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阿嶼 (1)

何文嶼給蛋糕店的老板道謝之後, 控制不住地跑回酒吧。

手指裏還捏着糖紙。

天氣仍舊陰暗,糖紙折射出來的也都是暗光,何文嶼卻感覺這糖紙異常的亮。

自己心中的想法一直被一條絲線牽引着, 那方向似乎沒有錯。

許渡禾真的故意留在這裏, 他沒有丢東西, 也沒有排斥當年自己的喜歡。

何文嶼心裏想要問清楚的情緒愈發強烈。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雨線在空中劃過, 雨水一不小心落入眼睛裏, 他眨了眨眼睛, 睫毛上的雨珠都掉了下來。

棉酒正在營業的牌子冒着亮紅光, 門口正站着一個穿着黑色加長棉服的男人。

大概沒有找到合适的理發店, 他的頭發已經長到發尾,顯得整個人高挑清冷。

手指裏正握着一把雨傘,眼睛往遠處看。

遠遠看去肅穆蕭條, 男人挺拔高挑,俊美優雅。

幾乎是兩人對視的同時, 他就大步走了過來。

許渡禾低着頭,手指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側臉, 感覺到正常的溫度才松了口氣。

下一秒,手指又僵硬地懸在空中, 默默放在側身。

他的聲音沙啞,說話都冒着白氣。

“冷嗎?去哪了?”

何文嶼鼻尖一酸, 眼裏心裏無盡的委屈冒了出來。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更是直接伸手抱住了許渡禾。

手指緊緊揪着他的棉衣, 害怕眼前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見了。

這個擁抱讓自己沒有退路,如果自己的猜忌有錯,那麽兩人的關系真的要分崩離析了。

也是, 如果錯誤,許渡禾沒有丢東西,也沒有理由待在這裏。

他感覺到許渡禾的身子一僵,握着雨傘的手指都懸在空中,雨傘往自己的方向傾斜許多,他的後背都開始濕潤。

之後保持那一個角度沒有再動過。

頭頂的聲音又低又啞,“怎麽了?”

何文嶼手指收緊了一下,他的心髒快要跳出來。

這是第三年,他第一次靠近許渡禾這麽近,這麽久。

身前的溫度是那麽熾熱清晰,無時不刻在告訴自己,自己正跟許渡禾緊貼着。

“你……”何文嶼着急忙慌地從兜裏拿出糖紙,吸了吸鼻子:“這個糖紙,是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許渡禾看着乖巧抱着自己的人,心裏軟的一塌糊塗。

他在詢問自己,詢問自己這個糖紙是什麽意思。

他在确定自己的愛意是不是真實的。

許渡禾感覺心裏有一股力道在糾纏着。

他聽到自己說,知道。

何文嶼仰頭。

自己的身高只到許渡禾的喉結處,他擡頭,能看到許渡禾正低垂着眼眸的凝視。

“是送給自己喜歡的人,表達愛意的意思,對嗎?”

許渡禾輕笑,手指輕揉了一下他眼睛旁邊的雨水。

“對。”

何文嶼有些慌張,他恐慌于許渡禾的鎮靜,也不理解他的下一句話會是什麽。

“不為什麽,要送給我?”

許渡禾沒吭聲,似乎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能拒絕他。

手指握緊到不停顫抖,手心裏的汗水都從縫隙中流出來混進雨水裏。

他難以控制的想象出某些畫面。

這種想法像是一只狂獸,正在嘶聲叫嚣着想要逃出去。

何文嶼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抓着對方衣襟的手指也漸漸松了下來。

就在落下的那一秒,唇上涼意綻放。

下一秒,他手裏的傘遮住了兩個人。

黑色的雨傘把他整個半身都遮擋在路人的視線裏,而另一面,則被許渡禾遮擋個嚴嚴實實。

黑色陰暗的狹小空隙中,他擡頭,就能看到許渡禾微低着下巴的臉,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精致的輪廓和眼角。

眼睫毛很長,稀疏的睫毛似乎能數出來有幾根,自己趴在他胸前數過無數次,卻也沒一次數清楚過。

他的唇瓣很涼,像是冰箱裏剛拿出來的飲料。

對方只是緊貼着,再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何文嶼眼前的雨水全部落了下來,在臉龐上劃出水痕。

他顫抖着睫毛,認真看着對方的唇瓣輕輕舔了一下,想要知道是什麽味道。

是不是跟那個糖果一樣的甜。

下一秒,唇瓣被狂風驟雨般擒住,将要喘不過氣而昏迷的時候他還在懷疑,這是許渡禾嗎?

