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乖巧◎
朝辭只是不想惹麻煩,無論是黑衣小侍衛,還是她,暮遠知道都很危險,于是本能的隐藏了。
暮遠卻沒想到她同自己撒謊,她明明說的很動人,為他留下,心心念念想要侍奉他,騙他的?
暮遠神色冷淡的坐在燈後的陰影裏,氣壓低沉。
朝辭察覺到他有些脾氣,便道:“我明日再去釣,保證有,行麽?”
暮遠陰沉沉的不說話。
朝辭為保小命,努力哄:“最大的,行麽?”
·
第二日一早,朝辭便跑去釣魚,她沒想到暮遠對她随口說的話如此在意,今日魚兒不好釣,她在溪邊坐了許久仍是一無所獲。
暮遠踩着落葉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朝辭便緊張起來,手一抖,原本上鈎的魚兒都跑了。
暮遠望着水面上蕩起的漣漪,問:“昨日也這般不好釣麽?”
朝辭含糊道:“是啊。”
暮遠不再出聲,朝辭耐着性子釣魚,她一邊釣一邊悄悄打量暮遠,忍不住問:“那個……血祭究竟是什麽?”
暮遠覆着白绫的眼轉向她,她看上去有些緊張,原本想告訴她沒有這回事,但忽然想起她撒的謊,有些氣悶,便道:“血祭自是要獻出生命。”
他不悅的湊近她,補充道:“向我。”
魚兒正俏然咬鈎,朝辭手又是一抖,魚兒“嗖”的一聲,跑掉了。
朝辭便問:“那……你要拿我的命做什麽?”
暮遠頓住,咬牙:“不用你管。”
晨時微光下,姑娘的皮膚透白,像是花朵上的晨露,她努力向他露出微笑:“有沒有不用獻出生命的血祭?”
暮遠忽而想起書桌上的鈴蘭,他下意識的伸手,又很快克制住,低聲:“你不欺我,便不用獻出生命。”
她的發絲帶着初陽的金色,在微風中起伏,她眼神中有一絲慌亂,又飛快的消失不見,她快速道:“啊,那當然,我就是為你來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為我來的?我怎麽看不出來?”
她心虛的移開視線,看向水面,軟聲:“是為你來的。”
許是他的模樣太過冷淡,她便又道:“我只怪自己來的太晚,讓你受了太多苦。”說完便忐忑的打量他。
他許久沒說話,片刻後一指水面:“你瞧,魚兒上鈎了。”
朝辭低頭一瞧,還真上鈎了,立刻用力提起釣竿,向上拉扯,魚兒出奇的大,氣力驚人,她一時半會沒拉起來,暮遠起身,握住她的手,與她一道用力,魚兒“嘩啦”一聲躍出水面,水花濺了一身。
水面上粼粼閃閃,浮現出一道淺淺的彩虹。
朝辭架了篝火,輕車熟路的烤魚,魚肉很快散發出焦香,朝辭連同小樹枝一起遞給暮遠。
暮遠不接。
朝辭便問:“不合口味?”
暮遠往她面前湊,道:“你先嘗嘗。”
朝辭腹诽,竟不信她,她烤了這麽多次魚,早就爐火純青,想着他等會還要吃,便用手撕下一小條,正要送進嘴裏,他卻忽而道:“等一下。”
朝辭頓住,詫異的瞧他。
他卻忽而俯身湊過來,咬住了她手中的魚肉,嘴唇與手指輕觸,觸電般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片刻之後朝辭才後知後覺的收回手,結結巴巴的道:“你、你……”
暮遠将魚肉吞入腹中,想起昨日她的溫聲細語,氣悶:“不好吃。”
他瞧上去沒什麽異常,也許是不小心碰到,朝辭便也不再多想,她撕了一塊兒魚肉嘗嘗,覺得挺好吃,但他覺得不好吃,于是她問:“是不是太久沒吃,所以腸胃不适?我重新抓一條,烤的清淡些給你吃。”
暮遠沒料到她這樣說,一時愣住,尚未來得及說話,她已将魚竿甩進水裏,認認真真開始釣魚。
這樣也不發脾氣……
她待他應該是真心的,一定是他誤會。
暮遠坐在她身後,有些狼狽的捂住白绫。
·
朝辭細致的給暮遠烤了一條魚,這次他很乖,默默吃不做聲,仍舊不開心,但看上去好多了,她想,似乎也挺好哄。
天快黑的時候,朝辭收拾好木桶和魚竿,往寝宮走。
荒蕪的大殿前,黑衣侍衛們還在忙碌,朝辭已經走過去,忽而覺得不對,便又轉回頭,仰起頭,一個一個看過去。
她看的仔細,又看了好幾遍,卻始終沒瞧見阿木,怪了,難道是病了休息?她碰了碰身邊的小侍衛,那小侍衛一身黑衣,冰冷但乖巧,老老實實立在一旁,等她開口。
朝辭便問:“你知道阿木去哪了麽?”
他木然的眼睛裏閃爍着困惑的光,片刻後搖搖頭:“不認識。”
看上去傻乎乎的,但朝辭想,聰明的在暮遠手下也活不久,而且阿木也不太靈光,同這家夥沒區別,于是她換個問法:“你們所有的侍衛都在這兒了?”
那小侍衛想起大家接受的命令都是修補宮殿,不可能去別的地方,便點頭:“都在這裏。”
都在這裏,可這裏沒有阿木啊……
朝辭擰起眉心:“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不在這裏的?”
