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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着藝術裝置的穹頂之下,L型樓梯從二樓餐廳盤旋至簽到大廳。
夏逐溪靠在樓梯中央的玻璃護欄,單手滑手機,家庭群消息裏有訂婚宴的時刻安排表:
9:00am......簽到
11:30am.....午宴
3:00pm......訂婚儀式
6:00pm......晚宴
她要監督所有引導賓客的環節,簽到已經完畢,接下是午宴進場。有酒店的迎賓負責指引,她偶爾看看情況就行,但她還是選擇守在樓梯口,去餐廳的必經之地。
大廳的賓客陸陸續續前往餐廳,電梯門口聚集大部分客人,少部分選擇從樓梯上去。
夏逐溪目迎一位位熟悉的不熟悉的客人,然後見到了她等候的那一位,輕快地走下臺階,“靜松姐。”
沈靜松不喜歡人多,夏逐溪覺得她會選樓梯。
先前沒注意,現在仔細看,沈靜松穿着高跟鞋才跟穿低跟皮鞋的她視線齊平,沈靜松拿着一只墨綠色刺繡手包,對她露出微笑,“長這麽高。”
夏逐溪:“嗯,高中那兩年長得比較快。”
“這樣。”沈靜松微抿紅唇,點頭,耳飾跟着她的動作輕搖。
夏逐溪帶她找到座位名牌,淺香槟色紗簾旁,桌布上壓着鮮花和小方巾。
沈靜松的座位安排得很偏,離餐臺和主桌都很遠,沈靜松安然落座,夏逐溪把擋在她座位後面的花籃移開,從這個位置可以望到主桌,正對夏逐溪的名牌。
“靜......”夏逐溪轉臉,沈靜松揚着頭,目光很遠,在偌大的餐廳裏來回掃圈,像在尋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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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逐溪垂眼,欣悅的神色淡下去,沈靜松過了一會才回頭看她,“謝謝,不打攪你了。”
不打攪你了,潛臺詞:你可以走了......
夏逐溪想問她是不是在找人,想找誰,是不是......裴梓瑩......
到底沒能開口。
夏逐溪又把剛才搬走的花籃挪回去,擋在座位和主桌的方向之間,這樣既望不見夏逐溪的名牌,也望不見裴梓瑩的。
怎麽都想不到沈靜松會來參加裴梓瑩的訂婚宴。
夏逐溪高一,裴梓瑩大四的寒假,夏媽媽問裴梓瑩:你那個漂亮的演員同學呢?都在盛京,叫上一起去滑雪。
裴梓瑩窩在沙發看電影解析,滿不在乎:早掰了,帶什麽帶。她性格挺怪的。
夏媽媽有點惋惜:是嗎?我看着她聰明又懂事。诶,什麽叫掰了?又不是談男女朋友......
掰了。
裴梓瑩對家裏說友情決裂,但是夏逐溪明白,就是分手。
夏逐溪沒再從裴梓瑩那聽到過任何有關沈靜松的消息。之後裴梓瑩在國內國外有過許多“閨蜜”,但都不會帶回家。
為什麽掰了?
那個夏天以後,沈靜松和裴梓瑩發生了什麽?
分開後沈靜松怎麽樣了?
沈靜松還......喜歡裴梓瑩嗎......
喜歡的吧。
不然為什麽來參加裴梓瑩的訂婚宴,坐在最偏的座位,還滿廳堂搜尋裴梓瑩的身影......
一叢花籃擋住了夏逐溪遙望沈靜松的視線。
她看着桌上的澳龍、大蟹,興致缺缺。桌上的人聊了什麽都她沒聽進去,時不時有人來推杯換盞,她笑着應付。
裴梓瑩風姿綽約,握着高腳杯過來,在她身側低聲:“周圍這三桌的人你都客氣點,別給我丢臉。”
夏逐溪冷淡地瞥她一眼,沒吭聲,裴梓瑩熱情洋溢地問候貴賓,“魏總,請您可不容易......”
