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風鈴草（2）

“咱們趕緊去教室。”李栖梧小聲催促。

孔飏點了點頭, 保安雖然攔着學生不讓靠近教學樓，但對于孔飏這個妖怪，這都是小case。

教學樓裏圍觀的學生都被趕出去了。

六樓教室空蕩蕩的。只有兩名老師在苦口婆心地勸, “楊樂，你這是幹嘛？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和老師說啊。”

“對對, 生命只有一次，你跳下去了，也解決不了。”

孔飏在門外聽了半響，教室裏始終沒有傳來女孩的聲音。

李栖梧有點着急, “不進去嗎？”等那女孩要是真跳下去就晚了。

“先等等。”孔飏微微蹙眉, 并沒有立刻進去。

李栖梧很不理解，救人幹嘛還要等啊。要是真跳下去, 不就什麽都晚了，難道在衆目睽睽之下表演什麽魔術嗎？

正當李栖梧打算寧可暴露妖怪身份, 也要沖過去的時候，教室裏忽然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窗邊的女孩回頭, 臉上全是淚水：“鄭老師, 陳老師，你們別勸我。是不是只有跳下去才能證明我的清白？我要讓他們後悔, 讓他們知道, 什麽叫流言可以殺人！”

說着, 窗邊的女孩似乎就要往下跳。

李栖梧一愣, 見孔飏還是不動, 撲棱着翅膀就要飛過去。

孔飏伸手一抓，把幼崽抓在掌心：“等等。”

“等什麽啊？”李栖梧焦急地往教室裏看，結果正巧看見，窗邊的女孩被消防隊員一個飛踹踹進了教室。

李栖梧：“…………”

一陣人體落地的咚咣聲響, 兩名老師趕緊上前把摔倒在地上的女孩扶起，邊扶邊斥責：“楊樂，你也不想想你父母。養你這麽大，要是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那得多傷心。”

樓道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孔飏微微轉頭，只見幾名民警和消防人員從樓道的拐角處趕來。

在教室門口看見孔飏這人，民警先是一愣，“你是……孔飏？明星？怎麽在這兒？”

孔飏态度很謙遜：“劇組正好在南大拍戲，聽說這邊出事，我就過來看看。本來想着要不要進去勸勸，沒想到正好看見消防的人到了。”

“哦，這樣啊。”民警也覺得一個學生跳樓總不可能和個明星扯上關系，也沒在意，只是嚴厲地說道，“這裏沒什麽好看的。回去吧。”

教室裏楊樂摔的渾身都疼，她見消防隊員從窗戶進來立刻掙開了兩位老師的攙扶撲了過去：“你為什麽救我啊！讓我死！讓我去死啊！”

從窗戶進來的消防員很年輕，被一個女孩這麽撲過來瘋狂的責罵讓他有點手足無措。

兩位老師和趕過來的民警連忙把人拉開，女生還是在哭叫：“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在救我！就算今天我跳樓死不了，明天我還會割脈，吃藥，我就不信我死不了！”

“你明不明白，你以為你救我很高尚嗎？！你根本就不是在救我！你在拉我下地獄！人間的地獄！”

孔飏眉頭皺的更深，他上前走了一步，“我說，女孩，你不懂什麽叫見好就收嗎？”

冷冷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寒意。

被孔飏抓在掌心的李栖梧一愣，這是她認識孔飏以來，頭一次見到他用這麽冷的聲音說話。

教室裏瘋狂的女孩忽地渾身一頓，時間仿佛都暫停了。

孔飏在教室裏人的目光下走到剛剛女孩準備跳樓的窗戶旁，往外望去：“雲霄樓這這裏地理環境其實很好。消防車是什麽時候來的一目了然。”

孔飏從窗邊轉過身，窗外的陽光為他度上了一層陰影：“你之前一直不開口說話。表現的平靜的過分，就連你的兩個老師都怕民警過來刺激到你。消防人員只能在樓頂布置好。你從樓下人的反應中，知道已經到時候了，你才回頭對兩位老師說出你真正想要控訴的東西。”

“可以說，真不愧是高等學府裏的高材生嗎？步步為營，算計的面面俱到。”

名字叫“楊樂”的女孩被說的一愣，其實不止是她，被孔飏抓住的李栖梧，進屋勸說的民警和消防員都是一愣。那個被女孩罵懵了的年輕消防員更是神色複雜。

但楊樂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沖着孔飏大叫：“你胡說八道！”

孔飏冷冷地看着她，将女孩的心思無所遁形。

女孩雙手抱住自己，不斷地重複“你胡說八道”，但那幾個字聲音卻越來越弱。

民警上前一步，阻擋在女孩和孔飏之間，不贊同地對孔飏說：“別刺激她。”又沖一旁愣住的兩個老師喊道，“愣着做什麽，趕緊送她去校醫院。”

孔飏在民警過來的時候就不再是那副冷冷蔑視的模樣，他笑眯眯的對民警道歉，“嗐，知道啦，知道啦。”

孔飏對民警行了個抱歉地禮，“我這就走，這就走。”在路過年輕消防員的時候，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沒再說別的。

在孔飏帶李栖梧回劇組的路上，小小的幼崽全程懵逼。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她她、她是故意的？！”

孔飏臉色帶着淡淡的不耐，但這分不耐卻并不是對着幼崽，“哼，人類！”

