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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松關心的目光投過來,夏逐溪望着她,只是一瞬的相交,驀地移開。
沈靜松跟老板說:“還要碘伏和棉簽,再來兩根可樂棒冰。”
夏逐溪跟着沈靜松走過大樹。
大花壇裏,栀子花苞努力開着。
沈靜松多買了幾瓶水,讓夏逐溪坐在花壇邊冰敷,自己用常溫的給她沖洗傷口。
夏逐溪低着頭沉默,沈靜松給她擦藥。動作很輕,白棉簽蘸過碘伏染黃,打着圈塗抹擦傷,等藥水幹掉,再噴嶺南白藥。
“很疼吧,吃根棒冰感覺會好一點。”沈靜松撕開包裝,“你喜歡的可樂味。”
“謝謝。”夏逐溪接過棒冰,啜一口,甜絲絲的味道沁進心裏。原來沈靜松不只可以記住裴梓瑩的私密物品放在哪,也可以記住夏逐溪喜歡什麽味道。
手裏捏着的棒冰被輕輕碰了一下,沈靜松用棒冰跟她“幹杯”。
沈靜松坐到她身邊,和她差不多高,肩膀貼着肩,“你怎麽受的傷,可以和我聊聊嗎?”
沒想到第一個關心她痛不痛、為什麽受傷的是來家裏做客的沈靜松……
夏逐溪抹了下眼角,別過臉,讓花樹的陰影掩蓋眼底的淚光。她的聲音有點沙啞,故作平靜,“我爸我媽都沒問我為什麽打架。”
沈靜松是個認真的傾聽者:“那你只告訴我,我替你保密。”
事情很簡單,夏逐溪在步行街溜達的時候看到幾個小男生欺負女生。
為首的那個掀小女生的裙子,大聲說女生裏面穿的什麽顏色,其他男生跟着起哄,小女生委屈得哇哇大哭。
夏逐溪一氣之下把掀裙子的男生揍了,然後男生家長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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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就這樣了。
夏逐溪無所謂地聳肩:“反正我挨打挨罵慣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又說:“謝謝你......靜松姐。”
呼……
聽到沈靜松低低嘆氣,夏逐溪看過去,沈靜松玉指纖長,指尖擦過她的耳朵,在她發頂輕輕揉了一下,“夏逐溪,你很棒。”
耳朵被碰到的地方有點燙,心口有點暈,輕飄飄。夏逐溪不自覺地摸耳垂,低頭看地縫裏的螞蟻,小聲:“沒什麽,路見不平。”
傷口都沒那麽痛了。
夏逐溪咬着可樂棒冰,餘光偷瞥沈靜松,晚風吹拂她的裙角,沈靜松安然仰望天空,揚起的下颌和脖子劃出優美的弧線。
日落的天空像畫了胭脂紅的深藍幕布,沈靜松是紅藍裏的一道白。
像雪的淡香飄來,撫平夏逐溪內心的躁動。
她享受着微風,閉上眼,仿佛置身廣袤的雪森——沈靜松是落在松枝的雪花,清澈的溫柔。
......
不知誰提了一句初升高補習,夏媽媽上了心,覺得縣城的補習班水平不夠,讓裴梓瑩給夏逐溪補習。
對于這個提議,教課的和上課的都叫苦連天。
“一個公式三天了你還沒記住?夏逐溪,我叫你姐姐,你放過我吧。”
“你以為我不想解脫嗎?你去跟媽說。”
夏媽媽樂于看到這種姐妹相親的學習場面,于是在上午課和下午課的基礎上,又貼心地增加了家庭晚自習。
晚自習不講課,裴梓瑩發卷子給夏逐溪做,第二早改,然後講題。
某天晚上裴梓瑩說第二早要進市區,提前改卷子,好巧不巧夏逐溪錯的非常多,把裴梓瑩氣得血壓飙升,“夏逐溪你是豬啊?這個方程我講過七八遍了,你還錯,六道大題錯五道,還有一道空着,等我給你做嗎!”
