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裴家住的是十幾年前的別墅, 裝潢有些老舊，但各式陳設無一不在向客人展示房主的奢華。

夏逐溪攬着沈靜松慢慢走，腳下鋪滿紅地毯, 玄關至客廳有一條走廊，挂滿裴氏夫婦和名門權貴的合影。

最大的一幅鎏金相框裱在走廊終端。

那是盛京中心的大領導和片區負責人的握手合影，裴建勳作為背景板站在後面, 笑得格外燦爛。

“......”夏逐溪每次經過這幅照片都倍感尴尬，摟住沈靜松加快腳步。沈靜松看過每一張相片，神色平靜，在夏逐溪摟緊她的時候往夏逐溪懷裏貼近。

出了走廊，視野豁然開闊, 巴洛克水晶吊燈晃得人頭暈。

咖啡色壁紙和格紋大理石地板相接, 牆邊豎着一排中世紀騎士盔甲。

美式真皮沙發上端坐兩人，巨幕電視正在播放國際財經新聞。

夏潔做了新發型，滿戴祖母綠, 最先發現她們，“來啦？”打量沈靜松，“小溪的媳婦？”轉身對着裴建勳，“好眼熟。”

裴建勳面色深沉, 對夏逐溪和沈靜松說：“坐。”

夏逐溪先扶沈靜松坐下，再坐在她旁邊，向父母介紹：“爸，媽, 這是我太太，沈靜松。”

沈靜松溫文爾雅：“伯父伯母好。”

此前她們商量過, 認為不必改口。一來心裏膈應，二來還沒正式辦婚禮, 三來裴建勳和夏潔不見得樂意。

“你好。”夏潔盯了沈靜松一會，噢一聲，偏向裴建勳，“我想起來了，老郭新電影裏面，在湖上飛來飛去那個，當時我還跟你說這姑娘漂亮呢。好像還是瑩瑩的同學，以前在老家見過。”

裴建勳點點頭。

夏潔跟沈靜松說：“娛樂圈很辛苦哦。”

Advertisement

沈靜松禮貌：“工作都要努力的。”

夏潔在網上搜沈靜松，一驚一乍，“呀！你還有這麽可憐的爆料啊！”連忙給裴建勳看，“貧困山區小姑娘幸得支教老師收養，長大考進A影成為明星。”

“多年龍套，爬到三線，近期攀上神秘關系出演《八聲甘州》谪仙苒苒。親生父弟化身吸血狂魔，旗風廣場賣慘追債......”

夏潔念到“攀上神秘關系”時，裴建勳的濃眉皺得極深。

夏潔問夏逐溪：“你姐訂婚的時候你纏着我找郭攸，是為她？”

夏逐溪沉聲：“為我自己。”

“哎喲。”夏潔再看沈靜松，眼神玩味，“都說娛樂圈的‘心思聰明’，确實噢。”

“媽！請你尊重我太太——”

夏逐溪陡然怒聲，沈靜松落手覆上她，示意無礙，眼底的神色已與剛才的禮貌不同。

她朝夏潔微笑：“伯母說的是。我身世坎坷，多虧了小溪才克服許多困難，生活變得好溫暖。我能拿到《八聲甘州》的角色确實攀了關系。”

“老郭是我同鄉，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夏潔笑容虛浮，別過頭，撫了一下胸前的祖母綠。

沈靜松繼續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郭導一聽是伯母介紹的就避而遠之，還得說是夏神的朋友才肯見上一面。”

夏潔的手停在半空：？

對面沙發上，沈靜松嬌軟地伏進夏逐溪胸懷，“所以說啊，能嫁給夏神是我的福氣。”

媚眼如絲，蜜唇嬌豔，把娛樂圈的“心思聰明”演繹得淋漓盡致。

懷抱溫香軟玉，夏逐溪有點發懵。

千嬌百媚地投懷送抱不是沈靜松的風格。

但是這樣秀恩愛的演出很有趣不是嗎？而且夏逐溪的私心是想要的......

沈靜松圈住夏逐溪脖子，跟她對眼神，夏逐溪會心一笑，為她整理碎發。

走廊傳來腳步聲，夏逐溪握着沈靜松的軟腰擡頭，裴梓瑩帶着一個甜心辣妹走進來。

裴梓瑩一眼看到摟抱的兩人，冷笑，“夏逐溪，這就是你老婆？”

夏逐溪沒有回她，對沈靜松道：“靜靜，這是我姐姐裴梓瑩，你還有印象嗎？”

沈靜松笑道：“老同學嘛，表白牆風雲人物。”

原本還有些擔心沈靜松見到裴梓瑩會觸發陰影，沒想到沈靜松應付自如，夏逐溪稍微放心。

而沈靜松不僅應付自如，還能聯合我方，主動出擊。

見過粉紅色的炮.彈嗎？

這就來了。

沈靜松轉向裴梓瑩：“梓瑩，你的訂婚宴我還和小溪一起給你唱了歌呢。”

末了，跟夏逐溪咬耳朵：“你彈琴的時候我都看醉了。”

夏逐溪臉熱：“你唱歌的時候我骨頭都酥了。”

這不是演戲，是往昔的真情揭秘。

客廳裏其他人：“......”

