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結果,繡繡以他剛剛才退燒還很虛弱為理由提出了抗議,他決定退讓一步。
“那你來騎,我坐在你後面。”順利騎到平地上後,他主動坐到機車後座。
繡繡只有遲疑一下便決定妥協。
他發燒虛弱的時候就已經那麽難纏了,何況是情況好轉的時候。
一路上,繡繡盡量平穩的奔馳在柏油路上,努力不去注意背後那道太過熾熱的視線,和腰際上越來越緊的大手。
古亞倫把自己的雙手擱在她柔軟的腰際,眼睛卻看着她右肩上的傷口,還有上面沾染的土石碎屑。
她是在魔鬼坡跌倒才受傷的吧?自己都已經受傷了,卻還是把他放在優先處理的第一順位……
他雙眼深濃氤氲,不自覺的加重雙掌的力道。
“好了,我在這裏下車就好了。”沒多久,繡繡在一條窄巷口停車,并拿下了安全帽,打算自己走小路回家。
古亞倫接過她的安全帽,還拔起車鑰匙,然後跟在她的後面走進那些他需要側身才能順利行走的小巷弄,“我陪你走回去。”
“不用了!”繡繡有些慌張的拒絕,“我家就在前面而已,你快回去!”
而且他只是暫時退燒,不是真正的痊愈,是在逞強什麽啦!
古亞倫沒有費事争辯,只是推推她的左肩,暗示她繼續前進。
“你別再跟了……相信我,我是為你好!”她苦口婆心的勸他先離開,還偷偷朝自己家裏前廊瞄了幾眼。
古亞倫側身,順着她的目光一探究竟。
“你在看什麽?”他眯起了眼,似乎看見有人忽然退到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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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繡繡忽然緊張萬分的轉身暗示他保持安靜,沒發現自己跟他幾乎貼靠在一起,“你不要出聲音。”
部落居民都起得早,她不想當本周部落風雲人物啦!
古亞倫挑眉,讓她做賊似的舉動給勾起了好奇心。
“你該不會是未成年,不能無故在外面游蕩吧?”他越說越認真的瞧着她嬌小卻玲珑有致的身材。
難道她真的還未滿十八歲……
“誰在跟你未成年!我都已經二十五歲了……”繡繡沒有空理他荒謬的猜測,整個人聚精會神的盯着自家前廊,就怕突然冒出了一個兇神惡煞。
古亞倫卻愣住了。
“你說……你二十五歲了?”他上上下下的将她看個仔細,覺得自己真是徹底犯了以貌取人這個錯誤。
從見面的第一天開始,她就不停颠覆他的認知。
“對啦!吼!你快走,母老虎要來了。”繡繡突然花容失色的趕他走,甚至動手推他的後背,怕他動作太慢,會被捉個正着。
“汪、秀、明!”
忽然,在小巷弄的出口冒出一個虎背熊腰的女泰山,陰森森的口氣讓繡繡打了個寒顫,不過她還是做着困獸之鬥,不死心的想讓古亞倫逃出生天。
“你就是古亞倫?剛剛跟我講電話那個?”女泰山直接對上古亞倫莞爾又警戒的眼神,完全略過了兩人之間的嬌小人影。
“我是。”簡單,有力。
古亞倫不卑不亢的态度似乎讓對方很滿意,只見那個背光的女泰山後退了幾步,然後朝着他招手,“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
繡繡一臉驚恐的對着古亞倫搖頭,不放棄最後一絲機會。
古亞倫終于移動了腳步,繡繡被他堅定的往女泰山的方向推着走。
“你瘋了!她會把你大卸八塊的!”繡繡徒勞無功的恫吓這個不怕死的男人,她不想忙了一整晚之後,結果還是要收屍啊!
古亞倫讓她誇張的形容詞給惹笑了,推她前進的速度卻更快了,“真的?到時候請你記得把我拼回來。”
繡繡擡頭給了他一個“你沒救了”的眼神,“古亞倫,你是不是真的燒壞頭殼了?”
就在即将走出那條小巷弄之際,古亞倫忽然發出沉沉厚實的笑聲,然後走出暗處,步入光明。
繡繡的家是一棟已經超過三十年的老房子,長而窄的平房建築裏面全都鋪上了木造地板,家具擺設簡單而實用,唯一顯眼的裝飾品應該是牆上層架所展示的幾具獸骨,還有抱枕上代表部落象征的刺繡圖騰。
光線明亮的客廳裏,有個人別扭不安的坐在沙發上,左瞧右觑的看起來好不心虛。
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這兩個人幹嘛用一副她罪大惡極的表情看着她?
