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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妤陪着外祖母用過飯後回房,就收到許嘉玄的回信。
案前燭火明亮,她凝眉低頭看信,白皙的臉龐在燈下瑩然似玉。
許嘉玄會回信,她一點也不意外,畢竟是她去信告訴他,二舅舅行得正坐得端,絕對不會明裏一套暗裏一套。更何況,她在路上遇的事情并未與外祖母家任何一個人說,他們罵她二舅舅毫無道理。
信末并表明他若覺得不可信,大可派人查探。以錦衣衛的能耐,她知道他能查清楚。
結果他沒選擇要自己查,居然約她相見,想要當面聽她說。回信說他審過無數犯人,一眼便能看穿對方是否撒謊。
這是要把她當犯人審?!
梓妤笑了,眉眼彎彎。許嘉玄真不愧有個煞□□號,給姑娘家回信都不知道委婉一些,也不怕吓得她這閨閣小女子不敢應約。
綠茵見她笑得高興,好奇這信裏都寫了什麽:“姑娘,許副使那頭是相信了嗎?”
“沒有。”她把信放到燭火上,然後輕輕松開,任它飄落地,被火舌吞沒。
“沒有……那怎麽辦。”
綠茵又開始內疚了。
“跟我再到外祖母那兒一趟,我明兒要出府。”
次日清晨,梓妤坐在外祖母身側,聽老人細細地吩咐。
“你是要順帶給玄真子道長買東西,不方便叫人看去,不讓你表哥表弟陪着,我也允了。這邊給你安排好了護衛,你不願意再帶丫鬟婆子,我也由得你,但你不能讓護衛離得太遠。”
她一一應來,外頭響起一陣請安聲,是長房和二房的人來了。
她的大舅舅如今人在浙江任布政司使,長房只有大舅母帶着兩個兒子在家。她二舅舅如今任大理寺少卿,二舅母育有一雙兒女。
随着簾子被撩開,屋裏一下就熱鬧起來,陳老太爺也穿着官袍從裏間出來。
衆人紛紛見禮,末了梓妤又喊了一通表哥表妹,這才能再坐下。
剛坐下,就聽到蓄着胡子的外祖父喊自己:“聽說你要出門?”
她忙笑着應是。
她家來幾日,見到外祖父的時候比較少。外祖父是首輔,回到家裏來也多在外院見客或和幕僚說話,有時就直接在外院住下。
昨天倒回房了。
陳老太爺唔一聲,十分有威嚴,聲音也聽不情緒:“姑娘家家的,少往外跑。”
陳老夫人聞言就偷偷拽他袖子。
外孫女難得願意家來了,這老頭子一見人就總是板着臉!
梓妤站起來,規規矩矩地福一禮說:“孫女受教。”
一家之主說話,其他人自然不敢亂插嘴,氣氛好像就變得凝重。好在丫鬟婆子這會進來擺飯,她的兩個舅母是會來事的,當即笑着把她拉上說去幫着擺飯,算是把這點尴尬揭過去。
她在去西次間時看了眼二舅舅,正好二舅舅也在看她,還朝她笑得慈祥,是在安撫。她發現他眼下有些許青色,看樣子昨晚沒睡好。
梓妤默默嘆氣。許嘉玄手下那個千戶辱罵,又觸動二舅舅和許家的心結,真是她的罪過,今天怎麽也得讓這事了結。
相安無事用過早飯,衆人送兩位老爺出門,梓妤也回房穿上披風,再把帷帽戴上出府去。
垂花門前已經有馬車在等着,她正要上車,府裏的陳管事笑着過來,給她塞了個錢袋子。
“這是老太爺讓老奴去帳房支的,說表姑娘出門在外,身上得多備點銀子。”
梓妤腦海裏就閃過外祖父那張不茍言笑的面容,抿抿唇笑了,心中有暖流淌過。
綠茵在車上打開錢袋子一看,裏面不但有碎銀,還有張五十兩的銀票。
“姑娘,老太爺支得有些多。回頭兩位舅夫人又要絞盡腦汁地多賺銀子了。”