外面又下大雨了。

狗仔拍到了許渡禾跟幾個人站在一起的照片,旁邊還站着一個警察。

同時還有何文嶼這個酒店店員。

這次狗仔意識到了何文嶼站在旁邊的不同,畢竟那幾個男人最開始是找上何文嶼的。

這張很有料的照片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看到了許渡禾跟何文嶼走出去,他剛走出門,必然能看到兩人在雨傘下的動作。

手指隐藏在雨傘之下,那隐晦的姿勢,肆意又密閉,隔絕着外界的所有人。

又盡顯着自己的喜歡和保護。

狗仔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又一陣狂喜。

遠處程舟樹扶了扶額。

能不能這種事情不要每次都找自己來。

他現在不僅僅成了許渡禾的私人醫生,甚至還要幫他處理追人的問題。

程舟樹穿着一身皮衣皮褲,長腿大邁,沒有打傘,雨水順着頭發往身上流。

他的手指揣着兜,動作肆意,走到狗仔面前手指輕而易舉的勾着攝像機拿在手裏。

“拍了什麽好東西。”

狗仔頭上至今還有因為害怕被許渡禾發現而趴在花壇裏,頭發上弄上的枯樹葉子。

看起來像從哪個礦洞裏的爬出來的山頂洞人。

程舟樹蹲下身子,手指輕輕拍着蹲到發麻站不起來的小夥。

手掌毫不客氣的拍了拍對方的臉。

擊打聲帶着水花迸擊出來,對方的臉龐瞬間通紅。

“知道私拍是犯法的嗎?”

程舟樹輕勾着對方的下巴,“可以告你的。”

随後他漫不經心地把攝像機捏在手裏,抨的一聲砸在地上,驟然四分五裂。

何文嶼坐在床上,捏着毛巾擦拭着頭發。

他洗了個熱水澡,出了浴室的門就看見放在桌子上的熱茶。

這是許渡禾的房間,是他放的。

他很喜歡喝茶,各種茶葉都會成為他的偏愛。

但他對茶葉卻沒有什麽挑剔和研究,只是喜歡喝。

明明二樓的每個房間在開放前都是一致的,開放後,許渡禾的房間卻帶有特殊的香味。

他閉上眼輕輕吸了吸。

是沐浴液的味道,茶水香氣,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剛才熱烈的吻和浴室的潮氣,把本來蒼白的臉色給染的緋紅。

他腦子裏的思緒亂七八糟的,舌尖輕輕舔着唇瓣。

這個吻似乎跟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是許渡禾主動的。

是沒有威脅的情況下的所發生的。

他輕揉着自己的頭發,捏着水杯,搬着凳子坐在窗前,邊喝茶邊看着多肉。

程舟樹把身上僅剩的一張銀行卡給了狗仔,也不知道為什麽對方膽子那麽小,拍了幾下就昏倒過去了。

他把人扔進醫院,銀行卡放在了對方褲兜裏。

并且寫了一張紙條。

(給你的補償,沒有密碼。)

希望他看到這個能夠不要記恨自己。

都是為了許渡禾那個狗東西。

他推開門,許渡禾正倚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整個雙腿都無力的放在地上,是一種很頹廢的姿态。

看到程舟樹進來,一動不動的身子還晃動了一下。

失神的眼眸也重新回來。

“你要回去接受治療了,許渡禾。”

許渡禾沒吭聲,無神的眼睛表現着拒絕。

他的手指輕輕抓着地面,摩擦出聲音。

“他知道之後,會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程舟樹沒吭聲。

他有時候真想對許渡禾說他活該,對方喜歡你的時候你覺得自己是個直男拒絕了。不喜歡對方威脅自己,你他媽不還是跟對方簽了協議上了床?便宜都占盡了還想要怎麽樣?

發現自己喜歡但已經晚了。

但是……

看到他這個樣子自己又不忍心說出些讓他更絕望的話語。

“你生病了,必須治療,這種病情後果不堪設想,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不讓你來這裏的,你非不相信。”

許渡禾:“很可怕嗎?”

