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陳揚看着祁深在文件上的劃痕, 心裏膽戰心驚的,低着頭一聲不吭。
以往池總助也不是沒有不來上班的時候,只是總感覺這一次很不一樣。
尤其祁總, 緊皺着眉頭似乎很煩躁, 坐在辦公桌後長久的不發一言, 周圍的空氣好像被凝結住了似的。
陳揚等了好一會兒, 正準備小心地詢問。
祁深作聲,聲音恢複了平靜,卻依舊冷得吓人:“原因?”
陳揚搖搖頭:“剛剛給池總助去了通電話, 沒有打通, 微信也沒有回複……”
正說着, 辦公室門再被人敲響。
祁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擡手制止了陳揚的話:“進。”
人事部的張主管拿着一份文件走了進來:“祁總,這是……”
原本平常的語調在察覺到辦公室詭異的氣氛後,莫名就頓了頓, 再開口聲音輕了幾度, “池總助剛剛打電話來說要請兩天假,順便申請調休, 把過去兩年春節時少休的八天假期一起休了湊個整, 這是池總助的申請書,需要您簽一下字。”
張主管的聲音越說越輕, 把手裏的調休申請書放在祁深桌上, 又扭頭看了眼陳揚, 以眼神問他發生什麽事。
陳揚回了他一抹“小心說話”的目光。
祁深拿過調休申請書,是公司的模板, 而請假理由上言簡意赅地寫着:偶像來雲城了, 不想上班。
一看就是借口。
否則他怎麽沒聽她提起過, 她還追星?
可祁深的臉色還是黑了下來,就為了昨天那些事,用這麽荒謬的理由請假,連班都不上了?獎金都不要了?假期都調了,一休休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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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她昨天發的什麽“分手”,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想發給誰的?
越想越心煩,祁深把調休申請書壓在辦公桌上,捏了捏眉心,擡頭看着眼前的二人。
陳揚和張主管立即立正站好。
祁深勉強吐出一口氣,看着張主管:“讓她親自和我請假。”
張主管一愣,飛快反應過來,點點頭:“好,我這就回去和池總助說。”
說完同情地瞥了眼一旁站着的陳揚,轉身快步離開。
陳揚嚴肅地站在原地,時不時看一眼那份被劃破的文件,心裏越發佩服池總助了,能無視祁總這麽冷的眼神,甚至還敢和他回嘴。
祁深一手無聲地敲着桌面,眉頭緊鎖着,剛剛心裏是煩躁與暗惱,此時清醒過來,才發現池年竟然有八天的春節假可調休,那她以前春節都不休息的嗎?
“祁總?”陳揚小聲叫他。
祁深擡眸睨向他,随後又看向自己手邊的文件,皺了皺眉,将文件遞給他。
陳揚松了一口氣:“我先回去工作了,祁總。”
說完就要轉身。
“等一下。”祁深突然想到了什麽,叫住了他。
陳揚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正色問道:“祁總,您還有事?”
祁深緊皺着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池助理她過去兩年春節都只休了一天?”
陳揚認真地想了想:“祁總,我是一年半前才入職的,不過聽人事部一個老同事說,池總助好像已經這樣休了三四年了。”
祁深怔住。
陳揚又補充:“好像……您也是這樣。”
祁深靠着座椅,眼神驀地變得複雜起來。
他知道陳揚的意思,猜也能猜到,池年在過去三四年的時間裏,春節的時候一直都在公司,甚至可能因為……他。
可他卻把這些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不了解她,甚至沒有試圖了解過她。
他一直以為,池年這樣驕縱的性子,連他這個上司都不放在眼裏,想罵就罵想踩就踩,必然是因為被嬌寵着長大的,就算在公司做不下去,還能有家庭兜底。
可是,一個被嬌寵的人,會在春節的時候還在加班,而不去陪着自己的父母嗎?
甚至他從沒聽她提起過她的父母……
無數個想法擠占着祁深的腦子,他忍不住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
“祁總,您還有事嗎?”陳揚小心地問。
祁深猛地回過神來,沉沉的雙眸有些迷茫,片刻便冷靜下來,淡淡道:“嗯,你先出去吧。”
陳揚點點頭,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對了祁總,池總助之前挑選代言人的前期工作做的挺成功的,熱度和口碑都有了,品牌大使要不要按照那個流程先預熱一下?”
