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榮恩公将全家老小都叫到淩雲院,果然宣布了一件讓衆人都驚掉了下巴的大事,那便是要讓未出閣的沈書雲,接管沈家的家權。

何氏本來就因不受沈公喜愛,向來沒有主母的威風,這次連執掌中饋的頭銜都沒有了,她如何能接受?

更何況沈書雲打了沈書露的事情發生了好幾天了,沈公爺不聞不問,已經讓她們母女在阖府上下沒有了一點點臉面。

她本想從長計議,将來狠狠地報仇雪恨,卻沒成想沈公爺能如此枉矯過激,不給她留丁點的餘地。

沈公爺不僅要她交出後宅多年的賬目本冊,還命令她和沈書露在中秋之前都要在自己的院子裏閉門思過,什麽時候完整地交接完家權,什麽時候才能自由行走。

何氏和沈書露都氣得臉色鐵青。但是在淩雲院,沈公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二人卻沒有絲毫膽量,去頂撞說一不二的家主。

沈公爺是戰場上揮刀舞劍、殺人如麻的角色,真的動怒時,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後宅這些心存不良的人如芒在背、瑟瑟發抖。

回到自己的綠野院,唯有面對着縮坐在圈椅上的沈崇,何氏才釋放了滿腹的憤恨,打開了滔滔不絕的怨怼:

“沿着整個京師城隍去打聽打聽,有沒有一家平頭正臉的公侯宅門,讓個未出閣的丫頭當家理事的?我這張老臉已經丢盡了,所謂的當家主母也不過是個下人們都不尊重的浮名!可是底下還有一個哥兒一個姐兒,人家要怎麽議論咱們家?”

沈書露經過兩天的冰敷,臉上被大姐姐打腫的饅頭已經消下去了,此刻可以含含糊糊地說話了,就忙幫腔道:“都說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咱們家就是!祖父這是老糊塗了,被大姐姐當成個偶人擺布,都快不知道誰是家主了。”

何氏氣得幾乎裂了睚眦,嘴上便沒有了把門的,幹脆直接指摘起了老爺子:“在朝堂上被人撸了權柄,就忙着到後院來封侯拜相,我到要看看這祖孫無視禮法,乖張到何年何月!別讓我有朝一日卧薪嘗膽,舍身成仁,到時候非要以牙還牙,方能解了今日這深仇大恨!”

聽着這對母女越說越過火,沈崇忍不住大喝一聲:“行了!越說越不像個人話了!不過就是父親讓你歇歇罷了,你看看你,說得如同血海深仇一般。”

雖然這樣和稀泥,沈崇心裏也是煩躁的,何氏是他的妻,沈書雲是他的長女,就算父親要重劃家權,也應該先和他有商有量地事先跟他通個氣。這樣突然宣告,讓他在妻女面前落埋怨,在庶弟深嵩一家面前,也毫無長兄的尊嚴了。

他怨恨沈書雲,在祖父面前有分量到了越過他這個父親,她自己得了實權卻不見人影,清高到這般程度,實在是亂了長幼尊卑,于理不合。

沈崇長嘆一聲氣,拂袖出了綠野院,喊了小厮,便去了前街瓦市的酒肆灌黃湯去了。自從官場失意、後宅不寧,他似乎越來越沉迷于酗酒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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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盒一盒的賬目卷宗被曹管家帶着人,堆積在沈書雲的畫案上的時候,她才确信,祖父要把家權交給她,不是說說而已,是來真的。

她顧不上剛剛來了月事,決然地忍住小腹的墜痛,就心急火燎地跑去淩雲院,希望祖父饒了她,收回成命。

翁姨娘卻擋在門前,說公爺在補覺,誰也不見,只給她傳了一句話:“公爺讓我告訴大姑娘,凡事矯枉必須過正。他确信大姑娘能寫會算,撐得起後宅的門楣。”

翁姨娘見她一副萬事皆休的模樣,攥着她冰涼的手指,邊暖邊笑:“若是有不懂的,就去問曹管家和東院你嬸母。奴瞧着,城門大的宣紙都能讓你畫成真山真水,幾卷賬本能看不明白?”

沈書雲愁容滿面地搖搖頭:“姨娘你不懂,這是兩碼事。”

“昨日夜裏,公爺說你小時候有人給你算命,說你你八字裏日祿歸時,将來是大權在握的貴婦,幾乎是執掌鳳印的命格。公爺說,若真是如此,倒不如讓你在自己家裏先牛刀小試,嘗嘗鹹淡。”

沈書雲無計可施,只能長嘆一聲,悻悻而歸。

其實,聽完翁姨娘的話,她心裏已經有幾分明白,這回祖父的決定,不僅僅是一時沖動要給她撐腰,也着實把治家理政當成了一門功課,希望她得到歷練,能學到實打實的本領。

一直以來,祖父就是這樣培養和教育她的,并不因為她是個女孩就輕視她。只不過這次牽涉了整個家族,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

