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荒井和裏樹五歲時候相識,到現在,整整長達七八年的漫長的歲月,從那時起,青春莫名的情愫就變得躁動起來,直到現在也無法平靜下來。
将史隐隐還記得還是五歲的裏樹和現在一點也不像似,有着一雙很大的眼睛,眼神有些呆板,那個孩子給人感覺就仿佛很遲慢,有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瘦小而纖細,留着一頭比女孩子還要長的頭發,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第一次那樣出現在他的眼前。
後來他有些明白這種可笑裝束的意義。
裏樹和他們家沒有任何的血緣,早在年幼之時将史私下碰到很多次母親拿着錢回來,和父親兩人争吵起來,說着這孩子不能留,母親卻執意要留下。
那個時候他隐隐明白了,裏樹對這個家來說只能算是一個外人。
将史見過記憶裏一次裏樹的母親,只有一個背影,卻讓他一生難忘。
慵懶沙啞的聲音,他躲在走廊裏,從小小門縫裏窺視,只覺得這個女人身上帶着與生而來高貴,舉手投足都讓人覺得很優雅,但是卻不像柔弱女子那般,語氣裏總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勢。
“幫我好好的照顧他。”
面容藏在陰影裏,看不清,将史無法知曉那個女人對于裏樹的重視,但是最後他用一句話來總結了裏樹的命運。
随意的被人抛棄,無論如何都只是一個會讓人同情,哀嘆命運不公的人,如此的不幸,悲哀,明明是這樣的,是這樣的,他卻從沒從少年的臉上看到過任何對自己命運悲憤的樣子,像是沒有任何的不幸,被幸福的假象包圍着,欺騙了周圍的人,他厭惡那樣的裏樹。
他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裏樹的父母,這也和他曾經拿過類似的事嘲笑過裏樹有關,得來只不過是他沒有任何争辯的聲音,從單薄影子裏看到某種不曾發現的孤獨寂寞,那樣有些空洞麻木的看着他,讓他再也開不了口,心中暗暗着發誓着要一輩子保護着這個孩子。
最後給他真正傷害的人卻總是他。
八歲的時候,很多事情從那裏開始改變,将史被街頭的網球感染,央求着父親要去學,最後得到的同意,母親讓裏樹一起跟着,那時候他并沒有把總是像女孩子的裏樹放在眼裏,不過還是很擔心那瘦小的身體真的不會被球打飛。
在父母的準許下,倆人拜了那時一名退休的網球隊員,好像叫渡邊的男子,一個整日不工作不修邊幅的男人,過去那麽多年,具體的名字已經記不起來,在将史腦海裏唯一留下是他那張有些痞子般嬉皮笑臉的臉,喜歡帶着帽子,嘴裏咬着牙簽,和普通的大叔差不多,過着散漫頹廢般得人生,他一再懷疑,他的離去,絕對是因為付不起房租費,說什麽去大阪那做教練,絕對是騙人的。
那個男人并沒有交給他和裏樹太多東西,不過将史從來沒有忽視那個男人看着裏樹的目光,輕浮樣子總會收斂許多,眼裏多了幾分沉思而複雜,是他不明白的。
不止一次哀嘆裏樹那張太有欺詐性的面孔,清秀的臉蛋,身子單薄,通常這樣的人會讓人覺得不是天生的蠻力,一味追求力量的體型強健的人,應當是靈活的運用自己技巧那類人,避免與自己強大的對手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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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裏樹卻是一個真正的反面教材。
從小長着一張好好學生的臉,而至幼年時,那張臉就欺騙了無數人,想起基本在低空中飛過的國語,将史每每會無奈。
裏樹從打網球的開始,渡邊并不是很看好,胳膊腿都太細小,比同齡的男孩子還要瘦小,總有一種發育不良的感覺,而且渡邊每當看到裏樹一股蠻力的沖上去接球之後,不止一次想哭出來。
這孩子有這樣斯文的外表,打球怎麽這麽野蠻。
拉低帽檐,不忍看一直摔倒在地的孩子,原本幹淨漂亮的臉上,被石子劃出一道道傷痕,纖長的睫毛垂下,總讓覺得眼角下一秒就會滑過疑似水的痕跡,但是每次對上那擡起眼睑,淺色的眸底總是那麽平靜,沒有任何的畏懼,會讓覺得産生一種目光灼灼的假象,渡邊不止一次在将史的耳邊念叨。
啊~真是好可怕的人。
從最初的玩笑,到後面眼底慢慢越來越認真,将史看着男人的态度慢慢轉變,離開時的那天拍着他的肩膀,有些玩味的開口。
“還是讓你的弟弟不要再學網球吧。”
“為什麽。”
将史不明白,對上那個男人将一切隐藏于眼底,臉上純屬的笑意,總人覺得還有話要說,最後只等來他一陣輕笑。
“開玩笑。”
然後那樣順着夕陽下落的方向的而離去,那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現在想起來,将史總覺得當年那個男人隐隐知道了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講。
