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許嘉玄從來不知道一只鳥能那麽令人讨厭,讓他忍不住想去扭斷它的脖子。

小東西察覺到危機一般,直打了個哆嗦,扯着嗓子高喊:“小魚救命——”

它又來先聲奪人那套,許嘉玄聞聲變色,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離它遠遠的。

此際,梓妤已經披了外衫走出來,朝看到自己拼命拍翅膀的小東西噓了一聲。正亂吼亂跳的小東西瞬間就噤聲了,轉着腦袋可憐兮兮地瞅她。

“世子回來了。”梓妤上前拍拍它的腦袋,任它朝自己手心裏拱,清亮雙眸看向高大的青年。

許嘉玄繃着臉點點頭,不動聲色掃了眼那仗人勢的鹦鹉,往裏走。

梓妤發現他身上衣裳不是出府前那一件,先示意綠茵安撫好小東西,跟了進去。

寝室內只亮着一支蠟燭,有些昏暗。他身後的影子被投照在屏風上,拉得長長的,正在解襟扣。

梓妤進來,見他一臉不高興,知道是小東西那句臭流氓惹的禍。

她來到他跟前,坦然地說:“你也別生氣,你下午那樣的行徑,小東西剛才沒喊錯。”

許嘉玄擡頭,被她的話噎得不輕。

她在罵他,還是說那只鹦鹉罵他就是她教的。

許嘉玄覺得她真是姑娘家裏頭膽大的,罵他都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他就朝她走了一步,身影籠着她,頗有威懾力:“我是你丈夫,親你叫耍流氓?”她還真是一點也沒有嫁了人的覺悟。

梓妤不虛他,微微一笑說:“你拿我撒氣,就是耍流氓。”

她眉若柳,唇豔紅,下巴輕擡着,這模樣落在許嘉玄眼中就像是在據理力争。

許嘉玄滞了滞,旋即嗤笑一聲解開袍子,甩手挂到架子上。梓妤以為他又要悶葫蘆一樣不理人,眉頭微微蹙起,哪知他居然轉身直接摟了她腰把她往床上一帶。

她被他結結實實壓在身下。

他好像是剛沐浴過,身上還有皂角的清香。她不滿地伸手去推他,他動作快速用寬大的大掌扣住她雙腕,就那麽按到頭頂上。

“耍流氓?陳梓妤,你現在是我妻子,我就是睡了你,也合禮法。你嫁過來前,陳家人沒告訴你這些?”

梓妤平時不拘小節,到底是姑娘家,他太過直白的話讓她臉熱了熱。

這煞神!

她抿抿唇,有些生氣了:“松開,還有我不姓陳。”

許嘉玄一愣。她不姓陳,是的,她只是陳家表姑娘,并不姓陳。他猛然發現自己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

梓妤趁這會要擡腳踢人,他只能松開她手去按她腿,不想給了她機會,雙手快速朝他胸前一推。

許嘉玄被推得往後仰,踉跄站起來,還是退了幾步,差點要撞到屏風。

他沉着臉,梓妤拿眼睃他說:“連我姓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說要睡我,你倒是睡啊。”

許嘉玄又被噎着了,經這一提醒,想起兩人今天還沒去祠堂,族譜還沒有加上她的名字。所以他才一直忽略了她的姓氏。

他神色就有些怪異。梓妤已經氣呼呼地爬進被窩裏躺倒,她都忘記自己多久沒生氣了。

——他有膽倒是來睡!