尤其是那個正在扒飯吃的家夥……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竟然跟她家的母老虎聯合起來抵制她,這樣算不算恩将仇報啊?
誰會料到這兩個人竟然在自家前廊下給她相談甚歡了起來……
一聽到古亞倫三天前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到剛剛才吃了一塊面包果腹,她的伊娜簡直是聖母瑪莉亞上身,非常熱情的把人帶回家去吃飯。
吼!她看到他在吃飯,才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好像也沒有吃晚餐耶!
可是她不敢說,一來怕會被念到臭頭,再來就是怕他以為自己在邀功。
“你快點說!肩膀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繡繡口中的母老虎,也就是她母親,母語說法稱為伊娜,一邊慈祥的夾早上剛烤好的烤肉給古亞倫配飯,一邊橫眉豎目的對繡繡進行逼供,表情切換自如已經到了成妖成精的地步。
繡繡眼睜睜的看着那片烤肉消失在古亞倫的唇齒之間,有一瞬間差點跳起來阻止他,“腸胃炎的病人可以這樣大口吃飯大口咬肉嗎?”
他就不擔心她的伊娜會在裏面下毒喔?
“你懂什麽?腸胃不舒服就是要吃幹飯才對!而且要吃肥豬肉,才可以保護你的胄……”伊娜把部落老人家的生活智慧記得牢牢的,現在正好拿出來教訓自己的女兒。
“汪秀明,你少在那邊給我轉移話題,快點說你是怎麽受傷的!”伊娜忽然橫眉豎目了起來,發現自己又讓女兒給耍了。
繡繡一臉無辜的搖頭否認,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那個好像是特地來她家吃飯的家夥。就算要說,也要等他回去再說啊!
她低下頭用母語咕哝了幾句,有意回避其它兩人的視線。
終于,古亞倫擱下了碗筷,繡繡忍不住雙眼期待的看着他,已經準備好要跟他說再見了。
然後,古亞倫開口說話了,“謝謝你們的招待,我不應該再打擾你們。”
繡繡聽了雙眼發亮,差點像個裝上彈簧的玩具一樣猛點頭。
只見伊娜皺起了又黑又粗的眉毛,非常有魄力的下達命令,“你既然生病了就別到處亂跑,我看你先在我家休息一下……我要去田裏了,需要什麽跟繡繡說一聲就好。”
說完,伊娜還露出一個慈祥和藹的笑容,而古亞倫一副盛情難卻的接受了。
什麽?繡繡這次真的下巴掉下來了。
媽呀!古亞倫燒壞頭殼還情有可原,怎麽連她的伊娜也頭殼壞掉了?
“你才頭殼壞掉!你不知道病人應該要好好休息嗎?人家特地送你回來,我們讓他多休息一下是應該的啊!反正現在還那麽早……”
結果繡繡的腦袋硬是被自己伊娜的拳頭給K了一記,然後含淚奉命将葫蘆裏不知道賣什麽藥的古亞倫帶到充當客房使用的書房。
他到底是怎麽了?那個第一天見面巴不得她快點滾的男人真的是眼前這一個嗎?他留下來做什麽?
“幹嘛這樣看我?”古亞倫覺得她的眼神似曾相識……他好像不久前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我懷疑你是假的。”繡繡堅持要誠實到底,忍不住懷疑這個神清氣爽的家夥真的是昨晚那個脆弱又孩子氣的病人嗎?
“假的什麽?”古亞倫啞然失笑,想起兩人第一天見面的對話,“假的古亞倫?你想要驗明正身?”
他雙眼露出謎樣的光彩,作勢要脫掉身上的衣服。
繡繡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伸手阻止他。
“不用,你別脫了,我昨天看你的身體還看得不得夠多嗎?我摸到不想再摸了……”她忽然覺得背脊一涼,猛一回頭,正好對上剛剛走進來的伊娜那雙火眼金睛,卻錯過了古亞倫一閃而逝的詭異眸光。
死了!她完了!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繡繡欲哭無淚的在內心哀號。這個古亞倫如果知道她的伊娜有多想把她嫁出去,八成會跟她一起抱頭痛哭!
“來,這些是幹淨的枕頭棉被……我還要去田裏做工,先出門了。”把捧在手上的寝具擱在櫃子上面,伊娜也不啰唆,真的轉頭就走。
“等一下。”
繡繡瞪着忽然叫住伊娜的古亞倫,差點跳起來破口大罵。
你知不知道自己三生有幸,祖上積德,竟然沒被當場拿着獵槍逼婚啊!幹嘛還把人叫住呢?