程舟樹倒是沒有見識過這種病症。

也可以說,這種病情的發作可能只會讓何文嶼看到。

自己知道也都是因為當時,他在國外轉門做過此類研究。

偏執症。

自己心裏糾結到極致。

一邊極度厭惡跟何文嶼的協議,為了自己妹妹的病勉強自己跟何文嶼在一起。

一邊意識到自己會喜歡上他開始死死壓抑住這種想法,最終事極必反。

程舟樹并沒有感覺到這人跟普通人有什麽不同。

一直某天晚上,他給許渡禾觀察完之後,因大雪不好離開而留在客房居住。

半夜被雷鳴聲驚醒,程舟樹下樓喝水。

樓下昏暗一片,只有一個老舊的電視機在響着。

這個電視機放在雜物鋪裏,是可以放入錄像碟片的唯一設備。

他看到問許渡禾為什麽沒有買個新的可以插碟片的設備,連接電腦就可以放映。

老舊的電視畫質早就不好了。

他記得許渡禾當時說,他喜歡電視的質感。

演員多少有些怪癖,倒也能理解。

老舊的電視刺啦刺啦的放映着聲音。裏面似乎是無數個歡聲笑語。

許渡禾正襟危坐在沙發前,穿着一身整潔的衣服,目光凝視着電視,臉上沒什麽表情。

電視裏播放的是一段錄頻,是某所學校的所有樓道層的攝像記錄。

攝像追蹤着某個少年的身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未曾斷過。

程舟樹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地想要問許渡禾哪裏可以喝熱水。

還沒開口,就聽到一陣笑意。

這聲笑意有些不正常,自己脊背都竄上涼意。

他回頭,許渡禾還是那個姿勢。

“你在幹什麽?”

許渡禾的聲音很低,似乎距離自己很遙遠,他說:“怎麽辦,是我太遲了,這裏面,明明我的每一個視線都在看向他。”

程舟樹能感覺到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肩膀顫抖着,聲音也像極了喘不過氣的求救。

許渡禾紅着眼回頭:“他不要我了。”

程舟樹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捏着水杯,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靜。

“不會,要的,他只是暫時離開了。”

許渡禾抱着腦袋,把自己放入臂彎中。

聲音很沉悶:“給我治病吧,我生病了。”

“什麽?”

“每次打開這個影片的時候,都是我忍不住的時候,我想去找他,抓到他,把他困在羅滕酒店的那個房間裏,最好能打斷他的腿,困一輩子。我是不是瘋了?”

他的語氣從剛才中恢複,平靜到有些可怕。

是在認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種想法産生了多長的時間,也許許渡禾知道這該是錯的。

比如有着偷竊瘾的小偷,他知道自己不該偷東西,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這種病情與之類似。

在極度的思想之下,一些極端的想法被釋放出來,并且欲望愈發強烈,一直強烈到上瘾為止。

他有這種想法,就必然會有一天,做出這種事情來。

許渡禾:“我想見他,我最近在想,要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如果我真的做了那種事情,他就報警好了。”

“你瘋了嗎你?”程舟樹罵道:“這種事情被大衆知道,別說你的人設了,整個事業都被你搞沒了。”

程舟樹算是許渡禾的私人醫師,同時兼顧了許多其他職位。

主要是許渡禾給的錢多,平常也不管着自己,這個老板稱心,他跟了許久,也是真心為他着想。

“你又沒做過這種事情,說不定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而已。”程舟樹嘆氣。

許渡禾搖頭:“不是的。”

程舟樹:“?”

許渡禾臉上蒼白了幾分,嘴角帶着笑意。

“我做過。”

程舟樹:“!?”

“何文嶼不知道??你幹了什麽?”

許渡禾:“我剛來沒幾天,他不小心喝了藥,那個藥其實不是什麽催情的,而是含有催眠成分。他一直沒查證過所以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天他只是喝醉了而已。

他醉的很深,扯着我的衣服不放。第二天醒來還怕我誤會他自作多情,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從頭到尾沒有反抗過。

我拿出了箱子裏的手帕,白色的絲帶,綁的很松,因為我怕他會因為疼痛醒來。我鎖上了門,捏着車鑰匙想要冒雨離開這裏,但最後他抓我手,叫我的名字,我才放棄了。”

程舟樹:“……”

草,這個變态!

