來,臉上不掩飾喜色,沖流水和陳易嚷道:“大少爺,田小姐,藥材回來啦!”
流水一下子忘了剛剛心中的郁結之情,覺得一下子陽光明媚,還對着小厮笑道:“人回了?哈哈哈,怎能能說是藥材回了呢,明明是人回來了吧藥材帶回來了嘛……”
小厮怔了一下,連連稱是。只是流水不知道的是,陳易派出去的六個死士,其中五個全都被暗殺,剩下一個撐着一口氣把藥送到了陳家的分店,人就倒下去了,再沒有醒過來。
流水立即跟陳易寫了“藥來了”三字,陳易點點頭,也未見多興奮。流水對此也懶得在意,轉身興沖沖地去別院旁的藥房,去見一老者早已候在那裏,見了流水,道:“田姑娘,老朽蔣原,正要……”
流水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打斷了他的話:“你何時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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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方才不久,陳公子喚人把老朽叫來,說正是這幾日,要接手田姑娘的活了。”
流水看了看他,問道:“藥呢?”
蔣原翻開身旁放在桌子上的一個包裹,世上罕見的藥材堆積在那,流水瞟了一眼,卻懶得詳看:“我寫個怎麽弄的方子給你,你照着弄便是。”
蔣原愣了一下:“田姑娘倒是大方,老朽便厚着臉皮偷一次師了。”
流水回頭,沖他冷笑了一下:“無妨,這藥是對确切的人、對确切毒發階段、确切時節配的,若是蔣大夫那麽巧,能再遇見一個一模一樣的中毒的人,用便是。”
蔣原的臉色便有點尴尬,流水想着,本來他也算無辜,恰好自己火沒地兒發,便發他身上了。于是流水的臉色便緩了些,語氣也好了許多:“這藥共有十二副,十二天裏,第一天子時服用,第二天醜時服用,如此這般,共十二個時辰。切記萬不可誤了時辰。”
蔣原點頭,道:“這種古怪服藥方式,老朽聞所未聞,果然是奇毒奇藥。”
流水心中暗想:當然古怪,我這不是為了整一下陳易,讓他睡不清淨麽。本來這藥每天一副即可,不講究什麽時辰的,只是流水心中不快,便想了個折騰人的方子。
流水寫了方子遞給蔣原,又走回自己住的別院,收拾了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陳府的,自己的東西沒幾樣。然後又繞回了小木屋,開了門,見陳易背對着流水這方,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似乎在想着什麽。流水沒有上前,輕輕地說:“你會好的,将來會找個好姑娘,然後與她白頭偕老,子孫繞膝,老了想起我救了一命,記得要懷着感激吶。再見啦,陳易。”陳易的身影似乎動了動。
然後流水笑了笑,抖了抖自己的行囊,轉身出了小木屋,走到陳管家所在的房,陳管家一臉笑容地迎了出來,還拿出一個盒子:“大恩不言謝,禮輕情意重,區區報酬,不成敬意。”
流水伸手接過,見盒子裏面孤零零地放了張一千兩的銀票。報酬倒也算豐厚了,比流水淩雲閣一年多的收益還多呢。流水嘀咕了一聲:“好吧,真大方……”然後拿出銀票,把盒子遞給陳管家。
陳管家忙擺手:“這盒子自然也是一并送給姑娘了,拿來裝點首飾什麽的,倒是方便。”心中卻暗道,這世上罕見的雪花木,連五皇子也不過拿了幾根做了扇子骨架,自家大少爺卻送給了一個不識貨的,罷了,總歸是救了大少爺一命,沒什麽比性命更重要了不是。可是這人如此不識貨……
流水見陳管家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盒子瞧,疑惑地問道:“是否陳管家的小娘子瞧上了這盒子?那我給你倒也無妨。”
陳管家吓出一身冷汗,自己還想留着這條命好好養老呢,忙賠笑道:“沒有沒有,田姑娘還是收好了。”
流水也沒再推辭,接過木盒,又對陳管家道:“哦,對了,你家大少爺還欠着我一個要求沒還呢。這樣吧,你便讓他,把班語和陳家三公子的婚事取消了吧。怎麽說,我也相信你大少爺不會把責任推給班語吧?”
