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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的時候夏逐溪心不在焉。

沈靜松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條陌生的鏈子, 瓷墜清麗，玉墜溫潤，在餐廳的燈照下閃爍細光。

它的鏈扣很特別, 名字都起得很講纏綿，叫“因緣扣”。

手鏈很漂亮。

夏逐溪不喜歡。

女孩子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朋友可以拉手, 擁抱。

只是戴一條手鏈而已，很普通的動作，而且有正當理由……

正當——

這麽獨特的扣，申請了專利，難道官網上沒有解法嗎, 首飾盒裏沒有産品介紹書嗎？再者, 不上手腕也能演示系扣，非得用沈靜松的手？

夏逐溪不信這個因緣扣沒有官方介紹。

她用手機查，設計師杳杳有官網, 首頁五個大字：因緣扣詳解。

她說什麽來着，是有的。丁佳這個朋友可真是貼心得很，不讓沈靜松自己查，親自給她戴。夏逐溪怏怏地勾了下嘴角。

古色古香的網頁展示漢元素時裝, 頁腳一排分類标簽，夏逐溪一一查看，确實沒有首飾。

杳杳設計的首飾極少出售，這點丁佳沒有撒謊。

沈靜松送了她一條choker, 她該回一件首飾。不，一件不夠, 至少得兩件，一只手腕戴一件。有了新手環, 旁的必然換下去。

夏逐溪用調羹舀奶橙色的冬蔭功湯，指節挑動，她的目光落在無名指，指根白白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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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

調羹劃破湯汁，水面泛光，夏逐溪的倒影落在裏面，輕微搖晃。她有些許恍惚，想起她的新娘托着她的手為她戴上婚戒……

“小溪，吃蝦。”

夏逐溪擡眼，沈靜松眉目溫柔，挽着袖邊，露出白皙的手腕，她用筷子送來浸滿湯汁的蝦肉，手鏈垂搖，瓷玉閃光。

“好，靜松姐也吃。”夏逐溪用碗接下，盛給她貝肉。夏逐溪慢慢地咀嚼，微辣的酸味滲透唇齒，連同心也染上些酸。

她低着頭，只管顧着面前的碗勺，這樣就不會被那些金屬餐具的反光照到，也不會看見別的瓷啊玉啊的閃光。

這頓飯是沈靜松開開心心請的，可惜吃起來并不是那麽愉悅，太過沉悶。

沈靜松有意活躍氣氛：“小溪，今天的秀好看嗎？”

夏逐溪牽唇角：“好看呀。”

沈靜松留意她的面色：“感覺你興致不高，是不是不舒服？”

夏逐溪頓了頓，溫和地說：“我很好，這個餐廳挺安靜的。”

她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因為環境安靜所以沒怎麽說話，雖然有些笨拙，聊勝于無。

雨林風情的餐廳裏回旋着海島樂曲。

佩戴大花環的服務生送來斑斓糕，正巧一曲歡快的鼓點結束，為這頓沉默的晚飯落下帷幕。

結款，服務生欠身送行，沈靜松拿着銀月包走向夏逐溪，身後的服務生整理餐桌。

“靜松姐，還想去哪嗎？”這個點不算晚，餘晖給街道鋪上長長的金線。

沈靜松眸色柔和，微啓唇瓣，眼裏晃過一幀畫面——服務生清理碗筷，從夏逐溪的碗底趕出一只幹淨的蝦肉。

除了沈靜松給的那只，夏逐溪整頓飯下來沒碰過黑虎蝦。而碗裏唯一的這只，夏逐溪沒有吃……

“靜松姐？”

沈靜松的眼波有一瞬的顫亂，很快定住。她噙着嬌軟的笑容，貼近夏逐溪，深挽她的臂彎，“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請夏神唱k？”

沒有去太遠的地方，就在銀月灣的會館裏。

小區會館有很多娛樂設施，夏逐溪除了健身房沒用過別的，跟着沈靜松才知道k房在哪個位置。

沈靜松輕車熟路，會員卡一刷，開最豪華的包，服務生稍後會送酒水和果盤。

夏逐溪看着她退出電子卡，睫毛上揚，“什麽時候辦的？”

沈靜松轉向她：“好幾個月前，商銘容等路觀瀾那天。”

夏逐溪點頭。

服務生帶路，夏逐溪忽的又問沈靜松：“上次也在這個包？”她和商銘容。

服務生面露疑色，沈靜松示意他繼續前行，對夏逐溪道：“這是我第一次開k包。上次是在外廳的迷你KTV。”她指了指娃娃機旁邊，有兩個全透明的唱歌小亭子，裏裏外外看得清清楚楚，旁邊還有收銀員守着。

