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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長霁知道走出皇宮心裏也有些不踏實, 他在坐上馬車前回頭看了眼,巍峨的宮殿富麗堂皇,卻也仿佛一座華麗的牢籠, 将人困在其中, 不得脫身。
這與第一世早就是不同的走向, 甚至如今成賢帝病重也是後面才發生的事,但景長霁心頭的不安卻愈發擴大。
第一世後來衛殷是失蹤了的,而景長霁最後被太子砍了頭,也再也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
景長霁垂着眼坐進馬車裏,景大哥謹慎瞧着諸位大人都無聲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松口氣,但這裏是外面, 他也不敢多言, 一直到回到府裏關上門, 只剩兄弟兩個, 景大哥咬牙:“長霁,你現在就收拾東西, 大哥想辦法送你離京。”
成賢帝被人下毒病重,一旦成賢帝駕崩,太子如今身世存疑,到時候畢竟大亂。
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二弟陷入這種局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萬一新帝改了主意不讓長霁離京,到時候等待長霁的将會是什麽,景大哥甚至不敢想。
景長霁心情複雜, 也沒瞞着景大哥:“離宮前, 睿王讓人告知我, 說是……讓我準備一番,今晚上會送我離京。”
景大哥沒想到睿王也早有準備,想到先前那些懷疑,心裏也不安:“那你是怎麽想的?”
他怕萬一長霁因為睿王生死不知不願離京就遭了。
景長霁斂下眼,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緒:“我走。”
景大哥松口氣的同時也無聲嘆息一聲,雖然不地道,但睿王身份如今在朝堂上太過尴尬,太子身世有問題,二皇子、四皇子本來應該是很适合選擇一個登基為帝,但偏偏出了劉貴妃與霍相的事……
再不然就是武賢妃所出的三皇子,偏偏三皇子太過平庸,而睿王……是老睿王的獨子,正兒八經的皇家人。
如果睿王想要趁機奪得皇位,勢必……有一番紛争。
睿王與二弟在外人看來又傳過那麽一段,雖然這段時間漸漸平息,難保不會有人那二弟做文章。
所以,無論睿王最終成王敗寇,二弟不能牽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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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長霁何嘗不懂景大哥的心思,他也清楚自己留在京中不是好事,外人不知,但景長霁很清楚,衛殷自己也知道,他是……衛殷的一根軟肋。
無論日後衛殷會不會繼續對他存了那份心思,但目前一旦自己被擒,對衛殷而言只能受制于人。
景長霁咬牙,想到第一世的時候衛殷雖然敗了,但那時候太子早就羽翼頗豐,如今太子腹背受敵,誰贏誰輸還不一定。
既然幫不上忙,那盡量不添麻煩。
景長霁身份特殊他這次提前離京顯然不合适,他也沒打算告知容钰山,以免将對方也牽扯在內。
景長霁囑咐一番後,很快輕裝簡行等待衛殷的人來接。
景大哥陪在他身邊,千叮咛萬囑咐,最終只化作一聲:“二弟,無論如何,活下來最重要。”即使真的到了萬不得已被發現,那麽他寧願二弟被當成怪物也不願意二弟丢了性命。
只要活着,一切都還有希望。
景長霁上前抱住景大哥,聲音堅定而又認真:“大哥,等我回來。”
衛一按照時間來接景長霁時就看到這一幕,他沒多言,等兄弟兩個告別完,他才身形一晃出現在房間內:“二公子,屬下來帶你走。”
景長霁看到衛一松口氣,如果是別人,他還要懷疑一番是不是衛殷的人。
但衛一不同,是衛殷極為信任之人。
衛一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來一個嬷嬷,将方法說了一遍。
成賢帝出事後,武老将軍以及霍相等人已經讓人嚴防城門,這時候想要出城,肯定會得到很嚴厲的盤查,除非他們要硬闖。
但不到萬不得已,這是下下策。
衛一解釋道:“所以暫時只能先委屈二公子,這嬷嬷是易容高手,到時候會将二公子易容成女子,是跟随富商夫君前來汴京探親,因家裏有長輩生了重病所以需要立即趕回去。等我們若是能順利離京,勞煩大公子對外稱作二公子生了病,避不見客。
到時候能多拖延一日是一日,若是真的瞞不住,就說二公子已經離京。我們會送二公子前往涼州,只是如若王爺出事,二公子怕是不能再繼續當主簿,我們會按照另外一種辦法替二公子改名換姓。”
景長霁聽完久久未言,衛殷這是早就替自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還是說從一開始,衛殷就知道自己可能會出事?
景大哥也是一臉複雜,甚至說不出半個不字,就算是他也不能為二弟想的這麽周全,或者做得更好。
景大哥朝着衛一拱手鞠了一躬:“下官替二弟謝過王爺大恩。”
衛一連忙讓開身:“大公子客氣,屬下只是按照吩咐辦事。如果二公子沒意見,那就由嬷嬷前來替公子易容?”