伊娜也驚訝的停下了腳步。
“有沒有……可以消毒傷口和消腫之類的藥?”古亞倫故意讓視線停留在繡繡肩上。
伊娜恍然大悟。
“在這個抽屜裏……要什麽有什麽。”特地将裝有醫療藥品的抽屜拉開,伊娜笑咪咪的出門了。
書房裏,繡繡的烏黑雙眼對上古亞倫的深邃綠眸,有一瞬間都沒人開口說話。
“你自己找事做,不然就再睡一下,我等一下洗過澡,就要去巴拉冠……”她一邊說一邊退出書房,忽然不敢迎視那雙燦亮的雙眼。
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突然從繡繡的肚子裏冒了出來,她尴尬的紅了臉,古亞倫卻低聲笑着。
“你剛剛怎麽不一起吃飯?”熱氣蒸騰的白米飯再加上散發出米酒香氣而且鹹味适中的烤五花肉,真的很對味啊!
“我通常都吃西式早餐。”這是她去臺北讀書時養成的習慣,即使回到部落多年,還是改不掉啊!
古亞倫沒有說什麽,倒是提醒她還有事情要做,“你快去洗澡吧!等一下不是還要去巴拉冠?”
他看着她幾乎落荒而逃的離開,沒多久就聽見浴室水花噴灑的聲音,他這才拎着鑰匙,悄悄離開這棟老房子。
浴室裏的繡繡關掉了蓮蓬頭,聽着隔一棟房子距離外的野狼125引擎聲慢慢的消失,心裏有說不出的悵然和疑惑。
他走了?那剛剛幹嘛要在伊娜面前這麽慇勤貼心?他在做給誰看?
然後她朝鏡子裏的自己皺起了眉頭,忽然将蓮蓬頭的水量開到最大。
不管了,這個叫做古亞倫的家夥是岚姊夫的叔叔,是一個異國訪客,是頭殼燒壞掉的病人……如此而己!
繡繡閉上了眼睛,讓強勁的水花按摩自己的肌膚,希望自己心裏暧昧糾結的黑影也能一沖而散。
她好整以暇的将自己從頭到腳都洗得香噴噴的,然後包裹着浴巾就踏出浴室,準備去書房拿那罐祖傳的去瘀藥膏幫自己擦藥。
那雙泛着蜜色光澤的光裸小腿一踏進書房的木地板,就突然僵化在原地。
“你……”渾身散發出氤氲熱氣的繡繡瞪着坐地板上坐姿懶散随興的男人,懷疑自己眼花了,“不是走了?”
他的存在讓她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條浴巾,而那個就算席地而坐依舊不減男性風采的古亞倫,正不客氣的大飽眼福。
“又回來了。”他簡短的回答,忽然利落的起身,散漫的神情瞬間凝結陰郁,他高大的身形讓繡繡本能的後退,這才發現自己衣不蔽體的窘境。
她漲紅了臉,一手揪緊自己胸前的浴巾,便匆匆轉身要回自己房裏。
“等一下!”古亞倫神情不悅的揪住她光裸的手臂,不由分說的将她拉進書房裏采光明亮的窗戶前面。
“不要動!”他瞄了一眼不太嚴重的擦傷,然後目光專注在那一大片黑紫色瘀青。他心中一緊,腦海中閃過他握住繡繡肩膀,讓她失聲痛呼的那一幕……
繡繡有所顧忌的掙紮,懷疑昨晚買回來的藥包裏摻了神經錯亂的藥!
“古亞倫,你要做什麽?”吼!快放手……她的浴巾快掉了啦!
一雙大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替她将快要松脫的浴巾攏緊,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胸前細嫩的肌膚,當她面紅耳赤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雙神奇又有效率的大手已經在幫她上藥了……
那個嬌小還散發出沐浴香氣的玲珑人兒頓時五味雜陳的立在原處,懊惱自己怎麽也止不住的震顫反應……
早晨七點多的部落,正是上班上學的巅峰時間,屋外慢慢喧嚷熱鬧了起來,正好跟書房裏靜谧緊繃的氣氛大異其趣。
繡繡全身繃得緊緊的,就連呼吸也不敢太大力。
“好了。”
當他啞聲停手,剛剛像雕像般靜止不動的繡繡卻一溜煙的跑回自己房裏。
“謝謝。”她在關門前扔下這一句,然後背靠着自己的房間門,開始不停發抖。
可惡!他不該是這麽的貼心溫柔……
古亞倫的聲音忽然隔着房間門板穿透而來,害繡繡吓得倒抽一口氣,以為自己又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我幫你買了早餐,在客廳桌上。我先走了。”
一直到聽見拉門的聲音,繡繡埋首在雙膝之間的臉龐才慢慢揚起一抹不情願的微笑。
可惡……她喜歡這個頭殼壞掉的古亞倫!