夏逐溪噤聲。

沈靜松目光柔和。可她的态度越溫柔，夏逐溪心裏越是發澀。夏逐溪忽然覺得自己很狹隘，很可笑，莫名其妙地在細枝末節上鑽牛角尖。

可她越想擺脫那份狹隘，心中的漩渦攪得越渾，無處可以排解。

關上包房門開始計時。

頭頂射燈旋轉，五彩的光點在四牆和地毯跳躍。

沈靜松問夏逐溪要唱什麽，在機器上點歌，不過夏逐溪點的很少，大部分時間是沈靜松在唱。

夏逐溪特地找服務生要了一壺胖大海羅漢果，溫着給沈靜松喝。入秋以後風沙多，沈靜松本就容易咳嗽，唱歌用多了嗓子，夏逐溪擔心她喉嚨疼。

沈靜松唱的很多都是古風歌，有時候她直接播放古典民樂，聽着休息，夏逐溪就會倒一杯茶給她潤嗓子。

沈靜松輕微喘氣，鼻息不勻，雙頰因為氣短浮上淡紅，配着眼中的晶瑩，活脫脫的應了那句“綠黛紅顏兩相發，千嬌百态情無歇”。①

夏逐溪無端地想起那聲“不用”，然後一瞥，被那只握着話筒的手上細閃的鏈子刺傷。

縱使身旁千嬌百媚，柔情無限，夏逐溪抑着動亂的心，不敢多看一眼。

唱到後面，夏逐溪點的歌多了些。一來她覺得沈靜松太累，二來她唱着唱着逐漸把情緒打開了。

“靜松姐，我能喝一點酒嗎？”夏逐溪問。自從克莉斯汀那事後，夏逐溪很少喝了。她習慣性先征得沈靜松的允許。

沈靜松沒有說話，徑直拿開瓶器扳開一瓶Islay，仰頭喝了一口，遞給她。

夏逐溪盯着瓶口看了片刻，淺棕色玻璃光澤潔淨，晚上吃過飯後沈靜松沒有補口紅。她握着酒瓶，幾口冰涼下肚，繁雜的思緒澆走大半，點了一首很用力的歌，旁若無人地唱，仿佛陷進了只有自我的盒子。

封閉的，黯淡的，無法從內裏打開，也沒有人願意從外面揭開的，別扭的盒子。

她唱完，後仰着坐進沙發裏，盯着還在播放的歌曲尾奏，用力眯一下眼，有點疼。

歌唱評分過後，機器屏幕的畫面切回點歌主頁。

一個可愛的虛拟形象跳出來，提醒她們點歌列表空了，趕快選取下一首吧~

夏逐溪轉身：“靜松姐，最後唱一首吧，點什麽？”

“Kiss me.”

指尖驟停，可以聽見心跳的聲音，震動耳道深處的鼓膜，夏逐溪緩緩轉頭，沈靜松舉起左手，動作利落地解開因緣扣，丢開手鏈，回眸，靜水流深。

唇瓣飽滿。

沈靜松眼神期待，靜候稍許，見夏逐溪只是凝視她發呆，不禁莞爾。

她站起，傾身越過夏逐溪，在搜索欄輸入。

原來是歌名。

任夏逐溪靜坐原處，放着桌上的話筒不理，沈靜松圈住夏逐溪手裏的話筒，慢慢抽出，拿到嘴邊試音，少頃，清澈的歌聲悠揚流出：

Found my way through the stars（在星空下，摸索着向前）

If I could reach to your heart（如果我能走進你的心裏該多好）

Kiss me before sunrise（在日出之前給我一個吻吧）

My love found a place（我的愛終于找到歸宿）②

......

旋律很優雅，沈靜松的歌喉很空靈。

夏逐溪坐在紛紛揚揚的霓虹裏，不再覺得它們吵鬧，而是感覺置身晴朗的星空下，聽見星河從頭頂汩汩流經。

第一段主歌完成，間奏慢慢的搖，沈靜松望着屏幕裏的MV，兩個動畫女孩在粉紅色的街道上牽手，在金黃色的落日裏舞蹈，導歌流暢地引出。

節奏推進，沈靜松舉起話筒，唱起第二段主歌。

她神情沉溺，退一步，再退一步，向身後的溫暖靠近，好像下一秒就會和夏逐溪攜手走進黃昏的街道，翩翩起舞。

沈靜松望着滿屏的粉紅和金黃，夏逐溪望着身披色彩的她。

副歌轉換，沈靜松收聲，她在邁出後退的一步時轉過身來，屏幕裏豁然開朗，沈靜松逆着光芒，在抒情的配樂迸發時緩緩放低話筒。

“Kiss Me.”

沒有後面的歌詞。

沒有歌曲的旋律。

只有唇瓣的翕動，和眼眸中映出的唯一。

——你看見我眼裏映着的是誰嗎？

映着的面容逐漸放大。

跳躍的彩光隐去，玻璃茶幾上一道身影下移，沈靜松的小腿碰到沙發的邊緣，沙發吱呀輕響，靠墊全部滾落在地。

是她邀請她的。

夏逐溪抱住沈靜松欺身而下，沙發下陷回彈，沈靜松盈盈一握的軟腰微微上挺，貼近夏逐溪垂散的衣角，體溫熏出，融合兩人的暖香，引人沉迷。

她在沈靜松水潤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眼神沉沉，不住地往下淪陷。沈靜松眼中的潮濕，仿佛一場晚來的悸動春雨，跨越十年的光陰，纏纏綿綿地下在夏逐溪的心。

這場雨淋濕的不僅僅是心，還有更加難以啓齒的隐秘。它灼熱，它不安，它想沐浴着甘霖盛情綻放。

夏逐溪越來越低，追尋沈靜松的熱息。

她在唇下。

聽一場心跳的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