景長霁也不想生事,如今是不得已為之,他只是擔心給的衣服不合身,畢竟他的肚子……好在衛殷大概也怕他不習慣,找人做的衣服很是寬松,并不顯眼,加上易容後,只是尋常不起眼的模樣,瞧着像是三四十歲的婦人。
準備妥當後衛一一行人并未立即帶景長霁離開,而是等天蒙蒙亮這才啓程。
好在出城門的時候雖然檢查很嚴格,但大部分查的都是男子,被易容成尋常婦人的景長霁并不起眼,最後順利出了京,并未引起懷疑。
衛一這邊在景府也做了準備,尋了一個身形與景長霁差不多的男子裝病躺在房間裏,每日由景大哥帶人送食物以及湯藥進去拖延時間。
而等景長霁這邊順順當當出了京,衛殷在宮裏也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他揮退小太監後,垂着眼許久才忍不住笑了聲:小沒良心的,都不知道給本王帶句話。
哪怕只是謝謝也行,這一別……也許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成賢帝的情況并不樂觀,尤其是随着病情加重,霍太後的臉色愈發難看,瞧着宮裏的這些人,哪個都像是對皇位圖謀不軌之人。
霍太後本來極相信霍相,畢竟她也是霍家人,但霍相夥同霍皇後隐瞞太子身世的事,讓她怒不可知。
成賢帝這一昏迷,等第三天才勉強醒過來。
但醒來之後睜開眼看到寝殿裏的衆人又氣得暈了過去,這導致宮裏的氣氛愈發古怪。
霍太後終于查清楚衛殷的話,皇帝竟然真的偷偷服用了長生不老丹,甚至還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好多時日了。
霍太後将國師單獨喊來,皺着眉瞧着這個她平日裏信任又護着的小輩:“國師,你可知哀家喚你過來所為何事?”
巫寂依然是一身白色的國師袍,垂着眼站在那裏,音容面貌極好。
尤其是眉眼間的從容淡定超脫世俗,讓她從見對方第一面時就心生好感。
此刻對方緩緩開口:“臣知道,應是有關丹藥之事。”
霍太後猛地一拍桌子:“國師!你可知那東西并非好物?既是如此,為何又給皇帝服用?”
巫寂卻是從懷裏拿出幾個瓷瓶,瓶子不大,上面貼着标簽:“太後娘娘,這是臣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奉給皇上的丹藥。每一次都有人試藥,臣也專程提醒過皇上,想讓皇上等試藥人徹底沒問題才服用。只是……皇上等不及了。但臣為了以防萬一,所以每次煉藥後都留下一顆,娘娘若是不信臣,可以派人檢查這丹藥。若是再不信,臣……可以盡數親自試藥給娘娘看。”
霍太後自然是查到有人試藥,而那些試藥人并無任何異樣,否則她如今不是見國師,而是将人扣下。
霍太後臉色還是不好看:“長生不老丹,這東西……曾經害死過先帝,你可知道?”
巫寂撩起長袍跪了下來:“臣知道,這秘方是吾巫族傳下來的,既秘術有起死回生之效,那麽與過往那些假的方子并不一樣。更何況,皇命……不可違。”
霍太後聽到最後幾個字心下一跳,她又何嘗不知?
若非皇帝有這個心思,國師又如何能勸動?
但太後怎麽也沒想到,皇帝竟然走了他父皇的老路,這東西……誰又能保證一定能成?
更何況,如今還成了這幅模樣?但皇帝中的又是九轉斷魂草的毒,與這丹藥壓根扯不上幹系。
霍太後雖然依然有懷疑,但瞧着老國師親自選出來的弟子,望着巫寂那張讓她心生好感的眉眼,最終擺擺手:“哀家累了,你先下去吧,這事……先等皇帝醒來再說。”
如果皇帝醒不來……即使這事與國師無關,那麽,國師也留不得了。
至少她不能讓下一任皇帝再來一次。
巫寂并未多言,甚至即使聽出霍太後話裏的威脅也只當不知,垂首轉身走了出去。
心腹嬷嬷從後殿走了出來,望着坐在那裏疲态更甚的太後,安慰道:“娘娘,這不是您的錯。”
霍太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再擡眼依然是那個雍容華貴的後宮之主:“哀家只是心裏難過,這孩子……哀家第一眼見到就歡喜。他第一次來老國師這邊時才十幾歲,一排弟子站在那裏,哀家第一眼就注意到他。
那模樣哀家至今還記得,後來回巫族後再回來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她一直覺得她與這孩子有緣,只可惜,如果真的威脅到皇帝甚至衛朝,她只能做出一個決斷,盡早斬斷這個還未知的禍根。
巫寂從霍太後那裏離開後靜靜朝前走去,他去的不是成賢帝的寝殿而是國師殿。
只是剛到殿門口,有弟子迎上前,恭敬行禮,緊随其後,只剩二人時,弟子壓低聲音開口:“貴人來了。”
巫寂剛繞過九曲回廊,悶熱的風讓他緊鎖的衣襟仿佛讓他透不過氣,聞言腳下一頓,斂下的眼底都是複雜意外。
但這情緒也只是瞬間改變,他腳下一轉,已經走向自己平時練功的禁地。
弟子到了殿門前停下,等殿門合上的同時,守在那裏,不許任何人踏進一步。
巫寂關上殿門後并未轉身,他的手指還按在朱紅色的殿門上,許久才慢慢擡步朝前走去。
繞過柱子屏風,最後停在珠簾前,撩起再落下,擡眼看向殿內盡頭跪坐在蒲團上正給老國師上香的女子。
高高束起的長發,青絲鋪滿整個後背,背脊挺直跪在那裏,素色繡着金色紋路的繁花鋪層在一層層的裙擺上。
随着聽到腳步聲回頭,女子那張豔麗冠絕的絕色姿容與她一身的素雅形成鮮明的對比,強烈的反差讓那張臉愈發惑人。
但女子眉眼卻冰冷,眼角細看之下有歲月無法抹去的痕跡,但氣度矜貴而又高高在上,加上那姿容,讓她不僅不顯老,反而帶着一股子成熟的魅力。
巫寂望着已經很久沒見到的人,啞着聲音喚了一聲:“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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