夏逐溪對裴梓瑩費盡心力請來的這個總那個總沒興趣,大多是厲涵那邊的人脈。厲涵是裴梓瑩的未婚夫,厲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從小傾慕裴梓瑩。裴梓瑩以前看不上他,不知道為什麽去年突然接受他的追求,沒處多久便見家長,厲、裴兩家又有商業合作,順利訂婚。
準姐夫對夏逐溪的态度比姐姐好很多。
厲涵看夏逐溪沒怎麽吃,詢問她是不是菜式不合味口,可以單獨給她點餐,還說嫌悶可以出去玩,不用在意繁文缛節。夏逐溪對他笑了笑,說:“我挺好的,謝謝姐夫。”
午宴開始沒多久,客人已大多不在座位上,舉着酒杯三三兩兩地談笑。
夏逐溪離開主桌,從餐臺拿走一杯勃艮第,向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夏神!碰一個!”途中遇到一些熟面孔,夏逐溪舉起酒杯當一聲,不做停留。
經過淺香槟色紗簾,夏逐溪放慢腳步,假裝閑庭信步。
角落裏的桌子已經空了,賓客都往餐廳中心聚集。夏逐溪打亂悠閑的眼神,四顧搜尋,在餐廳另一端的餐臺邊找到了她想要的白色身影。
幾位貴太太聚在一起。
“哦,姓沈,不出名啊。”裹着皮草的盤發太太說,她問身邊的同伴,“你們聽說過嗎?”
另幾位太太搖頭:“沒有。”
“從沒聽說過。”
“我只演過些小角色。”沈靜松略微颔首,青絲垂落,唇角的微笑溫馴謙和,眼底卻透着清傲的光。
盤發太太抱胸昂首,目光輕慢地打量她,“那難怪了。我家老郭什麽地位你也知道,國內首屈一指的名導。不是我不通情達理,想要入他的選角,自身本事要硬,不是你說兩句誠心誠意會努力就能試鏡的。”
說着,郭太太用長長的指甲挑了一下沈靜松的下巴,沈靜松微微蹙眉,郭太太的手拿開,沈靜松雪白的下颌出現一線微小的紅痕。
郭太太嗤笑:“你擠進厲總和裴導的訂婚宴都想破了腦袋吧。”
“靜松姐是我請來的。”
衆太太擡頭,夏逐溪笑容爽朗,闊步而來。她停在沈靜松身側,雙目盛滿她的容顏,“靜松姐,吃的還合味口嗎?”
沈靜松的表情有小小的吃驚,旋即清淺一笑,“嗯。”
郭太太瞬時換了副面孔:“小溪,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上周我還跟你媽媽說,叫你有空和厲涵、瑩瑩一起來我家坐坐......”
夏逐溪維持體面的微笑,轉過頭,憎怒地皺眉。
她和沈靜松走到餐廳邊緣的隔斷後面。
兩棵綠植把滿廳喧繁阻隔在外。
兩秒的安靜,夏逐溪在西裝衣包裏找出一張純水濕巾,想擦拭沈靜松下颌的細傷,又覺得逾矩,便遞到她手邊,“我去找服務生拿點藥。”
沈靜松垂着眸子,嗓音低柔,“這麽小的傷,沒關系的。謝謝你。”
夏逐溪看着她,眼裏波光起伏,“今天你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謝’。”
沈靜松彎了彎明亮的眼睛。
陽光籠罩景悅酒店,全景套房的陽臺春意暖融。
果拼鮮豔誘人,草莓上插着小花造型的小叉。
夏逐溪拈起一顆給媽媽:“媽,我說真的,幫我約一下郭攸導演,我請他吃飯。”
“我說你怎麽突然這麽黏我,哼。”夏媽媽攘她,“下午你姐姐就要舉行訂婚儀式了,你來跟我說這些。”
夏逐溪拉她胳膊:“媽,你和郭導不是老鄉嗎,就約個吃飯的事。”
晌午太陽曬得人犯困,夏媽媽受不了小女兒纏,想回室內午休,稍微上了點心,“你找郭攸不會是想塞人進組吧?他正在籌備一個古裝大ip,演藝圈不知道多少雙紅眼睛盯着。”
“媽~我最美最善良的媽媽~你幫幫我嘛,我保證聽話,陪你旅游,給你按摩——”夏逐溪抱住她撒嬌。
“哎呀,行了,我只能幫你牽個線,就像你說的單純請吃飯。郭攸工作嚴謹,對藝人要求很高,憑關系塞不進去,勸你別抱希望。”夏媽媽邊翻通訊名單邊說,“你有塞人的心思,不如多幫你姐姐拓展資源,她也要拍新電影,缺人。”
“......”得了吧,就裴梓瑩那新項目,她寫的劇本夏逐溪只看了開頭就一臉懵,根本看不懂講的是什麽,爸爸都不願意投錢,能拉到投資就怪了,也就姐夫為愛擲千金,投了點前期的啓動資金。
夏媽媽起身,撈起躺椅上的薄毯,“我回屋睡會,下午在花園草坪舉行儀式,你記得幫你姐提前調試設備,必須萬無一失!”
