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求見

景長霁後知後覺感覺到後怕,但想殺兄長的人一日尋不到,他還真不放心離開睿王府,不過倒是可以先搬回偏院。

景長霁朝涼亭走去,剛走到一半,有暗衛無聲無息出現攔住去路,景長霁只能拱手求見。

他垂着頭看不到衛殷的方向,但擋在眼前的人很快再次消失不見。

景長霁上前到了涼亭前,道謝:“多謝王爺這幾日收留相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衛殷微涼的聲音傳來:“難得景二公子還記得報恩,而不是以死相逼。”

景長霁摸了摸鼻子,知曉這位爺是記仇先前情急之下的威脅,他服軟:“兄長身體大好,臣子與兄長這幾日叨擾,晚些時候就可以搬到偏院。”

衛殷沒應下也沒拒絕:“陪本王下一局。”

景長霁只能上前落座,一局落下,衛殷贏了一子。

衛殷心情似乎不錯:“景二公子不帶人回景安侯府?這幾日景安侯可每日都會派人來王府外要帶你們兄弟二人回府,甚至還在景安侯府為你兄長設了靈堂。”

景長霁聽到靈堂二字眼神發冷:他們兄弟二人被嫁禍是殺了霍二的人時也沒見他們那位好父親這麽急,如今禍解了,人死了他倒是着急了。

但兄長如今被「假死」反而對兄長來說是好事。

景長霁剛要開口,有侍從匆匆而來,看到涼亭上的景長霁愣了下,但很快繼續禀告:“王爺,景安侯求見。”

衛殷沒說話,自顧又擺了一局。

景長霁知道這人是煩了,起身道:“王爺,這事因臣子而起,臣子去見一見景安侯,自會讓他不再前來叨擾。”

衛殷依然是沒擡頭:“嗯。”頓了頓,倒是多加了一句,“早去早回,本王這邊還缺一個對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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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長霁:“……”他先前倒是不知睿王還是個棋癡。

景安侯前幾次過來都被拒之門外,這要是別人他早就不滿了,偏偏是小睿王。

這位爺連太子的面子都不給,身為太子小皇叔,皇上堂弟,還頗為受寵,還真的是不敢得罪。

這次景安侯再次上門被放行還挺意外,只是等在待客廳大半個時辰才把人等來,他一轉身剛要行禮,等瞧見來人是誰時,更加怒不可知:“逆子!你還舍得露面?”

“父親都敢找上門來,兒子怎麽不舍得露面?”景長霁站在堂前幾步外,一個門內一個門外,父子兩人中間隔了一道回廊。

景長霁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景安侯,他第一世死前也好多年沒見過。

如今再瞧着這位有些陌生細看又頗為熟稔的中年男人,恍若隔世。

事實上,他們父子間,還真的已經隔了一世。

景安侯被景長霁的态度氣得臉色更難看:“你倒是本事大,竟是哄得睿王爺替你做主。你将文惟的屍體弄哪兒去了?他是我的兒子,如今他身故,府內靈堂已經擺好,你把我景家人停屍在睿王府算怎麽回事?”

說話間,景安侯上前兩步,等到了門外,才赫然看清背對着日光的少年。

眉眼逆着光,一半藏在暗光內,陰影掃下來,顯得眉眼冷漠而又銳利,一雙黑漆漆的瞳仁沉穩森冷,竟是完全不該是一個青澀少年該有的眼神。

景安侯一時間愣在原地,他上次見這不成器的逆子還是半月前,他與狐朋狗友吃酒鬧事,被人尋來府內,他怒極用藤條抽了他後背兩下被夫人勸下。

後來他忙起來也沒顧得上全權交給夫人訓誡這逆子,再後來就是霍二被殺……

景長霁知道自己改變很大,他也不想演,他也再也演不出第一世十八歲之前這個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這次的事,是個轉折,也能說得通。

适逢大難,劫後逢生,整個人大變也不會引起懷疑。

景長霁冷漠望着景安侯,像是瞧着一個陌生人:“父親問我停屍在睿王府算怎麽回事?那我就告訴你到底算怎麽回事?就憑我與兄長被冤枉是殺死霍二兇手時,景安侯府無人替我們伸冤做主默不作聲閉門不出。

而睿王卻收留我們得以喘息為自己洗刷冤屈!就憑兄長大難回府,卻在府門前被一箭穿心,而侯爺在此期間并未想起尋個大夫,一錘定音兄長已死,事後數次上門讨要的也不過是屍體,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侯爺眼裏不過就是一個面子上過不去才不得不讨要回去的物件,睿王都能事後替我兄長尋得一個大夫,即使最後救不回來了,可到底救了。連一個侯爺口中無關緊要的外姓人都做的比侯爺更有人情味,你說這到底算怎麽回事?”