沈書雲拿走了家權,讓沈書露又氣又恨,更加堅定了典賣田黃石的決心。她雖然被禁足在滿枝紅,卻讓紅簪一早悄悄出府,假裝去給她買消腫的茯苓霜,尋了前街一間看上去生意興隆的當鋪,把田黃石典賣了。

紅簪不識字,回來把交鈔遞給沈書露的時候,上頭的數目,驚得她眉目都飛了起來。

足足三千兩銀票!這在京師能買三處大宅子。

紅簪說,當時櫃臺的夥計一時看不懂這刻章是什麽底料,就叫來了掌櫃,掌櫃又驚又喜,差人去請了東家的老板,才定了這個價錢,讓她在當鋪的茶座好一頓等。

“二姑娘知道嗎?那個當鋪的東家,居然是個太監!”紅簪眉飛色舞地轉述着這次稀奇的經歷,沈書露只黑了面皮讓她一定對所有人都守口如瓶,不然就如斂秋那般把她拉出去配人。

紅簪吓得連忙收聲。

***

翌日沈書雲不再腹痛,燒也退了,一大早就支起身子開始翻看賬本卷宗。

她做什麽都勤奮刻苦,點燈熬油三天三夜,才漸漸理順了幾本主要的賬目。

因嬌養在閨中,又有祖父的庇護,她一直以來習慣了沉湎于丹青,過着十分精致逍遙的日子。拿着財務賬本,她才知道如此大的宅門,每日要處理這麽多紛繁複雜的瑣事,進出這麽多巨細無規的款項。

看着看着,她也看出了問題。

何氏執掌中饋,挑不出什麽大的錯處,沈家田莊和商鋪的收入,加上父兄的俸祿,也基本上能夠和府上的開銷緊緊巴巴地打個平手。這大概也是何氏畏懼祖父明察秋毫的本事,不敢公然中飽私囊所致。

但是,這一本本貌似井井有條的大賬,卻經不住仔細推敲。特別是沈書雲不辭辛苦,花了幾日清對了庫房的珍寶和細貨,她才看出端倪。

何氏應當是在漫長的歲月裏,如螞蟻搬家一般,量少次多、化整為零地貪墨了許多的家産。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當年自己的生母蕭氏嫁過來時,曾經帶來了三只楠木大箱子,裏面有許多的珍寶,金銀首飾自不必多說,還有一些臨安的田契和房産,最值錢的當屬十萬外省通兌的鹽引。

鹽在本朝是重要戰略物資,鹽引是買賣官鹽的憑證,比交鈔更具有流通性,通兌出去轉手就能套得真金白銀。

先帝在位時,唯有少數官商世家,才有取得鹽引實力,蕭家當初正好畫在這個圈子裏,擁有了贖兌鹽引的資格。

永續帝繼位以後,取消了所有商人販鹽的資質,改為司禮監下設鹽運屬統一管理,但從前發出的鹽引,仍然認可。

也就是說,蕭氏陪嫁過來的這十萬鹽引,在外頭已經是有市無價的寶貝。

而蕭氏過世前,曾經寫下遺囑,這三只楠木箱子裏的東西,都要作為沈書雲的嫁妝。即便沈崇再娶,也不能充入公中。這份遺囑,祖父曾經給沈書雲看過,如今就躺在祖父書房的抽屜裏。

沈書雲考慮了一下,決定有話要說在明處,命念春去祖父院裏要來了母親的遺書,便去了綠野院。

“什麽南木箱子,北木箱子,我聽都沒聽過。你親娘過身半年,你父親才給我下聘。這之前的事情,我怎麽知道?”何氏翻着白眼,對沈書雲沒有半句好話。

“這三只楠木箱子,的确是母親嫁過來之前的事。可是卻一直記在了庫房的賬目中,七年前庫房擴建,賬目也跟着重做,這三只箱子便不翼而飛了。當時母親已經生了霄哥兒,怎麽能說毫不知情?”沈書雲拿着賬本子問何氏。

何氏自然打算耍賴到底:“既然是賬本上對不起來,大姐兒應該去問問記賬的人,何必來問我?”

似乎是覺得這樣直接暴露嘴臉不太好看,何氏變虛起了語調,貌似語重心長地對沈書雲說:

“想必你也看得出來,先帝走了以後,咱家百年宅門有點盛極而衰的架勢,你跟着你祖父金湯銀飯慣了,只顧着埋頭畫畫不知道人間疾苦。你是不知道,為了維持體面,我和你妹妹、弟弟早習慣了節衣縮食貼補中饋。外頭以為咱們錦衣玉食神仙一般,實則其中辛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沈書雲忍住心頭的惡心,淡淡道:“持家不易,母親辛苦了。”

這種客套話,卻激起何氏的精神頭,她不懷好意地說:“實話實說,如今你祖父能放我個休假,我還真的是感激不盡。若你遇到辦不了、不明白之處,也不要再這般來質問我,容我得一段逍遙,方不損了你嫡長女的孝道。”

作者有話說:

沈書雲:祖父,我有理由相信,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那個算命的說的話。

沈廷恩:一派胡言!果然被泥猴兒牽過手,我的寶貝孫女就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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