許嘉玄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想到她的出身,那句你姓什麽到底沒有問出來。

罷了,她那矯情的樣子,問了搞不好又是夾槍帶棒的,他且自己查去。兩人是賜婚,她沒上族譜也不好,傳出去就是他們許家對聖上不滿,族譜明兒就先寫個名吧,查到再補上。

他神色一斂,這刻竟是心平氣和了,回到床上掀開被子靠外側躺下。

梓妤就那麽面朝上木然躺着,他也看着帳頂,不知是想到什麽說:“姑娘家還是溫柔一些好。”

像早上那樣朝他笑着說謝謝時,其實還是挺可愛的,他确實也沒有太讨厭她,就是膈應兩人中間還有個陳家。

梓妤沒作聲,他閉上眼,是有些累,他騎着馬跑了半個京城。回來還得跟她鬧脾氣,這成的哪門子親。

屋裏一片寂靜,許嘉玄似乎是睡着了,梓妤卻有些煩悶。她翻了個身,想着外祖被那戶部侍郎牽扯的事,心裏擔憂,在迷迷糊糊要睡着前又想起剛才兩人那幾句争吵。

真是,她跟一個煞神置什麽氣。他多半因為自己是陳家表姑娘,暗中憋屈得跟什麽似的,才那麽蠻橫,其實早上出門前對她還算溫柔的。

她長長舒了口氣,終于靜下心來,閉上眼入眠。

在她睡着後,許嘉玄卻睜開眼,比昨晚更難耐的感覺一直在他身體裏亂竄,剛才壓她那麽一下,身體就記住了她的柔軟和身前那渾圓的雪山。

他側頭看她一眼。她背對着他,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大紅被褥間,有那麽幾縷就近在他臉側。

他想了想,伸手去勾到指間,用指腹輕輕摩挲着,細滑的觸感覺像是能撫平他此時的煩躁一樣。

許嘉玄再閉上眼,漸漸入睡。

次日,晨光熹微,許嘉玄習慣性地在這個時辰醒來,他發現有輕輕的呼吸打在自己耳邊。

梓妤居然挨着他睡那麽近,似乎她說過她睡相不好的。許嘉玄略擡起頭視線再一掃,果然看到她一只胳膊伸在外頭,可能是屋裏燒着地龍,她熱得把一只腳也探出來壓着被子。

沒有穿绫襪的腳露出雪白圓潤的指頭,腳背亦雪白一片,嬌小玲珑,看起來還沒有他手掌大。

他眯了眯眼,嗓子發緊,有種想伸手去比較一下的沖動,最終還是被他壓制了下去。昨晚她還罵他臭流氓,碰她了,又不知道要罵他什麽。

他沒有強迫女人的嗜好。

許嘉玄就準備伸手去給她把被子掩好,慢慢坐起身,伸出手的時候,餘光掃到手邊有一條被拉直的黑線。

還沒反應過來,梓妤已經吃疼低呼一聲睜眼。

許嘉玄:“……”繃直的黑線是他昨晚纏到指間的發絲。

***

梓妤早上梳頭的時候心疼死了,許煞神扯斷了她好多根頭發。

也不知道怎麽就纏到他手指上,總不能是頭發自己纏上去的。

許嘉玄那頭也覺得尴尬。陳家這表姑娘可能真是專克自己,這才成親兩天,都在她身上栽了幾回跟頭了。皇帝亂點鴛鴦譜,欽天監這八字難道也是随便交差的?

兩人沉默地用過早飯,許嘉玄今天還要外出,用過飯後跟她說去祠堂。本來這是該昨天去的,結果被那只小鹦鹉鬧得也忘記了。

梓妤聞言心頭略有詫異,她都沒想起來這事。

于是兩人便一前一後去了許家祠堂。

劉氏那裏特意交待過不必到正院晨婚定省,雖然沒明說,她猜應該是威武侯的原因。而威武侯似乎就真不理侯府裏的事情,去祠堂也只有她和許嘉玄。

按着規矩祭拜後,梓妤發現許嘉玄盯着放置在偏角落的一處牌位看了片刻,她餘光掃到上邊寫有林氏二字。

——林氏,他的生母。

“走吧。”