“吵死了,錯就錯,嚷嚷什麽,你以為你講得就好了?一次一個說法,上次你講的公式就和書上不一樣。”
“那是你笨,看不懂變形公式。”
來送水果的沈靜松把她們分開:“好了,都休息會兒。”轉向裴梓瑩,“你也累了,明天還要早起,你最喜歡賴床。”
裴梓瑩倒進床裏,眯眼看沈靜松,“定好鬧鐘,你醒了再叫我。要不是你非要去看那個什麽寺,我怎麽可能犧牲睡懶覺。”
沈靜松的語氣帶上夏逐溪從沒聽過的撒嬌:“梓瑩,你答應我的。”
夏逐溪盯着卷子,幾個紅叉格外刺眼,聽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胸口煩悶,手裏的筆攥得緊了些。
那兩人又聊了一會,輕盈的腳步聲走近,夏逐溪聽見沈靜松說:“小溪,我給你講題好嗎?”
裴梓瑩起身走到門邊:“沈靜松你得了吧,她笨死了。”
夏逐溪啪的把筆摔在桌上,沈靜松落下手,輕柔地撫在她手背,夏逐溪感受着她指尖的溫度,深深吸一口氣,把到嘴邊的髒話壓回肚子。
沈靜松走到裴梓瑩跟前,燈光在她眼裏點星:“就你聰明。”
“不聰明你跟我回家?”裴梓瑩微揚下巴,沈靜松低頭斂眸,偷彎着嘴角把她關在外面。
夏逐溪看着她們,不知怎的,心裏發脹,又酸又澀。
目光黏着在沈靜松彎起的唇角,她的唇是那麽飽滿晶瑩,被雪白的臉龐襯得紅潤嬌豔。她笑起來,欲語還休,是多麽的嬌嬈……
沈靜松上課夏逐溪意外的聽話,裴梓瑩樂得做甩手掌櫃。
這是夏逐溪第一個認真學習的暑假。她按時完成沈靜松布置的每一道習題,聽她講課,看她批閱。
淡香柔柔的飄在身邊。
夏逐溪趴在桌上,一瞬不瞬地看沈靜松批改卷子。
沈靜松的眉毛細細彎彎,像《紅樓》裏寫的罥煙。沈靜松的眼睛清亮妩媚,像天上高懸的明月。沈靜松的......
她的視線定在沈靜松鎖骨的小痣,有剎那的沖動,想摸一摸。
“小溪,你很聰明,我講過一遍的知識點你都能理解。”沈靜松擡頭,夏逐溪連忙挪開視線。
沈靜松壓低聲線:“你不是學不好,你是不好好學。”
夏逐溪目視其他,不出聲。
沈靜松把手機放到她面前,夏逐溪看屏幕,是職業賽車手的資料。
沈靜松:“小溪,想要F1的皇冠嗎?”①
夏逐溪兩眼發亮,用力點頭,“嗯!”
沈靜松調出一個大學的官網:“J大的汽車工程專業很有名。你想,以後你開賽車了,別人問你流線設計怎麽樣,你總不能不懂吧?”
夏逐溪臉頰微紅,重重點頭,沈靜松露出和煦的笑容,手指從夏逐溪發頂掠過,“J大的分數線很高,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拿下。”
眼圈和心口微微發熱。
夏逐溪疊起手臂,下巴枕在胳臂,抿起嘴唇。相信……爸媽和姐姐從來沒有對她說過相信。她對賽車有信心,可是讀書考試她真的可以嗎?就算學習再努力,成績也比不過裴梓瑩,爸媽依舊不喜歡她……
沈靜松清亮的眼睛仿佛将她晦暗的心靈穿透,啓唇:“夏逐溪,你不必比誰更好。”
“你就是你,熱情勇敢,奔馳在賽道的光芒。”
“你就是最好的夏逐溪。”
滾燙的眼淚還是不争氣的掉出來,夏逐溪捏皺卷子,把臉埋進手臂。
她會的。她會拿下J大,她會馳騁F1,她會戴上皇冠。
她會成為沈靜松相信的,最好的夏逐溪。
......