後來有寄過一封信回來,不過因為被母親順手和雜物放在一起,直到某一天被從書籍裏掉了出來,那時候他和裏樹都已經六年級。
拿起那封因為年代已經被蟲蛀得有些斑駁的信封,抖落少許的灰塵,打開信。
開頭,看到那個男人潦草的字跡書寫着他寫了他現在地方,大概在大阪的某個寺院的學校裏,生活過得很好,然後慰問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是否還在學習網球。
中間不知道在說什麽,許多字跡因為時間的原因沖淡,已經無法看出原來的樣子。
末尾,他看到那個男人對裏樹有些感嘆了一句。
那小鬼總有一天會成為可怕的人。
那句話,深刻印在将史腦海裏。
原來早有人看出來,早有人看出來裏樹今日的強大。
從渡邊那名男子那裏學來了基礎,他和裏樹又在外面一家專業網球俱樂部教練手下開始學習,或許還是小孩子的心性,那種枯燥的訓練,他持續了半年,就放棄了,和幾個附近的孩子在街頭開始玩耍,進行不正規的比賽。
弱小的對手,會讓他緩解從裏樹那裏一直嘗到的失敗。
裏樹的成長既讓他害怕,又讓他嫉妒。
他無法原諒保護弱小弟弟的哥哥一次一次輸給弟弟。
像是在諷刺自己一直以來的自以為是,長期沾沾自喜對裏樹的保護,做哥哥的責任讓他自以為榮,但是自從一次一次在裏樹身上輸球,每次少年淡淡的俯視跪在地上的他,證明那種比他還要的強大,讓陡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
一直以來總是做着可笑,有無所謂的事。
那一刻他明白了,他要保護的人比他想象中的強大。
心理沒有喜悅,沒有欣慰,沒有對少年成長感到驕傲。
一旦被勝利頭銜迷惑了眼睛,人會變得煩躁,暴動,将史隐藏許久的陰暗像是被爆發了。
“清水裏樹,為什麽你這個人會存在,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遇見你。”
他朝庭院裏站在陰影中男孩吼道。
他捂着臉慢慢蹲下去,年幼的他就那樣哭了出來。
傍晚,站在陰影裏的男孩,表情模糊不清,望過去,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身影,卻讓他有一種刺骨的寒冷。
很多時候,他就那麽覺得那個少年仿佛就要在那種安靜到極點的沉默中爆發出來,但是最後卻什麽也發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既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什麽,沉寂的令人可怕。
從那個時候,裏樹就和将史兩個人就分開學校讀書,将史再也沒有去過那家網球俱樂部,不知道是刻意的逃避,還是什麽,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之後傳來裏樹升學時被留校了一年的消息。
而一切的改變,都從去年的那個夏天開始,裏樹還在留校的那年,将史至今還能想起那個夏日‘吱吱’煩躁的蟬鳴聲,開始變得恐懼,不安,那種心底說不出煩躁是因為什麽,到底是什麽促使着他那麽急躁,到底,到底,到底是......
推開角落裏,房間門,空蕩蕩屋裏還保持着離開那時的整潔,但是只要仔細注意一下,就會發現書桌都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轉身離去,朝着明亮的地方跑開。
這裏也不在,到底在哪裏?
擡頭看到擺放在客廳裏櫃子邊幾個月的球包。
将史有些反應給過來,裏樹他已經離開了幾個月。
從夏初至夏末,到底發生了什麽。
陡然一天,看到擺放在客廳裏旅行包,将史連自己也無法言喻自己身體的顫抖,飛快的上樓,推開那個塵封已久的門,看到記憶裏那張一直很平靜的臉出現在眼前。
“我當是誰,原來是哥哥。”
依然是散漫不禁的說話方式,将史沒有比現在這一刻心情起伏更劇烈。
啊,只要回來就好。
那樣帶着無數思念擔心的話語,張了張嘴唇,最終卻什麽也沒有說。
兩人保持着那樣的沉默。
将史也發現了一些細節,少年消失一段時間,整個人仿佛蒼白了一些,而且有什麽在改變,看着少年從口袋裏摸出一個他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手機,噠噠噠的按着鍵盤,按下發送鍵,擡頭,兩人就那樣站在屋裏對視着。
他看到的少年,站在窗口,背後是窗外穿過樹梢灑落的光線,随風搖曳,像是零落的星光,隐隐摻雜着少許蟬鳴的聲音,屋裏卻靜悄悄的讓人可怕。
“你說我放棄網球的怎麽樣。”
那樣帶着試問口氣的話,讓人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對上那淺色的眸子,那麽平靜,他才明白,少年的眼神那麽認真。
——當一切回到了原點,他們的距離又變成了最初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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