他一時之間沒說出話來。

這種不算是病,更像是一種偏執到極致的想法。

在某種情況下,自己的認知觀都被改變了。

他想要把一個人變成自己的所有物,這不是什麽正常人會有的想法。

程舟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他們兩個誰欠誰的。

一個偏要掰彎直男做交易跟對方上床。

一個被他這個強行掰彎附加日常“小黑屋“給整瘋了。

他試圖開脫。

“為什麽要這樣想,我覺得,你既然知道自己性取向變了,就直接去追何文嶼呗。”

“在一起之後,身為男朋友有權知道對方的生活,把這種想法生活化一些,也并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日常中情侶間的吃醋不也是如此嗎,只是他的占有欲比較強……而已。

程舟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發現自己這樣。

他轉身擡眼想問的時候,許渡禾的眼底冒起了紅血絲,手裏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根紅塔山。

冉冉白煙在眼前漂浮。

“如果有天,我把他鎖起來,他會不會怪我?”

“說不一定你不會這樣做。”

程舟樹忍不住了,就這些年許渡禾碰到點關于何文嶼的事情都要喝一夜的酒麻痹自己,怎麽可能舍得。

“你怎麽發現這種想法不對勁的?”

有的時候一些想法是在潛移默化的改變的。

比如一段時間你經常吃甜食,但你從不覺得自己喜歡,有一天別人問你怎麽這麽喜歡吃甜的,你才發現,原來自己身邊的零食都會以甜食為首。

許渡禾的嗓音嘶啞,整個人陷入了黑暗處。

“我做過,脫敏治療。”

程舟樹一瞬間愣住了。

“什麽?”

許渡禾輕嘲:“吃藥打針,我第一個心理醫生是那天你見的那個。”

程舟樹應聘成功那天,在許渡禾的別墅看到過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原來那個是他的心理醫生。

”為什麽?“

許渡禾呼出去的氣都是斷斷續續。

“何文嶼走之後,我妹妹發現了我喜歡上他,她以為我是因為她的病情,跟何文嶼的交易,才喜歡上他的,當時她正生病,很崩潰,就讓我去了。

大概腦子抽了,我也以為是我的臆想,其實根本不喜歡,做完脫敏的一個療程後沒什麽效果就結束了。”

程舟樹皺緊眉:“可是你發現,那個心理醫生根本就不是什麽心理醫生。”

許渡禾看向他,沒吭聲。

程舟樹第一次看到那個醫生就有印象。

他恰好知道對方,心理學界的瘋子。

喜歡一切研究,更喜歡在病人身上實驗。因為沒什麽嚴重的後果,也就沒人去追究過責任。

許渡禾站起身,走出門。

“我大概是瘋了。”

程舟樹看着他的背影:“你手臂上的傷跟他有關嗎?”

他知道許渡禾身上的所有傷口,一小點一小點的刀口,直徑不過半厘米,卻每次都能留下痕跡。

塗了藥膏之後會在一個月後恢複,他手臂上的卻永遠沒有痊愈過。

“大概是,我想要偷走他的時候。”

何文嶼正捏着藥膏塗抹胳膊,白色的藥膏在胳膊上反複摩挲,一寸一寸的融化在皮膚表層。

他還記得下雪那天,他想許渡禾也許早就知道自己是侯溫枝的親兒子了,就準備看自己笑話,不然怎麽可能那麽巧,自己一撒嬌,他就同意讓自己跟他一起去醫院看妹妹了。

自己還正為要見許渡禾的親人激動,便看到了侯溫枝拿着DNA報告哭着對許渡禾說話的場面。

自己失魂落魄的離開,耳邊似乎傳來許渡禾的話。

他說冬天下雪的時候,跟喜歡的人一起吃紅薯應該是最浪漫的事情。

他想一個人吃,年邁的婆婆卻沒有擺攤。

被管利和打的時候,他沒有反抗,他想知道,身上如果很疼的話,是不是就會壓過心髒的一鈍一鈍的疼痛了。

他睜開眼,看着遠處的一眼高樓,想問問上面心髒病房的患者,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病情發作的時候心髒的經絡都像被緩慢割斷一樣疼。