夏天在不經意之間悄悄溜走。
轉眼八月收尾,開學在即。
最後一次補習的夜裏,夏逐溪向身邊看去。
沈靜松撫摸着桌上裴梓瑩的照片,缱绻溫柔。
夏逐溪黯然,旋即藏起苦澀。她彎了彎嘴角,在卷子寫下一串又一串字符,也将那個不可奢望的名字深深寫在她的心底。
沈靜松。沈靜松。沈靜松。
沈靜松。沈靜松。沈靜松......
卷子都塵封在縣城老房子的紙箱裏,那個名字,塵封在十四歲的夏天。
後來,裴梓瑩赴法國研讀編導,聽說和沈靜松友情決裂,斷了往來。
夏逐溪再也沒有見過沈靜松。
*
*
二十三歲這年,盛京市的春來得早,幾場細雨飄過,綠意盎然,陽光一天比一天明媚。
繁華的市中心,景悅大酒店标志性的三角大樓矗立在大片草坪中,旋轉門外挂着巨幅海報:
恭祝
厲涵先生&裴梓瑩小姐
良緣喜結成訂婚,佳偶天成定三生
酒店大廳,西裝禮服的高挑女人立在紅毯盡頭,身旁是簽到牆。落地窗環繞,女人橙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泛着溫暖的光澤。
“小溪!都長這麽大了!”
夏逐溪聞聲擡頭,太陽照亮她的臉龐,五官立體,睫毛的陰影落在挺直的鼻梁。
豐滿的中年婦人聲音激動:“記得我嗎,我是表姑,你中考暑假回縣城,我們一起吃過飯。”
旁邊的年輕姑娘更激動:“媽,叫夏神!逐溪姐現在是飛廉車隊的王牌,F3直升F1的神話!”
兩年前夏逐溪刷新F3記錄,越級拿到F1資格,一戰成神,賽車圈的粉絲對此津津樂道,給她取了夏神、賽車女王等稱號,應援喊起來那叫一個狂熱,夏逐溪剛開始還不好意思,慢慢也就習慣了。②
夏逐溪微微一笑,遞給她們簽名筆。
簽到牆滿滿當當,賓客到的差不多了。
夏逐溪對照簽到表,把沒簽到的名字圈出來,翻到末頁,筆落在最後一個,停頓,多次确認名字和身份信息都沒錯,才把那個名字勾出來。
呼吸滞緩,手重重地一撇,筆尖在那三個字旁邊留下一點墨痕。
空中僅剩的兩片雲彩飄走,陽光放肆地湧入大廳。紅毯上落下一只銀色高跟鞋,裙裾擺動,筆直的長腿邁着優雅的步伐朝大廳走來。
旋轉門外小小的騷動,夏逐溪放下簽到表,循着聲響緩緩擡頭。光太亮,夏逐溪眯了眯眼,盛光裏,雪白的身影由小變大,由模糊變得清晰。
女人膚白賽雪,清逸絕塵,高開叉長裙包裹纖細的腰身,雪松香水在半空擴散。
“簽到。”她停在簽到牆對面,妝容精致,神情疏漠,等待接待員給她簽名筆。
夏逐溪忘了動作,捏着筆失神,安靜了兩秒,她開口,聲線有點顫抖:“靜松姐。”
“你是?”沈靜松雙目流露出陌生,長長的耳飾搖了搖,垂在鎖骨的小痣旁。
夏逐溪眼睛酸脹:“我......”
九年了,她不記得了。
是啊,她們只是在某個夏天有過短暫的交集,她只是她曾經“閨蜜”的差勁妹妹,她怎麽會記得呢......
“我喜歡你演的劇,我是你的粉絲。”夏逐溪強忍着酸澀,彎起嘴角遞給她筆。
沈靜松接住,貼着她的肩膀擦身而過。
“好久不見,小冠軍。”
夏逐溪驚愕地轉頭,沈靜松驀然回首,兩人視線交融,沈靜松笑容明燦,如春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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