祁深聽見“品牌大使”這四個字,就想到昨天池年眼圈通紅的模樣,心思一沉:“先放放,等發布會後再說。”
“好。”陳揚關上門離開。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祁深看了眼一旁始終寂靜的手機,沒有半條消息,目光落在桌上的調休申請書上,越看越覺得“偶像”兩個字刺眼。
他無意識地拿起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充斥在唇齒之間,祁深清醒過來,忍不住緊皺眉頭。
明明是他以前常喝的味道,可是……
又冷又澀。
……
池年接到張主管要她親自和祁深請假的電話後,直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她現在不想看見祁深,連他的聲音也不想聽到。
再說,當初春節期間她陪着他在公司加班時,他親口說過假期她想什麽時候補什麽時候補,不能因為現在他忘了,就給她把假期克扣了。
他已經弄丢她的男朋友了。
不過,也不是他弄丢的,他本來就不喜歡她。
池年悶悶地想。
十天的假,池年在家裏待了兩天,餓了訂外賣,渴了喝水,無聊的時候呆呆地看着風景。
別人失戀都會回家,或是度假,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媽媽有了新的家和新的弟弟,爸爸有了新的家和新的妹妹。
她以前去過他們的新家,那時候她還以為爸爸媽媽離婚了還是她的爸爸媽媽。
可是當爸爸媽媽對她客氣地笑,飯桌上像對待客人一樣時,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去了,所以更多的時候,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報個平安,或是平時約在外面的酒店一起吃一頓飯。
休假的第三天,池年決定回一趟家——蘇城下的那個叫清市的小城,去看看父母留給她的那套房子,以及趙阿姨。
這麽想着,池年直接收拾了行李,買了最近的機票直接飛回了蘇城。
飛機落地時是晚上七點,回到清市的房子已經九點多了。
房子還是那套房子,家具用遮塵布蓋得嚴嚴實實,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氣兒。
兩室一廳的簡單布局,早就沒有了小時候的溫馨。
池年找出被子,睡在了自己原來的次卧,朦胧裏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爸爸做好了晚飯,她忍不住偷吃了一口被爸爸抓包,跑去媽媽身後邊躲邊笑着。
第二天一大早,池年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趙阿姨的手上還沾着面粉,拿着擀面杖站在門外,原本氣勢洶洶的模樣,在看見來開門的池年時一愣:“年年?”
“趙阿姨。”池年笑了笑。
“我還以為遭賊了,”趙阿姨忙将手裏的擀面杖交給身後的丈夫,拉着池年的手,“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和趙姨說一聲,昨天剛去了趟蘇大那邊,一道把你接來了……”
趙阿姨和趙叔叔都是蘇城大學的老師,如今退休了只想回來養老,兒女早早成家立業,在蘇城醫院工作,平時都很忙碌。
池年頓了下:“突然想回來了。”
“這不趕巧了,趙姨正在包馄饨,”趙阿姨拉着她就要回自家,“一會兒下馄饨。”
池年的鼻子忍不住酸了酸,用力地點點頭。
一進家門,趙阿姨便把零食水果全都堆在池年跟前,自己則去小客廳包剩餘的馄饨。
池年看着眼前一大堆吃的,眨了眨微熱的眼眶。
趙阿姨對她,還像小時候那樣。
“對了,年年,”趙阿姨一邊包着馄饨一邊看向池年,“你之前說的正在努力追的那人,怎麽樣了?能讓我們年年追的人,一定很優秀。”
池年正準備剝橙子的手一頓。
祁深的确很優秀,可是優秀的人和她不來電。
“年年?”
池年低下頭,含糊地說:“就那樣嘛……”
池年的語氣過于低落,趙阿姨忍不住朝她看了過來:“是不是那人欺負你了,年年?”
池年抿了抿唇,站起身将剝好的橙子拿給趙阿姨:“沒有的事,趙姨,”她停了停,聲音也低了些,“……就是人家沒看上我。”
不喜歡,算什麽欺負呢?
只能怪她有本事喜歡別人,沒本事被別人喜歡。
趙阿姨心疼地看着池年,頓了一會兒才說:“那是那人沒眼光……”
剛好趙叔叔哼着戲曲從廚房走出來,被趙阿姨挖了一眼:“年年都被人欺負了,你還哼曲呢。”
趙叔叔看向池年:“年年,怎麽了?”