沈靜松友善地關心裴梓瑩：“你和厲總什麽時候結婚呀？”

裴梓瑩的臉色頓時沉了些。

厲涵早就想結婚了，裴梓瑩一直在拖，對于這點裴氏夫婦也很惱火，裴建勳說：“是啊瑩瑩，小溪都領證了。按照禮數，你得在今年完婚。”

裴梓瑩旁邊的肖芸眉頭皺了一下，也看向她。

裴梓瑩還是那句：“我和厲涵知道安排，不用你們瞎操心。”

裴家的餐廳很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厲涵出差不能來，六人圍滿圓桌。

裴建勳問沈靜松的職業規劃：“成家了該考慮轉行，戲子在古代稱作下九流。”指一指裴梓瑩：“瑩瑩讀編導的時候我就跟她說，不能和戲子結婚。”

沈靜松很高興：“幸虧您沒和小溪這麽說。”

裴建勳：“......”他的确沒像對裴梓瑩那樣關心過夏逐溪。

沈靜松挽住夏逐溪臂彎，靠一靠她的肩膀，“我們小溪最喜歡看我演戲，是不是呀？”

夏逐溪摟她：“當然，我是靜靜仙子的粉絲頭子。”

沈靜松開心：“那我要演一輩子。”

餐桌上其他人：“......”完全插不進話的程度。

菜上齊了，夏潔調菜，要把夏逐溪面前的東坡肉換到裴梓瑩面前。

沈靜松按住夏潔：“菜是放對了的伯母，小溪愛吃東坡肉。”

夏潔：？

接着，沈靜松把裴梓瑩面前的鮑汁海參端到夏逐溪碗邊，把泡菜給裴梓瑩，“小溪運動量大，要多吃高蛋白。”

她主動盛了五碗清湯松茸，禮貌地先給長輩，“伯父請。”

裴建勳露出一絲滿意：“嗯。”

然後沈靜松把最大的那顆松茸舀進夏逐溪的湯碗。

裴建勳：？

噗嗤。

夏潔和裴建勳的表情......夏逐溪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不能笑，忍住。

沈靜松略過裴梓瑩，把第五碗湯給肖芸。

肖芸詫異：“謝謝。”

沈靜松眸色清明：“你是梓瑩的閨蜜？”

肖芸本就是個偏份，保持乖巧，“嗯，我們在法國念同一所學校，我是她學妹。”

沈靜松莞爾：“你們法國的學校有表白牆嗎？”

肖芸高中就出國了，不是很懂，“啊？”

沈靜松說：“A影有，你有空可以翻翻表白牆歷史，很精彩。”

裴梓瑩拿過沈靜松手裏的湯勺給自己盛湯：“幾百年前的玩意，早删完了。”

沈靜松笑了笑，沒說話。

動筷子之後沈靜松都很安靜。

她跟夏逐溪講了一些婚禮的事宜，偶爾回答幾句夏潔的問題。

至于裴梓瑩，一個眼神都不想搭理。

夏逐溪吃着沈靜松給她夾的芒香鹌鹑，見她眼裏的光澤重歸恬淡，知道靜靜仙子的氣這才消了。

她的仙女老婆發起脾氣來又護短又秀，簡直不要太可愛。

奇怪的是，經過沈靜松這麽一通鬧，裴建勳和夏潔反而收斂了些。

吃過飯，夏潔對她們說：“厲涵明天回來，你們在家住一晚，明天見過他再走吧。厲氏和楚家也算有點生意往來。”轉向沈靜松，“姐夫還是得見一面。”

潛臺詞就是幫厲涵跟軒轅集團牽線呗。

夢裏什麽都有。

夏逐溪帶沈靜松回家，就是告訴家裏她的新娘是誰。家裏同不同意，哪些家庭成員見不見，無所謂。

今天已經讓沈靜松受委屈了，夏逐溪不願意在裴家過夜，剛想拒絕，沈靜松先她一步答應下來。

夏潔笑道：“好。小溪房裏的被子比較短，我讓阿姨給你們換大的。”

不過幾天的時間，裴梓瑩的劇本又堆進了夏逐溪的房間。

“說不聽了！”夏逐溪踢一腳，彎腰要搬。

“我看看呢。”沈靜松拿了一本，夏逐溪便放下沒動。

沈靜松翻了兩頁，颦眉，“好爛。”