他承受不住,甚至被壓的呼吸都喘不過氣來。

之後回到古桐商,他似乎學會了用折磨自己的身體來緩解心裏的痛苦。

不管是有極高副作用的止痛藥,還是高軒。

都是自己疏解的工具。

反正他也早不想活了。

除了有些涼,膏藥塗在胳膊上沒什麽感覺。

自己用右手塗抹左邊胳膊上有些控制不好,不少白色藥膏都被沾染到了衣服下擺。

他嘆了口氣,看了一圈也沒看到有什麽紙巾。

許渡禾的房間很簡單,除了自己的衣服電腦,幾乎沒什麽東西。

水杯還是當時蔣瑤從樓下櫥櫃裏拿出來的沒什麽款式的玻璃杯。

何文嶼轉了一圈,目光落在他枕頭下面,露出的一小點紅色上。

走過去手指一勾,就把東西給勾了出來。

還真是一個紅色的小盒子。

像是……用來裝婚戒的盒子。

何文嶼手指顫抖了一下,眼神往門外看了一眼。

許渡禾還沒回來。

他捏着盒子晃蕩了一下,裏面應該是有東西的。

何文嶼突然想起了上次見到的,許渡禾手上的戒指。

他隐約記得他帶過一次,之後便沒見過了。

當時的自己沒太在意,畢竟這年頭把戒指當作裝飾品的人太多了。

這裏面或許就是那個戒指。

但是實在沒必要用這種盒子吧?

他抿緊唇,心裏還有些緊張。

沒用紙擦衣服上的藥膏,反倒手心還在衣服上搓了搓。

手心好像出汗了。

他慢慢打開盒子,想看裏面是什麽。

裏面躺着的,是一枚戒指。

很簡單的圓環,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單調到像是一個硬幣扣出來的。

明明地攤随處可見的款式,何文嶼卻覺得手裏這個有些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翻轉着戒指,直到視線可以看到內環的字。

上面被刻了三個字母。

hwy

他最清楚這個戒指的來源,是自己送的。

當時還不要臉地刻上了自己名字的縮寫。

他其實是想直接刻上名字的,卻擔心許渡禾不喜歡。

他記得當時的狀況是,大學不少女孩在表白牆上跟許渡禾表白。

表白牆是個公開的論壇,路人都可以看。

他吃醋的要命,買這個的時候想了許多需要避免的狀況,杜絕一切許渡禾會不喜歡的可能。

但那天送給對方之後,他看都沒看便扔在了一旁。

何文嶼以為早就被客房扔掉了,沒想到許渡禾會帶着。

他掏出自己脖頸處的紅色繩子,上面,正纏繞着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寫着xdh 三個字母。

身後的門被打開,一道光亮正好灑落在自己身上。

何文嶼整個人站在暖光燈的照耀下,手裏的戒指灼灼發光。

“你去哪了?”

何文嶼若無其事地把戒指放回盒子裏,自己的戒指也不再隐藏于衣服之下。

許渡禾走過去抽了一張紙巾,走過去看了一眼何文嶼的眼睛,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他的手指很長,很漂亮,看起來在這些年不光是演技提升了,皮膚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白皙的手指正掀着自己的衣服,認真的擦拭着上面的藥膏。

何文嶼洗完澡穿着上下的睡衣,上面是不帶領子的長袖,下面灰色拖地的寬松褲子。

綿軟的長袖輕易就被他拉扯起來。

大概是身高的原因,許渡禾想要是擦拭藥膏以至于把自己下擺扯得很高,他似乎感覺到了外面風灌進衣服裏的涼意。

涼涼的,很舒服。

還有些癢癢的。

何文嶼忍着,一直到他擦幹淨,才說:“反正都要洗。”

許渡禾擡眼,眼神很認真:“我想給你擦幹淨。”

“剛才去找程舟樹了,我們在樓下的時候,有狗仔在。”

何文嶼睜大眼睛,差點忘了這一茬。

着急道:“那他拍到我們接……”

說到這裏,他頓住了。

他還不清楚兩人現在算是什麽,所以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許渡禾的眼神很淡,手指輕輕勾起他脖頸的紅繩。

上面的戒指已經生了鏽,是這裏的天氣太潮濕了,戒指也不是什麽很好的款式。

不對,是因為三四年了,太久了。

“什麽?說下去。“

何文嶼吞了吞口水,眼睛往別處看。

”拍到我們接吻了嗎?“

許渡禾的語氣仍舊很淡定:“拍到了。”

何文嶼皺眉:“那你?”