池年眯着眼睛笑了笑:“趙姨說笑呢,誰能欺負的了我啊……”
趙阿姨沒有戳破她的強顏歡笑,只是想了想又說:“既然這樣,那上次趙姨給你說的那個年輕人,年年,你要不考慮考慮?”
池年一愣,無奈地湊到趙阿姨跟前:“趙姨,我才多大啊,還不想相親呢……”
“就算不相親吧,”趙姨捏了捏馄饨,“你們年輕人不是還說什麽,擺脫失戀的陰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池年:“……”
“那個年輕人也剛從國外回來,前段時間去林城了,不過最近剛好回雲城,”趙姨邊包馄饨邊說,“和年年你應該能聊得來,對方也挺喜歡拍照什麽的。”
“就是有點奇怪,不愛被人拍照,”趙姨想了想,“整天和相機打交道,偏偏不喜歡被拍。”
“不過年輕人嘛,都有點個性,回頭我讓對方把微信推給你。”
池年默默地聽着。
她的爸媽其實也問過她有沒有交男朋友的問題,可問過了就算了,只有趙姨,是真的在為她着想。
“嗯,年年?”趙姨磚頭關切地看着她。
池年笑了起來,這一次沒有拒絕:“好。”
只當交個朋友吧。
池年在清市待了好幾天,每天陪着趙姨,或是自己去周圍逛逛,欣賞下小城的風景,心情也逐漸好轉。
房子南面不遠處,有一條河,河水環繞着城鎮,時不時有小船劃過。
池年坐在岸邊,從夕陽西下到夜色漸濃,看着不遠處夜空下的小樓,及樓前頗具風情的燈火,目光最終被不遠處的一束向日葵吸引了。
沉重的花盤壓得向日葵微微彎下,花朵卻依舊朝前方立着,即便是在晚上,都生機勃勃。
池年拍了一張照片,而後手指習慣地點開了祁深的頭像,卻在發送的下一秒反應過來,頓了頓,退了出來,改發到了朋友圈裏。
習慣真的很難改。
可會慢慢改過來的。
……
越臨近新機發布會,事情就越多。
最近創思總部大樓的燈總是很晚才熄滅。
祁深開完大會小會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剛從會議室走出來,便直接朝樓上的辦公室走去。
人事部的張主管遠遠看見祁深,剛要上前,又停了下來,不由嘆了口氣。
池總助的調休申請書還在祁總那兒,也不知道準沒準假,更不知道該按照事假批,還是曠工批。
倒是祁總這幾天氣場冷的周圍幾米都能感覺到低氣壓,他想去問,又怕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算了,等池總助休完假回來再說吧。
張主管默默搖搖頭,準備下班。
祁深回到辦公室,看見辦公桌上殘留的幾份文件,心煩意亂地揉了揉眉心,良久轉頭走到落地窗前,習慣地摩挲着手機。
池年的脾氣發的也太久了?
公司這麽多的事情,她說走就走,代言人合同還沒簽,發布會的現場布置還沒批複……
甚至連親自請個假都沒有。
簡直……太不負責了!
就不怕被記曠工?
祁深越想越煩躁,解開領口的扣子,扯了扯領帶,深呼吸一口氣,點開池年的頭像,剛準備讓她盡快回來上班,這一次曠工就翻篇了。
沒等打字,祁深突然發覺上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祁深的呼吸緊了緊,收回了打字的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消息發來。
他心中一惱,直接退了出去,而後才發現朋友圈多了一個紅點。
點進去,五分鐘前,池年發了一條朋友圈,只有一張照片。
——漆黑的環境,遠處是虛焦的燈火人家,一束明亮生機的向日葵熱烈盛放着。
配的文字是:我想開了。
她剛剛想發給他這個嗎?
結果發了一半又不想發給他看了?
她想開了?想開什麽了?
祁深心裏悶着一團火,意識也有些亂了,直接評論:玩得挺好。
發完祁深才猛地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太不像他了。
他皺了皺眉剛準備删除,就發現另一條評論彈了出來。
嚴嘉:想開了什麽?
祁深盯着嚴嘉的名字。
又是他,上次也是。
下秒,又一條評論彈了出來。
——池年跳過了他的評論,回複了嚴嘉:是向日葵想開了,不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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