景安侯被景長霁問的啞口無言:“人已經死了,我是他父親,我難道不心痛?我只是……”

“你只是不在意罷了。”景長霁打斷他壓根不走心的辯解。

景安侯氣得不輕:“逆子,有你這麽與父親說話的嗎?”

景長霁:“那你要我怎麽講?講你縱容繼室将前頭生的孩子養廢不管不顧?還是講你偏心後娶的夫人更喜他所出的孩子對前頭生的心生厭惡?還是說你本就在我生母嫁你之前就對如今的繼室更加中意,只是因為門第差距所以并未能娶到心愛之人?還是說……”

“你胡說什麽?”景安侯臉色鐵青,“這是誰告訴你的,你這個不孝子,夫人對你自幼上心疼愛,你就這般回報的?”

景長霁譏諷一聲:“是,疼愛縱容到自幼趕走幾位夫子,讓我得了一個蠻橫不尊師乖佞的名聲,繼而無人敢教。反倒是她所出的孩子,早早入了書院,只等高中。若非她嫁進來時我兄長年長性子已定,并已被書院山長收入門下,怕也是另外一個纨绔子弟。侯府四位公子,兩位前頭出的,一位她生的,另外一個庶出,偏偏別人生的孩子都是不成器的,就她所生的有出息,其餘皆被養廢,你自己信嗎?一個口蜜腹劍;一個老眼昏花,你們還真的絕配。既然侯爺說我是逆子,如今兄長出事,那就将我趕出侯府,父子幹脆斷絕關系,也剛好能立刻為你那三子請封世子之位,怕是你那夫人要笑瘋了,謀劃十幾年,終于熬死了老大,養廢了老二,老三承襲順理成章,那就祝你們侯府往後一家團圓父慈子孝吧。”

景長霁說得都是真的,只是這些他第一世的時候知道吃了很多虧才明白。

若非後來因為兄長的死為了要替兄長報仇投靠了太子,怕是光是劉氏都能弄死他。

後來他外鬥內鬥,最終繼位成了小侯爺,直到太子繼位侯府被滿門抄斬,他第一世鬥了一輩子,心血耗盡,這輩子既然要換條路,侯府他是沒打算回了。

一個世子之位,他還真看不上。

景安侯被氣得不輕,但對上景長霁毫無感情的雙目,莫名變體生寒:“你這逆子,你個不孝子!”

景長霁:“就會這一句嗎?有機會還是和你夫人學學,畢竟口蜜腹劍巧舌如簧表裏不一,你還真不如她。”

景安侯上前:“你說的這些不可能,是你自己不成器,你先随我回去,你兄長好歹要先安葬了。”他自己都沒發現說這些時沒有先前那麽确定,只是這時還容不得細想。

景長霁:“跟你回去?回去在府門外被一箭穿心嗎?還是繼續回去被你的好夫人養廢?我覺得跟着睿王,比待在侯府有前途多了。畢竟,好歹我想要什麽,給王爺當手下自己争取就行,不像是有些人,我兄長剛死,她就惦記上我兄長的位置謀給她兒子了,也不怕頭七那晚我兄長去找她,有命拿沒命享。”

景長霁的話讓景安侯臉色大變,顯然沒想到景長霁連私下裏他們說過的話都一清二楚,遍體生寒。

景安侯想把人帶回去,也是存着早日将事情了了的心。

尤其是二驸馬是殺死霍二的兇手早就傳遍京中,而拆穿的正是他景安侯府的兩位嫡子。

二公主事後肯定會遷怒景安侯府,偏偏他那嫡女與二公主交好,先前還當過二公主的伴讀,所以才趕緊想借着老大的死平息這場事。

這幾日私下裏夫人的确提過老大被刺殺這事不明不白的,如今朝中還沒查出兇手,老大生前是翰林院修撰,剛好能借着這個機會為老三謀個好處。

老大已經沒了,總不能白白失了這個位置。

但景安侯要說對老大老二沒感情也不是,他的确被說得動了心,但沒打算為老三謀,而是想将謀換過來的哪怕是個閑職給了老二,畢竟老二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不能繼續這般混着。

可誰知老二竟然直接要跟他斷絕關系,如果是以前,他早就上前開揍。

但此刻對上景長霁望着他堪比陌生人的眼神,竟是讓景安侯不敢直視,他轉過頭:“你莫要說這些胡話,都是你自己的臆測。今日不适合談,為父明日再來。”

說罷,竟是不等景長霁再開口,匆匆一甩袖子離開,像是身後有人在攆。

景長霁也沒留,但他想要一次就斷絕關系也不可能,這一次只是表明态度,也讓世人知曉他的轉變是因為兄長出事以及被侯府寒了心。

當然也是為他與先前纨绔形象截然相反鋪墊,因侯夫人故意養廢,他不過是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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