她探頭一看,果然加起來不少。
本朝一兩銀子夠五口之家嚼用一個月,陳家家大業大,開銷自然是要多得多。而她的外祖父和舅舅們除了俸祿和皇帝偶爾一些賞賜,真的是兩袖清風,除去人情往來,哪裏有多少餘下的。
于是支持家裏財計的就是她外祖母和兩位舅母。外祖母極會操持,從娘家帶來的嫁妝都慢慢轉置成了田地和店鋪,兩位舅母也是生財有道,才沒有讓這個家踵決肘見。
所以給到她手上這些銀子已經不少了,昨天還為了她大肆請宴一場,她當然也得替外祖家心疼着。
“左右不買什麽東西,回來再還到帳房去。”
她讓綠茵先收好。
綠茵忙把錢袋子墜手腕上,收到袖子裏藏起來,遲疑着問:“姑娘真要見許副使?萬一真叫他看出點什麽來呢。”
這事情還是有漏洞。
本來就是她這頭着人去送的消息,雖然許嘉玄絕對查不到她們這邊來,可他也查不到究竟是誰在陛下面前參了一本。
到最後,搞不好還得懷疑她們姑娘。
梓妤篤定地笑:“就是越查不出,他才會越相信不是我們這邊做的。”
***
依着約定,梓妤先在相約好的地點附近逛了一圈,當然也不能閑逛,沿路還買了不少東西。不過多是些不值錢的零嘴,叫綠茵抱了一堆,見時間差不多,走進一家名叫彙滿樓的酒家。
她讓護衛都在大堂坐着歇腳吃飯,在小二帶自己上樓後,報出約好的廂房,從容淡然地推門進去。
廂房挺大,分了裏外兩間,裏間是用一道繪山水的屏風相隔着。
随着她邁過門檻,屏風後也緩緩走出來一個身影。
那人正是許嘉玄。也許是因為相約在外,他沒有穿顯眼的飛魚服,而是一身皂色繡銀色暗紋的窄袖袍子,外頭套了件同色的大氅,身形高大筆挺。
他看過來的眼神十分平靜,或者應該叫無情,毫無情緒那種,就真的只是在看你。俊朗的五官在這相襯下,就有幾分兇惡。
梓妤隔着白紗看得朦朦胧胧,不由得往前走了兩步,綠茵亦步亦趨地跟上。
走近了,梓妤才發現自己與他相比,居然顯得如此嬌小,堪堪到他肩頭罷了。而且他的面容……她伸手緩緩去揭開白紗,半張面容露在明亮的日光中。
許嘉玄一愣。
陳首輔還真是有個大膽的外孫女,居然敢撩開紗來打量他。
而她露出的半張面容明豔,如同半掩在枝葉下綻放的西府海棠,盡染胭脂色。與他對視的桃花眼眼角逶逶上揚,帶着些許好奇和鄭重。慢慢地,她眼裏的情緒越變越複雜,讓他一時也揣摩不透是在想什麽。
正是這時,梓妤完全把白紗揭開,面容清晰展在他眼前。
不同于方才半遮掩,叫許嘉玄微微眯了眼,不得不承認這個表姑娘長得叫人驚豔。被那雙桃花眼盯着看,眸光似霧似水光,直能看亂他人的心神。
他呼吸變得極緩,是身為男人的正常反應。
“許副使?”梓妤似乎終于打量夠了,喊了一聲。
許嘉玄眸光當即恢複清亮。她的聲音竟然與長相有些許出入,十分輕柔,是女孩子獨有的溫婉。
他颔首道:“正是。”
梓妤嘴角慢慢勾勒一個弧度:“見到許副使覺得面善,失禮多看了幾眼。”
她依舊輕聲細語,伸手把帷帽接下,遞給綠茵,大大方方坐下來。
許嘉玄倒沒急着坐,聲線淡淡地說:“無妨。”
“副使不坐?”她側擡着頭,視線就又黏在他臉上了。
許嘉玄大約品咂出她打量自己時在想什麽了。這樣坦然帶疑惑的目光,又說他面善,像在确認兩人是否見過。但他能肯定自己是頭一回見她,也許她遇到過和自己樣貌相似的人。
可她一個姑娘家,這樣坦然地盯着男子看,實在是大膽得叫他都略不自在。他準備有話短說:“你信中說的可是實情?”