李栖梧：“……”這地圖炮。她也曾經是人類，感覺有點被冒犯。

察覺到小祖宗還有些懵逼，孔飏把幼崽托起，“小祖宗，你就是太傻。多被騙幾次，就好了。”

李栖梧：= =

不好意思，她并不想要這種體驗。

今天的跳樓事件簡直刷新李栖梧的世界觀，她也就不在乎孔飏說她傻了。想着之前要不是孔飏當機立斷一把捉住她，她都沖進去暴露自己妖怪身份了。

但李栖梧一點都不後悔，人命和暴露妖怪身份，當然是人命更值錢。那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還有更好的未來。

但要是一場戲讓她暴露了，……感覺好不值啊。想想都覺得自己傻逼。

不過……如果還有下一次，李栖梧想了想，她應該還是會出去。反正有特殊事件管理局兜底，到時候說她是什麽新型仿生機器人不就好了？

“但是……到底為什麽要來這一出啊。”李栖梧腦子裏回想了一圈那個叫楊樂的女生說過的話……“流言可以殺人……她被校園霸淩了？”

孔飏對此沒什麽興趣：“誰知道。”

“……”

李栖梧有點搞不懂自己這個便宜後代。

要說孔飏對人類很冷漠吧，之前還很積極地過來救人。要說很喜歡人類吧，又在某些方面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相當冷漠。

不知道怎麽的，李栖梧想到了韓追。

孔飏是韓追的朋友，韓追是不是也是這樣？不……李栖梧搖了搖頭，韓追不是。韓追更傾向于厭倦，對人類，對妖，對一切都很厭倦。她在他的那雙眼睛裏看不見喜好。哪怕他平時喜歡逗她，欺負她，也不過是随手對待一個玩意。丢了也完全不在意，不會放在心上。呵，哪怕他把她的名字寫在了那張地契上。

“……”這麽一想，韓追好狗啊。

李栖梧打了個哆嗦，她過去是多傻缺察覺不到韓追身邊的那種冰寒。這是離的越遠，反而越後怕？

孔飏回劇組的時間比張導要快。

劇組那邊心思浮動，張導離開前雖然吩咐副導演繼續拍，但演員們哪還有心思拍，要是校慶前真出事，哪還能舉行校慶？輿論風尖浪口，那可不得要多低調有多低調。這樣一想，這部獻禮劇怕不是要流産。

張導又過了許久才回來，他的臉色不怎麽好看。将劇組的人叫齊後，說道：“拍攝暫時暫停。複拍時間待定。都等通知吧。回去後別亂說話。”

劇組工作人員人心浮動，但都沒有說話。各種拍攝道具都開始整理收起，場務小姐姐小圓期期艾艾地蹭到孔飏身邊小聲道歉：“孔老師，您的寵物不小心掉樓下了。我找了好久也沒找到。”說到後面，隐約都帶起了哭腔。

李栖梧聽的這個愧疚，她還沒等孔飏說什麽，就從孔飏的衣兜裏“啾啾啾”地蹦出來。

“啊？它沒事？”小圓驚喜的手足無措。

孔飏笑了笑，散發着花孔雀的魅力：“抱歉，吓到你了吧。我家這個小祖宗呀，特別黏我，還調皮。沒事，別傷心了。笑笑，女孩子就要開開心心的。”

小圓被安慰得臉都紅了，她慌亂地點頭行個禮，扔下一句“我得去收拾了。”就跑的遠遠的。

李栖梧：= =

好一個四處沾花惹草，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魅力的花孔雀。

孔飏一點自覺都沒有，潇潇灑灑地把身上的妝卸了，換成來之前自己的裝扮。

就在孔飏即将離開劇組的時候，他在劇組不遠處看見一個躊躇的橙色身影。

是那個年輕的消防員。看着不過才二十出頭，臉上還帶着少年人的稚氣。

那個大男孩見到孔飏向他走過去的時候更加無措。

“你在等我？”孔飏問。

年輕的消防員點了點頭，良久才小聲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栖梧看着眼前的小哥哥忽地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今天的事沖擊的不止是她的三觀，也包括這位年輕的小哥哥。

孔飏眨了眨他那雙豔麗的眼睛，微微歪頭：“這很重要？”

年輕的消防員有些迷茫地張了張口：“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否有意義。我在昨天……沒有救下一個女孩。當時樓下都是看熱鬧的人，都在對她喊，想死就跳啊。不跳肯定就是不想死。我……沒救得了她。我記得她那雙眼睛，記得她在掉下去之前對我輕輕說的那句‘謝謝’。”

“她在謝我什麽？謝我只有我沒放棄她嗎？但我還是沒能救得了她。”

“我以為，我今天終于救下了一個人。結果你說……”

年輕的大男孩嘴裏帶着迷茫的哭腔：“……結果你說、你說這就是一場騙局。”

這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李栖梧從眼前的小哥哥身上品嘗到了的未言說出來的疑問，他在迷茫，迷茫自己所面對的這個世界。迷茫這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那樣的人。

為什麽有人能在樓底下看熱鬧，說着幸災樂禍的話，不知道那是壓倒即将情緒崩潰者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不明白那個女孩為什麽要對他說謝謝，明明她其實也是想活的吧。但他卻沒有将她從崩潰中拉出來。只得到了一句讓他不能接受的謝謝。

為什麽，為什麽今天的女孩要這樣，她譴責他把她留在陽間的地獄，在他懷疑自己的時候，卻被告知這就是一場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