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知道我是鳳凰？

四周都是濃郁的蛋白質焦香。

李栖梧撲棱着翅膀，小小的身體內爆發出讓人驚訝的潛力。連綿的火焰一直再擴散，直到整個桃林被燒了個精光。

小小的幼崽靈力耗盡，嗖地從空中墜落。

一只手安穩地将她接住。

溫暖，寬厚，又安心。

某個陌生的片段忽然從李栖梧的腦海裏浮現。

明德路168號那場大火燒的特別大。

消防一開始進不去，三樓的樓頂率先被燒穿。

眼看着火勢将要蔓延到其他地方，一聲清亮的啼鳴從廢墟中傳來。

李栖梧覺得，那時候她應該是在飛。

她身上燃燒着熊熊的火焰，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害怕。

明明是被燒死的，明明應該有心理陰影的，但李栖梧卻覺得她就像泡在溫暖的熱水中，如魚得水。

她飛呀飛呀，那排三層老樓的火焰在她飛掠過後變的微弱。

火焰都被她的身體吸收了。

她想要飛上高空，想要展翅，想要鳴叫。

忽然，她看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懸在空中，安靜地注視着她。

地面上的行人，消防員，看熱鬧的鄰居街坊居然都沒有發現他。

那是個很年輕很帥氣的男人，他的頭發半紮在腦後，仙氣飄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長風衣，敞開的胸前有一串長佛珠，他的眼神淡漠到了極點，厭倦到了極點。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死物，又像是某種不得不接受的麻煩。

兇戾之氣撲面而來，李栖梧當時本能的想要逃跑，可是，鳳凰初生，她渾身的氣力都耗盡了。她再也無法維持在空中飛行，像斷了線的風筝往地面摔去。

一只手接住了她。

同樣的溫暖，同樣的寬厚有力又讓人安心。

那人是韓追。

記憶複蘇，本來還想找韓追算賬的李栖梧安靜如雞。她無法忽略當時韓追看她的眼神。漠然又厭倦。那是他們最初的相遇。是韓追對她最原始的态度。

韓追奇怪地托起一言不發的幼崽，手指揉了揉幼崽腦袋上的絨毛。這怎麽突然又自閉了？

“別鬧！”

李栖梧沒好氣地啄了這個幼稚的男人一口，繼續回憶，她還忘記了什麽嗎？

“……生氣了？嗨！嗨！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口裏說着道歉，男人揉幼崽腦袋的手指頭倒是一直沒停。可見一點都不誠心。

道路盡頭是一間二層小別墅。

韓追走上前一推，別墅大門瞬間就倒在地上。

一樓客廳看起來像是被洗劫了，桌子歪歪斜斜，沙發，椅子，櫃子全部都七零八落。

李栖梧想了半天沒想明白。

她不傻，分得清好壞。韓追說實話對她真不錯。

每次洗澡吹毛，他都用最溫和的水，最輕柔的風。家裏那個吹風機她偷偷試過，電源一插，差點沒把她吹個跟頭。能把風調節的那麽舒服，韓追絕對是用心了。雖然她老吐槽她少女的清白都葬送在他手上。

還有就是每天的奶，應該不是牛奶，但具體是什麽奶她不清楚。她這幼崽身體一天比一天健壯皮實，韓追弄來的奶功不可沒。

韓追……是把她當寵物養的……吧？

不是同等的人，是一個小玩意，小東西。

他到現在都沒有真正一次叫過她的名字，小東西，小東西，她才不是什麽小東西，她是李栖梧。

李栖梧越想越氣，低頭又啄了托着她的手兩口。

“喂喂，小東西……适可而止啊。”

韓追提溜着幼崽的翅膀，将它塞進大衣的衣兜裏。

別墅靜悄悄的，主人并沒有因為外人闖入而現身。

韓追閉眼感受了一下，他穿過客廳，拐向一間雜物室，然後拉開了一扇木板門。

陳琳琳這間小別墅有地下室。

地下室的門剛打開，一股惡臭襲來，韓追等待片刻，對着地下室喊了一句，“孔飏，死了沒？”

李栖梧剛剛掙紮的厲害，被韓追塞進大衣衣兜後，好不容易撲棱到口袋邊沿，才伸出頭，就差點被熏暈過去。

這味道，比外面那片破敗的桃林還難聞。

“臭成這樣，裏面能有活人？”

李栖梧嘀咕的聲音剛落，一道微弱的聲音從下面傳來，“韓追，你大爺的，老子就快死了，你怎麽才來……”

呦呵，之前不還是追爺追爺的嗎？

李栖梧也不往衣兜裏縮了，韓追身上的這件黑色長風衣是件法衣，雖說衣兜能隔絕聲音，隔絕臭味，但哪有熱鬧好看。

韓追聽見孔飏的聲音沒有立刻下去，反而蹲在地下室的門口，繼續對立面喊話，“早就和你說，最近不太平，別什麽都往肚子裏吃，現在，吃到教訓了吧？”

“追爺，您就是我大爺，親大爺。您能別在上面說風涼話了嗎？”

