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枉東風吹客淚,相思難表,夢魂無據,惟有歸來是

陳舒回頭,看着莫休,有些許暴躁地對他說道:“什麽不一樣?她還不及我家媳婦呢!”

莫休默,只盯着那一地的狼藉,默想着,诶,當教主,總歸有得有失,要考慮屬下的情緒,有得有失……可是好心疼嗚嗚嗚。

流水急匆匆出了莫休的屋子,找了處泉水口,胡亂地把手上的泥巴洗了,順便揉了揉袖子上沾上的黑泥點,心中一陣煩亂。她想着陸遠賀騙了自己,又想着陸遠賀的胸口觸目驚心的傷,腦海中怨憤、愧疚又揉到了一塊,弄得心煩意亂。

泉水緩緩流着,流水又用手接了一捧新流下來的,捧着喝了。此處山泉甘甜,流水品嘗着,覺得甚好,水涼涼的順着喉嚨滑入肺腑,流水煩亂的心思冷靜了許多,抱着膝蓋,坐在泉邊,四周是枯了了樹和幹枯的草,觸目而及的,都是一片荒涼。

流水突然間有種迷茫。不知為什麽到了這裏,又不知是不是該離去了。

安靜了許久,靜得聽見遠處飛鳥撲朔着翅膀沖上天的聲音,她又想着,這鳥兒,這個冬天,在這麽冷的地兒,是否能有食物吃?若是沒有,又該去哪裏?

流水覺得心中漸漸寧靜了下來,卻又愈發茫然。她又捧了捧水,正湊在嘴邊,想再潤潤喉嚨時,卻聽見一陣悉悉索索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小心翼翼道:“流水,天涼,別喝冷的。”

流水扭過頭去,見着陸遠賀一身白袍,臉色還是那麽蒼白,眼中卻失去了這幾日來的潤潤靈氣,帶着點惶惑,帶着點茫然,站得離流水有三四步遠,只那麽看着她。

而流水見着他身後,是冬日蒼涼的大地,和蕭瑟的北風。她垂下手,泉水順着指縫溜走了,濕了地上的泥,她終是啞着嗓子開了口:“你怎麽出來了。”

陸遠賀的眼瞳如滴了墨,越發黑沉,他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要走了麽。”

流水看着他,輕笑了一下,覺得他眼睛裏,遙遙地,似乎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而那副悲涼和迷茫的樣子,或許與自己此時的眼神也有點像吧?她輕輕嗯了聲,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流水的笑止住了。

她見到陸遠賀也笑了,若春初融雪,群芳争豔,百花盛開,卻見着有一顆水珠兒,硬是從那人狹長的眼角滾落了下來,混進了泥土裏。

流水站起了身,拉過他的手,陸遠賀的笑越發悲涼:“流水,你難道就這麽要跟我永別了?”

流水卻輕輕笑了起來,道:“陸遠賀。我師姐還等着我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陸遠賀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早春第一朵花蕾,啪的裂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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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流水手裏,卻有些發顫:“流水,你說明白。”

流水看着他,笑若春風:“陸遠賀,跟我一起走。”

陸遠賀還是堅持:“你說明白。”

流水不笑了,沖他翻了個白眼,摔下他的手,哼了一聲就自己往前走了。

陸遠賀愣在原地,嘿嘿笑了兩聲,又撥了撥自己胸口的繃帶一下,傷口生疼,應該不是夢。

陸遠賀忙追上流水的背影,笑道:“不生氣了?”然後熟門熟路地拉過流水的手。

流水的手掙了掙,陸遠賀的手握得越發緊了,流水瞪了他一眼,終是沒有再動了,兩人便手牽着手,慢悠悠地走着。陸遠賀忍不住扯着嘴角傻呵呵的笑,流水撇了他一眼,撲哧一聲,板着的臉亦是破了功,笑出了聲,卻又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臉龐,開口道:“陸遠賀。”

陸遠賀一愣,答道:“在。”

“不準再騙我了。”

陸遠賀沉默了片刻,低了低頭,目光瞟着地上的石子兒,用手揉了揉鼻子,道:“對不起。”

“自己捅自己的傻事也不準再做了。”

“嗯。”

“走吧。”流水這才穩穩當當地拉着他,往他的房間裏走,道,“先把你多餘的那傷養好再說。嗯,我沒有父母,怎麽着也得師姐和師父……”她頓了頓,又看着陸遠賀,道:“你跟皇室有關系嗎?”

