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風鈴草（3）

一股怒氣燒得李栖梧心口窩都在疼。

為這名迷茫的小哥哥。他應該是才入職不久, 臉嫩的過分，結果就遇見這麽讓他承受不住的事。

她想張口，想告訴他, 你不要懷疑，你沒錯。你所做的一切, 都無愧于你的職業，你的良心。不要迷茫，請堅定地往下走。

但她卻什麽都不能說。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是一個幼崽, 為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能化形？究竟還要多久她才能長大？

難道她就要一直這樣子？幾十年, 甚至幾百年，就一只雞仔大的幼崽？

孔飏忽然覺得衣兜的地方滾燙得厲害, 他默默按住衣兜簡直腦殼在疼，哎呦我的小祖宗喂。

孔飏擡頭看向眼前迷茫的大男孩, 他走上前, 和之前教室裏一樣，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世上腦子有病的人類那麽多, 你一個正常人能明白神經病的想法？別想太多, 少年, 好好做你的工作。實在有心理壓力, 就和你們隊長說, 你們那應該有心裏調解員，多去咨詢咨詢。你……沒錯，甭管是真想自殺還是假自殺，你救一個是一個。管她是為了什麽, 活着對你來說不就是勝利？”

孔飏再次拍了拍年輕消防員的肩膀，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到了車裏，孔飏才把燙得快燒起來的幼崽從衣兜裏掏出來，“小祖宗唉，別拔苗助長，你現在化形不怕變成嬰兒啊！”

李栖梧：“……？！”

嗯嗯嗯？難道不是恢複成十八歲？

孔飏的話像一盆冷水把李栖梧怒火上頭的腦袋澆個透心涼。

眼見幼崽身上的靈力不再亂炸，孔飏終于松了口氣。

李栖梧看了孔飏準備啓動車的手一眼，突然說：“先不回去，咱們去校醫院。”

孔飏：“……”

李栖梧還是氣不過，“我有話要問她！”她非得要搞明白，那女生到底怎麽回事啊，不知道她差點把一個小哥哥搞得神經崩潰嗎？

校醫院那邊很好找。

甭管那個叫楊樂的女生是真自殺還是假自殺，她情緒上還是過于激動，老師哪敢把她送回宿舍，萬一被那個半路進來的給激的真自殺了怎麽辦？

校醫院那邊至少能看着點。

李栖梧和孔飏到的時候，那名叫楊樂的女生正坐在病床上，後背靠着牆，腦袋轉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麽。

聽見開門的聲音，楊樂轉過頭，見到是孔飏的瞬間，表情有片刻的扭曲。但很快又恢複到了平靜，“我知道你。是個明星，叫孔飏。”

孔飏并不意外，畢竟他很火。

楊樂：“譚蓉喜歡你。她經常說你。”

孔飏挑了挑眉，在想她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楊樂：“你很火，如果我的遺書上寫，是被你侮辱，你說……你會不會紅到極時化成灰？”

李栖梧：“……”靠，這是想報社嗎？她不忿地掙紮出來，孔飏連忙按住衣兜，安撫性地示意小祖宗稍安勿躁。

孔飏揚起一抹笑，他本來就容顏豔麗，這分笑讓他帶上了少有的邪肆，讓病床上的女孩呆了一呆。

“你不會哦。因為你根本就不想死。”

楊樂忽然變得很激動：“哪怕我是真的不想死，但你把我揭穿了，在那麽多人面前丢人，我變得真想死就全是你逼的。你就和那些看熱鬧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孔飏笑得更加燦爛，“所以，就活該那個年輕消防員被你罵？你說他把你拉進陽間的地獄？你說他是劊子手，是真正的兇手？你沒看見他茫然的臉嗎？那位弟弟可是比你年紀還要小。”

楊樂的身體一僵，臉上流露出一絲愧色，但她還是嘴硬地說，“我說的沒錯。”

孔飏對于楊樂是怎麽想的一點都不感興趣，要不是小祖宗非要來，他早早就回家窩着去了。人要自作孽，幹嘛要攔着。他斜靠在門口，懶洋洋地說，“我對這些其實都不感興趣。只有一個問題，你做這些，就是為了自證清白？”

楊樂盯着門口的男人，就和曾經譚蓉無數次和她安利時一樣美麗帥氣，然而這個男人知道嗎？知道曾經有人那麽愛他嗎？她一直不理解追星是什麽心态，為什麽譚蓉會因為喜歡的愛豆哥哥一張照片，一場舞臺尖叫，興奮，本來家境就不算富裕，還省吃儉用去打榜，沖量。值得慶幸的是，這人幾乎沒什麽代言，唯一的代言不過是一款香水。還是沒什麽名氣的小衆牌子。

“你知道譚蓉嗎？”楊樂沒忍住輕聲問。

孔飏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楊樂也沒打算等孔飏的答案，畢竟譚蓉只是萬千粉絲中的一個，孔飏根本就不可能認識。

“她很喜歡你。喜歡你的舞臺，你每次發歌，她都把為數不多的零花錢都拿來買電子專輯，然後一張一張送給全班，送給隔壁班，甚至整個系。全看她那時候能買多少。”

“三天前，她死了。”

“背地裏，所有人都在傳，是我殺了她。”

李栖梧聞言一愣。她悄悄探出頭看向病房裏的女孩。

楊樂此時臉上又哭又笑，雙手攥緊了床單，不自覺地顫抖。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可能殺了她。就因為系裏都在傳，譚蓉死了，蘭教授博士生保送的機會就到了我身上。”