夏逐溪發誓，這是她這幾年聽到過對裴梓瑩劇本最精準的點評。

沈靜松跳着翻了幾頁，把劇本丢到一邊，然後饒有興致地觀察夏逐溪的書櫃，“我能看看嗎？”

夏逐溪笑着點頭：“我的房間你随意。”

書櫃裏大多是汽車工程學教材，還有一些健身類和戶外類書籍。

最頂格整齊放着少年和青年卡丁車的獎杯。

書櫃最底層有一個藏在賽車模型後面的小抽屜。

沈靜松握住圓圓的把手，夏逐溪驚慌，“那個不行！”

沈靜松：“不行？”勾唇：“有青春期小秘密？”

夏逐溪羞窘：“嗯。”

沈靜松湊近她耳朵：“高中的時候暗戀哪個小女生？”

夏逐溪猛然：“沒有！！！”主動拉開抽屜：“看吧......”

夏逐溪別過臉，聽到沈靜松把手伸進抽屜發出的沙沙聲，想象沈靜松看到她那些藏品的畫面......

臉已經熟了。

耳邊傳來沈靜松的驚嘆：“《緋·浪漫》你都有啊！”

一本陳年的言情雜志舉到夏逐溪面前，封皮上的平面模特是二十出頭的沈靜松。

天，這算是蒸煮下凡公開處刑吧。夏逐溪靠在書櫃門上，想鑽進被子裏。

校門口文具店十塊錢一盒的影視角色明信片，還有兩塊錢一張的明星貼紙，勾起了沈靜松勤工儉學的回憶，“那個時候我還是龍套，沒想到都有衍生啊。”

她指着一張精心剪裁過的貼紙，她演的小龍套被貼在剪貼本的正中央，而貼紙的主角作為“買椟還珠”的“珠”粘在背頁，“好厲害！我都差點沒找到我。”

夏逐溪覺得快不行了，要冒蒸汽，“靜松姐，看完了嗎？關上吧？”

沈靜松：“卡套上面我的照片是定做的嗎？”

夏逐溪扣書櫃邊邊：“是。”

沈靜松：“咦，這是合成照？”

夏逐溪瞄一眼，要寄。

她都忘了她還有一本自洗的p圖影集。應該是剛上大一，那會特別流行把明星的寫真摳下來，用圖片大師之類的軟件p成各種pose的合影。夏逐溪不僅p了幾十張，還洗出來存了一本影集。

真繃不住了，夏逐溪彎腰合掌，“靜松姐，請為你粉絲的追星夢保留最後一點隐私。”

沈靜松拿出手機，翻一頁影集，拍一張。

夏逐溪手足無措：“靜松姐，饒了我好不好。”

沈靜松垂着纖長的眼睫，沉浸而溫柔，“都變成真的就好了。”

都變成真的？

“你看這張是不是這樣。”

柔軟的身子貼近，沈靜松雙手穿過夏逐溪的胳膊，下巴靠在她的頸窩，舉起手機自拍，比了一個Y。

桌上，那張合成圖裏兩個人的姿勢也是這樣。不同的是，抱着另一個人比Y的是夏逐溪。

鼻息灑在耳根，雪香環繞，夏逐溪的呼吸慢節奏。她緩緩包住沈靜松的手，按下快門，“是。”

書櫃的玻璃映出燈光斑駁，兩個身影學着一張張圖片變換一個個姿勢，閃光燈明滅，記錄下每一彎上揚的嘴角。

......

冷氣28度，不熱，不冷，剛剛好。

被子柔軟，不長，不短，剛剛好。

小燈溫和，不亮，不暗，剛剛好。

兩個人趴在一個被窩，有你，有我，剛剛好。

夏逐溪抱着枕頭，側着臉，暖黃的燈光照在她臉龐，兩眼亮晶晶，沈靜松單手撐着下颌，白淨的手指翻動書頁。

她們之間，攤着那本沈靜松做封面的《緋·浪漫》。

“這篇，《如我這般愛她》。”沈靜松指着目錄。

夏逐溪彎眼，搖頭。

“嗯......”沈靜松攏過搗亂的長發，重新猜，“這個，《心動超速》。”

夏逐溪偷偷吹她的發絲，搖頭。

沈靜松在猜夏逐溪最喜歡這本《緋·浪漫》裏的哪一篇故事，讀給她聽。

搖頭，搖頭，還是搖頭。

沈靜松托腮，白皙的兩頰微微鼓起，“猜不出了，你告訴我吧。”

夏逐溪眉宇沉靜，合上雜志，指尖落在封皮上的模特。

——她的月亮，她的雪花，她的新娘。

《沈靜松》

自你走進歲月。

即是我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