“那怎麽樣?”

何文嶼不知道他是真不怕,還是有其他辦法。

他無意識的舔了舔唇瓣。

問:“你剛才,為什麽吻我?為什麽要跟我說,我沒有做錯,為什麽要騙我東西丢了,還有為什麽要讓我看劇本?”

許渡禾的手指一寸一寸摩挲着戒指裏字母的痕跡。

面前的男人整個身影都映入眼眸裏。

他從來不覺得有什麽東西是演不出來的,電視劇裏即便是深情的場面,自己也有自己的一套可以讓所有人覺得那是真實熱戀的表演方法。

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錯的一塌糊塗。

在真正面對的時候,除了如同雷鳴般的心跳聲,腦子裏已經沒有其他空餘去思考如何使用那些冰冷的技巧了。

他再一次體會到,當時何文嶼跟自己交易,每次給自己打電話時,那看似輕松的話語之下,隐藏的是什麽。

“因為,喜歡。”

耳畔有風吹過。

何文嶼心裏猛的一顫。

這句話快把自己酥麻了。

喜歡。

這兩個字等同于盛大的歡喜。

何文嶼轉着眼睛:“什麽?喜歡什麽。”

許渡禾把他脖頸處的戒指握緊在掌心裏。

閉着眼睛把鼻尖放在他的肩膀處蹭了蹭。

鼻息一股一股的噴灑在他的肩膀處。

“喜歡你。”

“幹什麽?”

許渡禾似乎躲閃了一下,但還是任着何文嶼。

何文嶼眨巴着眼睛,聲音低低的,揪着許渡禾的衣袖仿佛在撒嬌。

“點點,我剛才在樹上看到,這個動作是表達親昵的意思,還有求原諒的意思。你就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生病住院的。”

許渡禾捏着筆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在哪看到的?”

“動物世界。”

“……”

許渡禾似乎很無語,很久都沒說話,最後低聲叫着他:“狗狗。”

記憶中的聲音雨畫面交疊,何文嶼忍不住心尖都一陣一陣的晃動着。

外面的天氣不知道何時停了雨,樹木如同被洗幹淨了一樣,正驕傲晃動着自己的身子。

何文嶼歪過頭,眨着眼睛“哦”了一聲。

他想,他果然是放不下許渡禾的。

即便是當時離開,也在被打的快要疼暈過去的時候,回了自己的公寓把戒指拿了出來才離開。

樓下的聲音炸開,何文嶼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後退了一步,暧昧的氣氛瞬間消散。

不知為何,何文嶼有些心虛,仿佛做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

是蔣瑤回來了。

不是下午嗎?

哦,剛才自己的手機好像響了一下。

他打開手機才看到蔣瑤給自己發的微信,說是本來要下午到的,結果行程有變,教授要參加一個活動,買了今天最早的一班飛機。

許渡禾盯着他看,沒什麽動作。

何文嶼輕咳了一聲,不敢看許渡禾。

“蔣瑤好像回來了。”

許渡禾:“嗯。”

何文嶼:”那我,下去了。“說完便轉身下了樓。

即便是說開了很多事情,何文嶼還沒從這種轉變中恢複回來。

明明自己心裏認定了許渡禾喜歡的是女孩子。

明明以為這輩子兩個人都不會有什麽交集,但突然這些以為都被打破了。

沒氣的氣球頓時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飛。

他轉身關上門的時候還記得許渡禾跟自己對視的眼神,他仿佛在默默等待着自己說出什麽,說出什麽規定兩人是什麽關系的話來。

他沒有問,也不索求,只是靜靜地等着。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許渡禾。

何文嶼下了樓,指尖輕輕碰了碰滾燙的臉頰,一個雞蛋放上都能煮熟。

溏心的。

“嶼哥!你沒看見我給你發的信息嗎?還好今天沒下雨,要不然你可見不到我了。”

何文嶼聳肩:“剛店裏有些忙。”

蔣瑤:“???”

“剛才我問小菜,小菜說你在樓上休息呢?“

小菜是酒吧的酒保。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衣服都是剛才飛快跑回自己房間随便扯上的。

”嗯對,昨天太累了,所以就睡的比較長。“何文嶼摸了摸鼻尖,轉移着話題:“玩的開心嗎?”