“……沒有。”

“哦,那我告訴你啊,我師父還活着,你不準去告密。不然我廢了你哦。”流水已然懶得隐瞞什麽,既然陸遠賀已經是自己人了,自然要坦白一些。

陸遠賀笑吟吟地用手指刮了一下流水的鼻子,道:“是了,我的小娘子。”

“哼,什麽小娘子,告訴你啊,你最好把外面花花綠綠的那些個姑娘全給我斷了,斷了!三妻四妾齊人之福什麽的,趁早給我絕了那些個念頭!不然,我要你一輩子不能人道。”

陸遠賀連連稱是。

流水邊走邊嘀咕道:“沒有爹娘了,但還是得給師姐師父說道說道的。”想了想,又扭頭對陸遠賀道:“你傷好了,我們便去見行雲,讓她帶我們去找師父罷。然後,便讓師父做媒,給我倆成親。”

聽聞行雲兩字,陸遠賀頓了頓,點了點頭,又試探性地問流水:“流水,若是某一日……我中毒頗深,若要你受皮肉之苦來救我,你可會救?”

流水疑惑地扭頭看了陸遠賀一眼,道:“真是奇了,你這話問的,倒像是個姑娘家問出來的。怎麽不問問你和我師姐落入水後我先救誰?”

“唔,那你先救誰?”

流水看了他一眼,陸遠賀蒼白的神色似乎還帶了點較真之情,流水悻悻地扭過頭,道:“我不會水。但是若是你一日危在旦夕,別說是皮肉之苦了,就算是拿命換命……”說到此處,流水歪歪細想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額,若是拿命換命……且看你日後表現如何了。”

陸遠賀已然低聲笑了起來,流水扭頭望着他那雙狹長的秋水眼眸,滿是笑意,想起當日初見,那時候還在溪山上,四周抹黑,自己還想着碧玉什麽時候回那個別院;他突如其來,吓得自己七魄少了兩,哽咽着道:“這位壯士……”而扭過頭,就看見這雙狹長的眼,帶着戲谑的笑意。

她伸出手,觸上他的眼,陸遠賀乖巧地低着頭,閉上眼,任由流水帶着點山泉濕意的手指在他眼皮上滑動,流水的手指劃過他的眼睫,根根眼睫帶動着他的神經,騷動了他的一池心思。

流水的聲音難得的柔和,輕緩如山間細雨:“陸遠賀,你其實一點也不符合我心中夫婿的要求。”

陸遠賀眼睛睜了睜,又被流水的手捂上了。

流水繼續道:“你一開始說的話,我一點都不相信。你吊兒郎當的,又輕浮,又心事沉沉。可在我最難過的時候,也不過是你陪着我,而我也習慣了,有事兒就找你說。”

陸遠賀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開始想着,這般或許就是知己了。我願意與你把酒言歡,肆意江湖,卻不敢想着和你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陸遠賀握住流水的手腕,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麽,卻終是沒有開口。

流水繼續輕聲道:“但你說你受傷了,我當時心就慌得連思考都不會了。你說你那麽多破綻,我怎麽的就一點都沒覺察?那時候我才懂得什麽叫關心則亂。”停了停,流水喚了他一聲,道:“陸遠賀。我想,你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我會擔心碧玉,寒蟬,碧瑤,乃至陳易。但我從沒想過,若是他們出了什麽事,我以後會怎麽活。”

陸遠賀的手抖了抖,聽到了流水繼續風淡雲輕道:“可聽說你出了事,我第一時間想着,若是你沒了,我以後怎麽活?”

陸遠賀握緊了流水的手,把她攬入懷裏,手臂緊緊地環着她,聲音低啞:“流水……”

“陸遠賀,我願意信你,你莫辜負我。”

流水感覺到陸遠賀的頭擱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點了點,她拍了拍他有些起伏的肩膀,道:“你還有傷呢,不要太激動。”

陸遠賀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哽咽,只喃喃重複道:“對不起,流水,原諒我……”

流水像哄小孩一樣哄着他,說道:“陸遠賀,你又哭又笑是小狗哦。我今天倒是偉大了,弄哭堂堂陸大護法兩次。沒關系,我原諒你了,刀又不是刺我身上……你那麽內疚幹什麽。”

陸遠賀依舊沒有放開她,只是把手箍得越發緊了,流水拍着他的手道:“陸公子,別發瘋,抱那麽緊,疼死老娘了喂……”

……不得不說,流水最擅長的就是戳破那一個個浪漫的粉紅泡泡了。

整個溟蒙教的後山,此時就他們兩人。冬日的陽光已經緩緩淡了下去,天上已經出現了隐隐的月。流水覺得自己的世界只餘下耳畔的風聲和陸遠賀在耳邊不斷喃喃的“對不起”幾個字,還有身前那人溫暖的體溫。

流水想,自己的生命若是停在此刻,自己下了那地府,也會搖着扇子,晃晃悠悠地過奈何橋,利索地喝下那孟婆湯。此生若歸于此處,無甚遺憾,無甚憾事。

作者有話要說:唔,我覺得,此文若是到此完結,好像也無甚遺憾,無甚憾事……

我為什麽要埋那麽多伏筆啊啊啊啊 撓頭(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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