在她還想探究他神色的時候,他已經轉身往外去,他挺拔的身姿從面前過,梓妤想起自己五歲時遇到那個哭得眼泡發脹的小男孩兒。

臉上都是淚痕,身上衣裳皺巴巴的,還被只猴兒欺負。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許嘉玄走了兩步,發現她沒跟上,就回頭查看。

梓妤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微微一笑,落滿陽光的雙眸彎成月牙:“走吧。”

許嘉玄被她笑得莫名,看到她腳步輕快地埋過門檻。

她怎麽好像很高興,她那樣笑着的樣子……總是叫人驚豔。

離開祠堂,許嘉玄交待一聲自己還得出府,梓妤居然送他到垂花門,讓許嘉玄對這待遇更加摸不着頭腦。難道是因為他帶她到祠堂,正式定下她是許家婦的身份?

他手指摩挲了下刀柄,眸光一閃,把要揚起的嘴角往下壓。

她還真是矯情。

等許嘉玄離府後,梓妤正準備讓李媽媽着人去問問劉氏做什麽,戲臺子什麽時候再開唱,她好過去陪客人。

成親這幾天,家裏都不會缺來祝的人,有幾位親戚還住在侯府。

倒是劉氏先派人過來,讓她多休息,再晚半個時辰去園子也無礙。

李媽媽聽到前來的丫鬟說這話時神色略奇怪,還偷偷看了幾眼梓妤,心情郁郁,昨夜世子半夜回來後就沒跟少夫人同房。

梓妤不知李媽媽擔憂什麽,樂得有清閑時間,待李媽媽忙別的事情去了,問綠茵有沒有新的消息。

綠茵搖搖頭,梓妤只能再繼續耐心等消息,在中午的時候,總算有消息送過來。

“姑娘,已經查清了,是因年前河南雪災的事情。”綠茵把轉了好幾手才送來的消息慢慢道來,“河南大雪數尺,首輔聽聞百姓鬻兒賣女,且還有幾處也正受雪災,一同禀了陛下。陛下下令赈災。首輔兼着戶部,交待的就那個戶部孫侍郎,不想孫侍郎死後查出幾筆不明的爛賬,是挂在赈災下頭的。”

“您也知道,如今是平王在河南,正好平王有折子送進京,說戶部赈災的款項與公告天下不一。這事情就一下都鬧到首輔身上了。”

居然那麽巧。

孫侍郎噎死就牽出這種爛賬來!

“陛下那頭怎麽說。”梓妤思索着個中巧合問,綠茵搖頭,“如今只命北鎮撫司查,是周錦成領的旨。”

周錦成……梓妤想到他陰暗小人的作态,現在陳家和許家有着關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使絆子,她好半會才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綠茵便在她耳又低語幾聲,提到一個在侯府裏的什麽人,梓妤擡頭說:“過些日子,我再讓她到跟前走動。”

主仆倆說完話,便再回到戲臺子那邊,陪着一應夫人聽戲說話。

梓妤明兒要回陳家,今天的戲散得比昨日早,劉氏拉着她看回門的禮單,幫她一一都打點好。

許嘉玄也在晚飯前回了府,神色略微凝重,他想查的事情并不太順利。進屋看到梓妤正坐在炕上拿着針線繡什麽,那只讨人厭的鹦鹉被放開腳鏈,在炕桌上跳來跳去。

他走過時停頓了會,小東西當即張開翅膀,毛都炸起來一樣,梓妤伸手一拍它腦袋。笑吟吟和許嘉玄說:“世子回來了。”

許嘉玄見小東西縮脖沒吱聲,神色緩和了一些,點頭嗯了聲:“你在做什麽。”

他問起,梓妤雙眼更是笑得彎彎的,還拿起繡棚給他看:“給你繡香囊。”

許嘉玄意外,她居然成親第二天就給自己做針線了,可等到看清那個圖案,臉色一僵。

她繡的怎麽像是只……猴?

作者有話要說:  許嘉玄:我讨厭鹦鹉,更讨厭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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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抓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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