“所以你就設計了這一出？”孔飏再次覺得，人類真的是有病。

楊樂恨聲說道，“既然所有人都認定了是我殺的，明裏暗裏都在說我是兇手。我就要讓他們得到教訓，讓他們知道，他們張口就來的話，将要活生生地逼死一個人。”

“都敢去假死，也不敢去查真相？”孔飏搖了搖頭，“你的心理還真的脆弱。”

楊樂張了張嘴，虛弱地争辯：“那是你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有多惡毒。”

孔飏冷笑：“所以呢。她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才三天，警方那邊有什麽消息，是自殺，還是他殺？誰最有嫌疑，現場有沒有什麽痕跡，你都不關心，不想着還她一個公道嗎？”

楊樂愣愣的，仿佛恍然大悟般，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喃喃自語：“我這都是在做什麽啊。”

孔飏沒再理病房裏的女生，帶着李栖梧回了華陽一品。

李栖梧到家後，渾身都不得勁，如果她是人的話，一定是皺着一張小臉。

“那個楊樂的腦回路……好奇怪。說起來，我在她身上看見，‘氣’好像有點不一樣。有黑色，會不會又是因為什麽‘魔’？”

孔飏搖了搖頭，“人都有負面情緒，她剛剛情緒太激動，身上負面的‘氣’過多，所以才會那樣。”

李栖梧一想也是，可能是她太敏感了。魔本來就是由人産生的各種負面欲望，彙聚而生。就像上次的色、欲。相愛是喜樂，正面的感情不會成為魔的食糧。只有淫、邪才會。魔将身上的負面欲望擴散出去，人類抵擋不住，陷入魔營造的負面欲望，進而沉淪，将更多的食糧反哺給魔。

楊樂身上的黑氣雖然比路上的路人要多，但鑒于她那時候精神不濟，也是有可能。畢竟比上次那些被色、欲影響到的人類身上的黑氣要少的多。

“話說回來，韓追他能去哪啊？”李栖梧撲棱兩下翅膀，她這是被欺負上瘾了？一天不和韓追鬥嘴，就渾身難受？

“什麽都有”一公裏之外，特殊事件管理局總部。

“李局，0號目标出門了。”

“0號目标開車轉去平安街。”

“李局，0號目标失蹤了。”

巨大的液晶屏上顯示的是平安街距離韓追那輛普通家用車最近的攝像頭。

攝像頭中的畫面被放大了數倍，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車裏的人不見蹤影。

李局對于這種事并不意外，以前能随時監控到0號目标韓追，不過是因為對方懶得隐藏自己行蹤，并且照顧他們這些監視者的情緒。

但事實上，韓追沒有義務這麽做。

李局哪怕因為前半輩子都将時間放在了韓追身上，被對方的人格魅力感染，但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他也不得不去做他該做的事。

立場生而不同。

“以平安街為中心，調用全城監控，一旦發現0號目标行蹤，立刻鎖定。”

李局轉而對一旁觀察的天一道門少掌門說道，“戒嗔法師在0號目标出門的時候，就追了過去。現在，如果晨陽有什麽辦法，請随意。”

趙晨陽看了眼液晶顯示屏中的畫面，轉頭問：“李局，你手裏有南城的地圖嗎？”

李局立刻說道，“有，而且不止有地圖，過兩天，還會把整個南城的沙盤模型送過來。”

特殊事件管理局一直都有一個巨大的沙盤模型，完整的呈現了南城的所有地貌。

但沙盤每年都要更新，畢竟南城這些年飛速發展，不是這裏拆了就是那裏改建了。前段時間把沙盤送去修改，還沒送回來。

南城的地圖很快就被送了過來。一張長兩米，寬兩米的正方形地圖被貼在了白色的面板上。

李局：“現在我們大都用衛星地圖，這張就收起來了。”

趙晨陽走到面板跟前，細細打量，“好一個困龍陣。”

整座南城就是一個巨大的困龍陣，困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李局看着這張地圖也很感慨，他是眼看着南城這座城市飛速發展的，但沒想到，當年迦蘭法師竟然能預知兩千年後的事。

兩千年前，南城還不是南城，作為古戰場，陰風陣陣，黑龍在這裏孕育而生。迦蘭法師死前曾畫了一副困龍陣，地界綿延之廣，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出于對這位高僧的信任，所有人都按照迦蘭法師的吩咐，一點一點完成了困龍陣。

在他們完成困龍陣的第一年，失蹤的黑龍沒有出現。

在他們完成困龍陣的第三百年，五胡亂華，生靈塗炭。

所有人都說，是黑龍在作孽。

所有人都在祈求，祈求鳳凰現世。因為迦蘭法師說，天地平衡，兇獸現世就一定會出瑞獸。

然而他們祈求了十年，百年，鳳凰始終沒有出現。

後來，世間出現了一位奇人，他長發如墨，飄飄如仙，胸前挂着一串佛珠，他斬妖除魔，将吃人的魔通通殺盡。

沒了散播災厄的魔，人類世界漸漸恢複秩序，迎來了新的朝代。

那位奇人主動走進了困龍陣，在此定居。小小的村落漸漸變成城池，歷經千年變遷，成為如今華夏國知名古城南城。

趙晨陽看了半響，嘆了一口氣，“這陣根本就困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