從這個星期一開始,部落發展協會舉辦了一個部落文化體驗營,共有兩個梯次。每一個梯次只招收十個名額,為期五天,開放給對于原住民文化有興趣的成年人。
因為活動期間并不是寒暑假,她們原本以為不會有很多人有興趣,沒想到報名的情況非常踴躍,沒多久就已經額滿。
這讓一手策畫的部落媽媽們興奮又期待,只要這次的活動圓滿成功,以後就可以如法炮制,為部落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繡繡是第一批體驗營的導覽講師之一,另一個,則是凱蒂。
負責人事安排的部落媽媽當初也是萬般為難,凱蒂和繡繡之間曾有過非常嚴重的過節,這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因為其它的解說員無法配合這個梯次的時間,她們也只有硬着頭皮把兩個人擺在一起。
畢竟人生中的恩恩怨怨總是會随着時間流逝慢慢淡去,而且她們對于繡繡的修養非常有信心!
果然這兩個傑出的部落解說員不負衆望,完全把個人過節抛在腦後,對于這個活動都全力以赴。
繡繡和凱蒂以巴拉冠為起點,将五人一組分成兩個小隊,以反方向的路線各自帶開,最後會在巴拉冠會合。
當古亞倫在約莫一個小時後來到那個七裏香圍籬,卻發現人去樓空,只剩下幾個陌生的婦女坐在那棟水泥建築的階梯上挑揀菜葉,不禁有些懊惱。
然後他朝那幾個明目張膽偷看他的婦女走去,還沒開口,就有個穿着圍裙的婦人主動跟他攀談。
“你是上禮拜那個把繡繡載去海邊散步的帥哥吼?”她老公的小學同學前天來家裏喝酒的時候,有提到這件事喔!
“我就知道……那個馬尾太好認了!”菊花祭那天,這個又帥又酷的男人可是在現場引起一陣騷動呢!
“啊?我以為這個阿兜仔是來找凱蒂的。”哎喲!不要這樣深情的看她,她會害羞哩!
“不是啦!這個一定是來找繡繡的,我聽說他今天早上六點多,才把繡繡帶回來耶!”
冠軍出現了!爆料的狗仔瞬間贏得衆人尊崇的眼光,所有人忽然都興奮異常的讨論這個最新的八卦……
古亞倫站在那裏,任由那些婦女們無視他的存在,叽哩咕嚕的交頭接耳,心想,這裏連監視器的預算大概都可以省了,只要善用這群婦女的天賦就綽綽有餘了!
“咳……請問我要去哪裏才能找到繡繡?”他刻意清了清喉嚨打斷這些聊到口沫橫飛的部落婦女,直接說明來意。
“蝦米?他會說國語喔?”
“啊!我們剛剛說的,他不就統統都聽見了?”
“那我剛剛說他很帥,他也聽見了嗎?怎麽沒有跟我說謝謝?”
他被忽視得很徹底,懷疑自己幹嘛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這裏讓人品頭論足?
他腳跟一轉就要離開,沒想到那個穿圍裙的婦人忽然站起身來,神情凄美的淩空喊了一句——
“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
空曠的巴拉冠吹來一陣怪風,全部的人瞬間啞然無語,古亞倫神色怪異的回頭和一群媽媽們大眼瞪小眼。
“哇哈哈哈……你怎麽這麽愛演啦!”歡迎收看,巴拉冠七號。
“他聽得懂啦!你慘了!”噗……他剛剛的表情實在太精采!
“呵呵……你完了,繡繡好不容易又交了一個男朋友,結果人卻被我們吓跑了。”
這句話讓古亞倫眼中閃過一絲異彩,臨時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幾個婦女笑得花枝亂顫,顯然很享受剛剛那個玩笑話,當古亞倫站在她們面前時,才稍稍收斂一些。
“不要生氣啦!我們就是喜歡開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捏!”有人出來打圓場,這才想到應該要給繡繡留一點面子。
“我留下來……”古亞倫忽然一臉深情的凝視着這些婦人,“在這裏等繡繡好嗎?”
部落媽媽們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紛紛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不約而同的點頭答應。
既然他是繡繡的男朋友,她們絕對會好好的用力的給他照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