孔飏的聲音雖然虛弱，但精神頭看起來還不錯。韓追站起身，右手指尖翻轉，一只大約成人小臂長的毛筆憑空出現。

靈力凝結成墨，韓追在空中随意描繪幾筆，動作又利落又潇灑，最後筆尖輕點，結界結成。

那支長長的毛筆在修長的指尖再次翻轉，消失不見。

透明結界以韓追為中心，半徑一米左右，完全隔絕了地下室中的臭味。

地下室的階梯并不長。下了大約二十個臺階，走過一條短隧道，拐過拐角，整個地下室的真容顯露出來。

地下室并不大，也就30平米。

正對過道的那面牆上挂着一幅古畫。畫裏有一顆桃樹，桃花翩跹飄落，在樹下，一只孔雀展翅飛翔。

……原來孔雀是會飛的嗎？

李栖梧有注意到，那副古畫的前面是供奉臺，供奉臺上有兩只很粗的紅燭。

有點像古代結親時候點的紅蠟燭。

……這孔雀精莫不是被搶親了吧。

這麽一想，李栖梧不由得朝孔飏看去。

孔飏四肢伸展，仰躺在地下室正中央的石臺上。一身繡着孔雀尾羽的大紅長袍，漆黑的長發像瀑布一樣鋪散。

別說，還真有點“鬼新郎”的感覺。

地下室只有兩只紅燭照明，搖曳的燭火陰影中，孔飏臉白的厲害。

“追爺，你可算來了。”孔飏松了一口氣，他現在身體內的靈力都被陳琳琳吸空了，沒了靈力，他就跟個瞎子聾子差不多。

韓追瞥了一眼石臺不遠處地上的一團，“你先恢複。”

孔飏搖了搖頭，“陳琳琳對我下了咒，我所有的靈力都會反哺到她身上。”這也是他被困在這兒最主要的原因。

“你還真是……”韓追簡直被孔飏蠢笑了，“讓你恢複你就恢複。”

孔飏不明所以，他嘗試性地運行體內靈力循環，原本微弱沉睡的靈力被喚醒，緩緩地在血脈中流淌，就在孔飏以為這些靈力馬上會被吸走的時候，體內的靈力居然生生不息，開始恢複了！

“？！”陳琳琳下的咒解除了？還是……陳琳琳死了？

身體漸漸恢複力氣，孔飏忍不住熱淚盈眶，“追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韓追嫌棄地撇開了頭，“我可沒你這種蠢貨兒子。”居然這麽輕易就放棄，連嘗試都不再嘗試。靈力對于妖族來說，是性命的根本。就算被人下咒，靈力會被吸走，如果是他，他會一直尋找機會恢複，哪怕時時刻刻承受着被逆吸靈力的痛苦。孔飏連這點小苦都不想吃，真是……真是和平的日子過的太久，呆廢了。

這麽一想，韓追不懷好意地将幼崽從衣兜裏拿了出來。

李栖梧：“？”

“雖說我沒有你這種蠢兒子，我倒是找到了你的親娘。孔飏啊，記住，以後要好好孝敬你的親娘。”

說着韓追就将幼崽扔到了孔飏的胸口。

“？？？”

李栖梧晃神間落在了孔飏的胸口上，擡起頭，和孔飏大眼瞪小眼。兩人一時無言。

三秒後，孔飏和李栖梧同時嫌棄地扭開臉。

“韓追，你神經病啊！我還是個少女，可沒這麽大的兒子。”——這是李栖梧。

“韓追，我去你大爺的！你是進來的時候腦袋進蟲，瘋了吧。”——這是孔飏。

韓追老神在在，“孔飏，你是孔雀大明王後裔，對吧？”

孔飏瞪了一眼李栖梧頭頂的羽翎，扭過頭，眼不見心不煩。

孔飏是認栽，他腦回路騷不過韓追，不說話了，韓追可一點都不放過他。

“孔雀大明王是鳳凰的兒子。這小東西說是你親娘，也不為過吧。”

孔飏扭頭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回頭大罵，“屁個親娘！你以為誰都像你家不老不死的，我是孔雀大明王後裔，懂得什麽叫後裔嗎？！都血脈稀薄的不知道多少代了！”

孔飏狠狠瞪着撲棱着翅膀往韓追結界裏飛的幼崽，撇了撇嘴：“頂多算我祖宗。”

被祖宗的李栖梧：“…………”

所以親娘和祖宗，不管哪個都是在占她這個前偶像的便宜吧。

完了，她對孔飏的粉絲濾鏡徹底碎了。

外面實在太臭，飛回結界裏的李栖梧并沒有像以前一樣落在韓追的肩膀上。她撲棱着翅膀，飛到了和韓追腦袋齊平的位置。

“我是鳳凰？”李栖梧問。其實這個問題她根本沒必要問，她恢複了第一次蘇醒時的記憶，那時候的她可不是幼崽，是鳳凰的完全體。韓追既然在那種情況下把她帶回去，自然是知道她是鳳凰。

但是……李栖梧問這個的目的是，她想讓韓追以為她不知道。

畢竟，自從她以幼崽的身體醒來，韓追從來沒說過她是鳳凰。就連她問他怎麽救的她，都被敷衍地說是路過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