小侍衛木然道:“可能有吧,被毀掉就不會再出現了,不靈光的會被摧毀。”
他的話叫朝辭臉色一白,阿木昨日看上去身體很不好,該不會因為無法勞作而被……
黑衣侍衛們同先前一起入谷的人不一樣,那些人各個想殺她,殺不了才來談合作,可黑衣侍衛們從頭到尾都很乖,對她沒一絲歹念,還幫了她很多忙。
朝辭憂心忡忡。
暮遠吃完魚,落後朝辭幾步,這才慢吞吞的回來,頭頂上方一個枯骨傀儡搖搖晃晃,他擡眼瞧,發覺是枯骨磨損過多,無法維持體型,正思量,那枯骨傀儡一腳踩空,竟向他頭頂墜落。
修複起來實在麻煩,不如重做一個,他手指微動,那骷髅便瞬間炸為飛灰。
剛做完,擡頭便瞧見姑娘震驚的臉。
他詫異問:“怎麽了?”
姑娘小臉蒼白,望着随風而逝的黑衣小侍衛:“那個……怎麽……”
他頭疼的厲害,順口回道:“壞了,不中用。”
·
一連幾日,朝辭都沒能找到阿木,終于忍不住問暮遠:“你有沒有……”
彼時暮遠正陪她修整水潭邊的藤蘿,聞言道:“什麽?”
朝辭寄希望于阿木沒被摧毀,斟酌措辭:“那些黑衣侍衛,做完了會去哪?”
暮遠想起先前她騙他的事兒,她是對“他”很好奇麽?于是道:“回密林深處。”
朝辭湊過來,眼巴巴的又問:“那……你不滿意的話,會殺了他們麽?”
暮遠故意道:“沒用留着做什麽?”
朝辭悶悶“哦”了一聲,低頭去擺弄熒光石,心不在焉,忽視了一旁的粗木,察覺到要躲的時候,已經結結實實撞了上去,不痛,冰涼但柔軟。
她擡眸,瞧見暮遠的手正墊在她腦袋和粗木之間。
她軟聲道:“謝謝。”
刻意掩飾,但看上去還是心事重重。
暮遠抿抿唇,神色沉沉。
·
暮遠坐在水潭邊,姑娘已經一路修剪雜枝走了很遠,無法再回頭看到這裏,不讓她看她就失魂落魄,那就給她看,看了便不會再念想。
手指懸在白绫上,薄唇抿成冰冷的弧線,用力扯下。
轟鳴聲陡然傳來,眼前頓時一片模糊。
比前幾日更嚴重。
他将白绫收起,閉眼強撐。
厚重繁雜的過去如海水倒灌一般,他痛的意識模糊,脫力般向後墜去。
·
朝辭忽而聽到“撲通”一聲響,是落水聲,可暮遠修為高深,又不會落水,她便回頭去看,将将跑到潭水邊,便見水面上浮着衣衫一角,她立刻跳進水裏,略一摸索,便抓到一人,那人昏迷不醒,她抱着他浮出水面,又用力游到水潭邊。
她費力将他抱出去,讓他靠着水潭的外壁。
他的嘴唇凍的發白,她撥開他濕透的發,頓時愣住,竟是阿木。
可阿木怎麽會在這裏?
她搖搖他,低聲喚:“阿木,阿木。”
暮遠忽而咳出一口水,茫然醒來,眼前是姑娘焦急的臉,他這才想起先前的事兒,狀況一次比一次差,看來下次拆下安神绫,不可在高處,不可在水邊,得尋個安全的地方。
見他醒了,姑娘很高興,問:“你還好麽?”
他掙紮着坐直了些,頭痛的厲害,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便點頭。
她松了一口氣,又問:“你怎麽在這裏?為什麽掉進水中?”
他模模糊糊聽到水中兩個字,猜測她的問題,模糊道:“從上面掉下來。”
朝辭擡頭,瞧見頭頂上方的斷崖,是在上面搬運石塊的時候掉下來麽?他體力不支,也很正常,黑衣侍衛都是木愣愣的,回答問題思考很久,還很簡單,像是複雜的話都不會說,朝辭見多也習慣了。
朝辭見他濕透了,便撿來樹枝生火,将他扶到火邊坐好。
時辰過的飛快,不過稍作忙碌,天色便沉下來。
火堆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音,阿木坐在火堆前,他身體虛弱,不太能動,便顯得格外乖巧。
朝辭抓了魚回來,他便仰起頭看她。
他年紀輕,皮膚白的透明,頭發尚未幹透,濕漉漉的,一雙黑眼睛倒映着跳躍的火光,幹淨又迷茫。
這份迷茫格外動人。
朝辭将處理好的魚放下,同他道:“你等等,馬上就好。”
他的黑眼睛便一直追尋着她的身影,她去哪,那視線都跟着。
朝辭在篝火上架起瓦鍋,倒了溪水進去,又鑽進林中摘了很多漿果與蘑菇。
她用綠色的大葉片兜着出來,一股腦倒在溪邊,仔細的清洗。
阿木便在她身後望着。
她很快洗好,抱着漿果和蘑菇走到篝火旁,彎腰将這些食材倒進鍋裏。
火光拉長她纖細忙碌的背影,鋪在翠綠的草地上。
阿木低眸瞧了眼,運用最後的靈力,将自己往旁邊挪了挪。
剛巧挨着她被火光投下的影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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