夏逐溪托腮不情願:“知道了。”
就知道使喚她。
正午室外沒什麽人。
夏逐溪坐在灌木長廊裏調試音響和燈組。早先設備師都檢查過了,裴梓瑩對外人都不放心,要她全部再試一遍。
調試完畢,沒有問題,夏逐溪在微信上給裴梓瑩發了個OK,看到媽媽發來郭攸的私人電話。
她坐在高腳凳上,一只腳踏在花壇邊沿,另一條長腿大剌剌地垂着,兩只手拿着手機,琢磨怎麽幫沈靜松牽線。
沈靜松也許不是為裴梓瑩來的,而是為了郭太太和郭導電影的試鏡機會。這樣想時夏逐溪酸澀的心好受了一點。
但是很快她又感到更加難過,沈靜松在一群貴太太面前折辱的畫面分外紮眼,她低頭不發、眼底倔強的模樣在夏逐溪腦海揮之不去。
沈靜松......夏逐溪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你還沒加她企鵝號?”裴梓瑩的聲音從耳後響起。
夏逐溪手一抖,手機磕到地上,連忙撿起來擦掉灰塵,她滑開鎖屏,退出搜索賬號的資料界面。
剛才出神,鬼使神差地又搜了沈靜松以前的企鵝號。九年來,她數不清在多少個難捱的夜晚點開搜索欄,找到沈靜松的企鵝資料發呆,看看她有沒有更新簽名,有沒有上傳新的照片牆,有沒有改昵稱,有沒有換頭像。
考試失利了,比賽輸了,訓練受傷了......不管多困難多痛苦,只要看到沈靜松的企鵝賬號,她的內心就能平靜下來,慢慢恢複能量。
裴梓瑩親自檢查Led屏幕,等會要播放訂婚視頻。
她看了眼夏逐溪,語氣調笑,“看到你偶像了?厲涵給我的校友群發邀請函,我沒仔細看,要是早發現就把她的那份剔了。她還真是敢來。”
夏逐溪用話筒敲她背:“不許你這麽說我偶像。”
裴梓瑩莫名其妙:“她就是個小三線,演的都是配角,一部出彩的作品都沒有,有什麽好粉的。”伸手要戳她腦袋,“你的眼光被狗叼了,出門在外別說是我妹。”
“呸!”夏逐溪歪頭躲開,跳下高腳凳。裴梓瑩的眼光才喂狗了。不,不是喂狗,是瞎。
“當初你找我要她企鵝號,給你你不加,現在看有什麽用?快十年的老號,她早就不用了。”裴梓瑩檢查完Led離開,話音越來越遠。
快十年。
夏逐溪看着手機,指腹在屏幕上輕輕滑,黑白的頭像在資料框裏沉默。
是啊,早就不用了。
人有幾個十年?又有誰會停在過去?
夏逐溪,該從時間裏走出來了......
“怎麽不加?”聲線清越,如山泉泠泠。
“?!”夏逐溪驚異地轉頭,這一次她抓得穩,手機沒掉。
沈靜松從山茶灌木後面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天空蔚藍如洗,綴着幾點白雲,粉嫩的花朵襯在她嬌柔的臉龐。
她傾身越過花團,眸光從夏逐溪錯愕的神情掠過,斂眸勾唇,慵懶的眼梢看在夏逐溪眼裏有一絲妩媚。
“加個好友咯。”沈靜松按下夏逐溪手機裏的企鵝添加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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