陳管家瞬間冷汗淋漓,尴尬地笑道:“田小姐,這也太……”
流水向宅子外走去,頭也不回:“你跟大少爺交代一聲便是了,又不要你做。”
陳管家心中暗苦:怎麽可能是大少爺做?到時候大少爺一個命令下來,自己得鞍前馬後,處理好班家那邊,還得安撫好陳母的情緒,還要怎麽對陳三少爺交代?雖然外面都以為陳三少爺是傻子可實際那陳三少爺和大少爺不愧是同父同母的,那可怕程度……
待到蔣原走到小木屋想查看一下陳易的情況,卻看見陳易轉過頭,目光毫不偏移地看着自己,蔣原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大少爺?”
陳易點點頭:“我能聽見看見了。應是過渡到第三階段了吧。”
蔣原的心下一驚,這毒藥發作的速度也頗快了一些,他又道:“田小姐說了,這毒要是對着确切的毒發階段的,要不要再把田小姐請回來?”
陳易笑了一下,這老大夫不知流水德行,又被忽悠了,于是他緩緩道:“聽她胡說。你且照着她寫的方子弄便是。”
蔣原猶豫了一下,道:“大少爺,雖說老朽一定會盡力,但這毒不同其他,我家老小還在陳家下面當工,我一把骨頭也罷了,只是當心我妻兒和才幾歲的小孫子……”
陳易收起了笑容,淡淡的道:“我會吩咐下去,若是你盡心盡力,即便是我死了,也斷然不會為難你。但若是做了什麽手腳……”
蔣原吓出一聲冷汗,忙道:“蔣原絕無二心。”
陳易揮了揮手,蔣原誠惶誠恐地離開了屋子。剩下陳易一人喃喃自語:“呵,我怎麽就只相信你呢。”窗外的樹葉落了,秋風卷起一陣蕭瑟的風景,繞進陳易的眼裏,一股荒涼的秋意湧進他的心裏,讓心口涼涼的,空蕩蕩的。
而流水出了陳家大門,又回頭看了一眼門牆高聳的陳府,自言自語:“應該不會再來了吧。”然後想了想,許多時日不見安逸他們了,現今碧瑤的事情也搞定了,無須再安排逃婚什麽的,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到時候跟碧瑤道個別,自己再繼續南下吧,找個風景好的、人多熱鬧的城鎮,繼續想辦法,開另一家淩雲閣。
走到與安逸幾人商量好的客棧,跟掌櫃的描述了一下安逸幾人的長相,掌櫃往樓上一指,流水就蹦蹦跳跳地上樓去了。哎,雖然只是幾個跑堂的,但幾日不見,又連番跟碧玉和陳易道了再見,流水覺得自己手中握着賣身契的幾人,還是蠻靠譜,蠻值得懷念的。
流水走進了房間,本指望看見三人見着自己真情流露熱淚盈眶的樣子,卻只見三人端坐在桌子的三方,見流水來了,道:“哎哎哎,來,我們幾個前幾日在這洛水城發現一好玩的東西……就是這個。”
流水低頭一看桌子擺得整整齊齊的小木塊,臉色一沉:“這不是麻将麽。”
“哎呀果然是掌櫃見多識廣,”麻将在南方較為流行,故而流水熟悉,安逸三人卻是不熟,但還是拉着流水,“來來來,三缺一呀,正好。”
“去去去,我煩着呢。你們一個個,都是好的不學!你們誰還跟我說過不賭博的?”
“哎呀只是打着玩玩嘛……”
這吵鬧時,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流水心一驚,立馬躲進床上的被窩裏,道:“安然,你快去看看是誰。”
安然疑惑地問:“掌櫃的,怎地,你惹事了?”
流水在被窩裏發出了悶悶的聲音:“倒也沒有……”只是在外混久了,膽子反而越來越小了。
安然無言,走過去開了門,見了門外的人,驚喜地喚道:“陸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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