“當然。”
梓妤點點頭。
許嘉玄敏銳的視線掃過她,又對上她的眼眸,裏頭只有淺淺的笑意,除此之外無蹤跡可尋。
“好,我信你。我會讓出言不遜的千戶給陳少卿賠禮。”
他爽快,梓妤倒有些意外,覺得他是在敷衍自己。他約她出來,就簡單問這樣一句?
許嘉玄見她眉頭微微蹙起,知道她有所疑惑,心想這表姑娘不但膽大,還十分聰慧。他索性也不再遮掩,朝後頭喊了聲:“出來,你自己與人解釋。”
很快,一個衣着華貴的公子慢騰騰從屏風後挪出來,身形一看便是習武之人,濃眉大眼的,十分英俊。
這是……
梓妤仍坐着沒動,這份鎮定又叫許嘉玄多看她一眼。
方景铄摸摸後腦勺,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朝着梓妤揖禮:“嗯……表、表姑娘,我是衛國公世子,方景铄。”
許嘉玄見兩人能說上話了,擡步就往門口走。
梓妤沉默地擡着眼眸看他,明白他約她出來究竟是怎麽回事了,其實是衛國公世子要見她。
可見她做什麽?
在他經過自己的時候,梓妤倏地一笑,上揚的眼角風情依舊。許嘉玄掃了眼,卻莫名覺得她是在生氣?
“許副使,你面相是有福之人。但今日一觀,印堂隐有黑氣,恐怕要有血光之災。”
她輕細的聲音慢條斯理,聽不出他察覺到的怒意,居然還給他看了面相。
許嘉玄腳步頓了頓,什麽都沒有說,徑直往前走。
方景铄卻覺得新奇,再度喊了她一句,笑道:“姑娘還會看面相。實在冒昧,是因為長輩有所打算,所以我想先見見姑娘。”
後頭已經傳來關門的聲音,梓妤視線重新落在跟前的人身上,淺淺笑着:“所以世子見過後,又有什麽說法?”
方景铄剛才從屏風的縫隙裏已經看見她貌美動人,雖說不該如此膚淺,但誰娶妻不想娶個漂亮的。他先前也是多少有這麽一點擔心她是個無鹽女,現在見過本人,再沒有擔憂了。
他拱拱手說:“說來冒昧,昨日我祖母與我說,想讓我娶姑娘為妻。如今一見,也覺得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
梓妤怎麽也想不到,方景铄只見她一面,就覺得是天作之合,連她的出身也不管了。可他不在意,他母親在意,而且她現在還有點生氣。
氣他們騙她出來。
她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方景铄心裏一喜,趕緊坐到她對面,見她伸手去拿托盤上的杯子。他趕忙也伸手過去,說:“我給姑娘倒水。”
“我不喝水。”
梓妤拒絕,方景铄一愣:“那是……姑娘不必客氣,我不口渴。”
“哦,我也沒想給你倒水。”
那是做什麽?
方景铄盯着她實在好看的臉,滿頭霧水。
很快,他就知道梓妤拿杯子是要做什麽了!
梓妤朝他勾了勾手指,配着溫柔的笑容,叫方景铄心尖都快酥了。他見過很多美人,但沒見過像她這般,勾勾手指就讓他心跳的美人!
他慢慢探近身,見她又示意自己看她拿杯子的那只手。
美人面相生得好,手也生得美,捏着杯子的手指纖細修長,青色的茶杯顯得她指尖雪白如玉。下刻他卻險些沒從椅子裏跳起來,臉色陣青陣白指着咔嚓一聲杯子:“碎、碎了!你的手……”
梓妤随手把碎裂的杯子扔回桌上,又探手去拿另外一個圓滾滾的青色杯子,在他震驚的神色中說:“世子還覺得我們是天作之合嗎?”
方景铄咽了咽唾沫:“……是吧。”
緊接着耳邊又是咔嚓一聲,他驚恐地發現笑着的美人已經眼帶寒霜,剛才能叫人溺到裏的溫柔雙眸,此時冷得叫人哆嗦。
那好聽的聲音也帶着寒意重又問了一遍:“現在還是嗎?”
方景铄僵硬轉動脖子,盯着她手裏裂開的杯子,莫名奇妙地想夾緊雙腿:“不、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方景铄:有種蛋疼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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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方世子是個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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