蔣瑤本來就有些話唠的屬性,更別說這次的出行踏入了許多從未了解過的領域,見識到更多專業性的東西,她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何文嶼看她說的開心,即便自己有些聽不大懂,也時不時地回應着。

心裏卻想着,是不是應該讓蔣瑤出去真正的學習一下比較好。

或者是見一下更多更廣闊的天地。

他知道,如果主動提及,蔣瑤肯定是不願意離開這裏,離開自己的。

何文嶼想到了許可,許渡禾的那個妹妹,他有緣遠遠的看過他幾眼,對方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子,因為生病身體不好,性格也異常的安靜。

也不知道她在學什麽,為什麽出了國。

“對了嶼哥,我們什麽時候吃火鍋啊?”何文嶼輕笑:“明天晚上吧,今天來不及了。”

“行。”

何文嶼準備出門買食材,他許久沒有出過門,也很久沒有吃過火鍋這種東西了。

古桐商也是有那種好幾層樓的大超市的。

不過一樓是菜市場,二樓還是菜市場,三樓才是超市罷了。

每次在三樓買東西時都能聽到一樓二樓大娘砍價的聲音和老板們吆喝的聲音。

何文嶼正準備出門,剛推開門,已經穿着完畢的許渡禾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他愣了一秒,皺着眉問:“你站這幹什麽?”

“等你,我也去。”

何文嶼看了一眼他的穿着,倒是一身簡單的休閑服,深藍與白色混合,襯的整個人都年輕了不少。

就是……

“你還是別去了,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我有車。”許渡禾說道:“我剛才查了一下導航,坐車二十分鐘就到了,你要騎車過去嗎?”

何文嶼:“……”

自己那破車。

何文嶼權衡利弊之後,點了點頭。

剛坐上副駕駛,聽到許渡禾說道:“這車不怎麽好,等回去可以買一輛敞篷車。”

他記得高中的時候何文嶼就說過他想買一輛敞篷車開着玩,一直到最後也沒見過他去買。

何文嶼一邊系着安全帶,一邊随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良久,旁邊都沒有聲音。

何文嶼系好往旁邊看的時候,才發現許渡禾正抿緊唇,手指握着方向盤,手背上青筋都冒了起來。

何文嶼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怎麽了?”

許渡禾的聲音低沉:“你會跟我一起回去嗎?”

一起回去……

何文嶼不知道幾次聽到了這句話。

從一開始,許渡禾都是想要自己跟他離開回到南幽市的。

那個地方承載了自己從出生一直到二十二歲的全部記憶,自己的親情,愛情,全都埋藏在一個叫做玫瑰嶼的地方。

“你會回玫瑰嶼嗎?”

何文嶼輕笑:“不知道隔壁換人了沒有,說不準回去之後,所有人都不在了。”

許渡禾搖頭:“不會的,有人在。”

何文嶼歪過頭看,外面難得有熾紅而熱烈的夕陽,熾熱的溫度距離太過遙遠傳不來這裏,多了幾分冰冷的假象。

許渡禾的側臉都是夕陽的顏色。

“你想我回去嗎?”

何文嶼其實有想過這個問題。

本來準備在這裏待一輩子的想法從許渡禾來到古桐商就變了。

但從一開始的搖動變到現在思考離開後将會面對什麽,也不光是因為許渡禾。

他跟許渡禾現在不清不白,南幽市那個攝像機跟廣告牌一樣多的地方,指不定發生什麽。

說不準自己以前跟許渡禾的交易都能被扒出來。

何文嶼認真的想了一下。

如果真的被扒了出來,對許渡禾的影響應該更大。

畢竟自己無事業一身輕。

許渡禾點了點頭:“想。”

何文嶼輕笑,伸了伸懶腰:“行啊,那就回去。”

許渡禾保持着動作,還沒反應過來。

一直到何文嶼開口,聲音才喚醒他。

“好困,睡一會,到了叫我。”

睡着的前一秒,聽到許渡禾低聲的哦的了一聲。

傻子。

兩人差不多是滿載而歸,整個後座跟後備箱都被裝滿了。

讓何文嶼驚訝的是許渡禾需要買的東西居然比自己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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