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荒野◎
阿木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愣了很久。
朝辭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喚他:“阿木?阿木?”
他回過神來,眼神狼狽:“你要金粉紅砂做什麽?”
朝辭只道:“自然是有用,你知道哪裏有麽?”
他默了默,搖頭。
朝辭有些失望,又問他:“有什麽可以替代?”
他垂下眼,聲音恹恹:“沒有。”
·
黑衣青年坐在懸崖邊已經一整天,腳下便是熊熊烈火。
他眼睛覆着白绫,一言不發,腦海中不斷響起那句話。
【阿木,峰內……哪裏有金粉紅砂啊?】
真心個鬼……
他以為她至少會猶豫一下,沒想到這麽快。
大挪移陣是他刻意留在藏書閣的,他只是想試試她的态度,可她毫不猶豫便開始練習,還立刻向他打聽金粉紅砂。
果然都一樣……
大挪移陣是真的,她要金粉紅砂,他就給她金粉紅砂。
他薄唇一抿,從崖上躍下,不過片刻,便踩到地面,火焰将他包圍,卻絲毫傷不到他,這是他的魂火所化,他們抽取他的魂火作為鑄劍靈火,與巨劍封印相融,這火被巨劍消磨,亦讓他無法碰觸封印。
他沉着臉走到巨劍面前。
一道男聲戲谑的響起:“又來了?”
這是巨劍封印所化劍靈,同他的本體一樣令人生厭。
暮遠沉默的踩着火焰走到巨劍之上。
劍靈陰陽怪氣:“別試了,沒用,巨劍封印已經與你魂火相融,你根本碰不到封印,除非割裂魂魄,但人沒了魂魄,可是會死的,你別折騰,還能多活兩天。”
暮遠不同他多言,他踩着劍刃走到封印字符上,這字符便是用金粉紅砂所畫,他伸手拂過,手指輕易穿透字符,宛若字符不存在一般。
劍靈知道是這樣的後果,不再關心,而是問道:“聽說你留下個小女娃?留下來做什麽?”
暮遠不理他,他便自言自語:“啧啧,那女娃竟能在魂火中活下來,可是沒用,沒用的。”
他開心的笑起來:“你出不去,你永遠都出不去。”
暮遠盤膝坐下,嘗試分魂。
劍靈嗤笑道:“你不是試過,短暫分魂的确能讓你碰觸到封印,但并不足以支撐你撕下封印,別做這種無用功,徒增痛苦罷了。”
暮遠不理,淺顯與短暫的分魂并不會讓他難受,他稍稍做出舉動,封印察覺到有人試圖破封,便陡然發亮,更多的金粉紅砂從字符內部湧出,将封印紋路勾勒的更清晰。
暮遠用瓶子接下那些湧出的金粉紅砂,随後切斷分魂,封印字符察覺到威脅消失,又重新恢複原狀。
劍靈詫異:“要這個做什麽?”
暮遠把玩着手中的瓶子:“不用你管。”
劍靈冷哼一聲,又問:“那小女娃呢?開始讨厭你了麽?”
暮遠不說話。
劍靈笑嘻嘻:“不說話,那就是了,誰受得了你?你信的過誰?”
“那小女娃根本不喜歡你,有機會一定會遠走高飛。”
暮遠戾氣橫生,指尖一握,那巨劍陡然寸寸斷裂,劍靈慘叫連連,再也不敢多言。
待他離開遠去,才氣若游絲的咒罵:“折騰我,你也不好受。”
·
幾日後,朝辭再次接到了阿木的來信,青石小徑,第二顆頭骨雛菊下,約她前去。
朝辭如約趕到,阿木正有氣無力的窩在藤椅上,看上去像要死了一樣。
朝辭急忙上前,抓着他的手腕把脈,果不其然,一次比一次差。
她眉心緊擰:“你這是怎麽回事?不過幾日未見,怎得如此糟糕?”
因為同巨劍封印動手,被反噬,所以才如此糟糕,但沒必要同她說,于是他道:“沒事兒。”
朝辭伸手摁在他額頭,發現燙的驚人,便道:“你病的很嚴重。”
暮遠只道:“休息就好。”
他拽着朝辭的手,從腰間儲物袋裏摸出一只瓶子,塞進她掌心。
朝辭問:“給我的?”
他點頭,目光落在她的小臉上。
他不懷好意的想,她要,就給她,她走,就殺了她!
朝辭不知他心中所想,接過瓶子一瞧,驚道:“是金粉紅砂,你哪裏弄來的?”
他沒力氣說話,她卻有所明悟,愣愣的看着他:“你的傷,是不是給我取這個的時候弄的?”
是也不是,準确的說,是自找的,若是不動手,不至于如此,但反噬厲害,想同她說不是,卻暫時無法言語。
因着他的遲疑,朝辭顯然誤會了,她喃喃道:“真是為了我。”
他勉強開口:“不是,與你無關,是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看在朝辭眼中全然不同。
明明蒼白虛弱站都站不起來,卻還在努力勸她不要難過。
印象中,似乎無人如此待她。
朝辭心裏微潮,握住他的手,低聲:“你待我真好。”
暮遠:……
他沒有……
姑娘伸手輕撫他額頭:“你先忍一忍,我去給你找些藥材。”
他想拉住她,她卻已經跑遠。
他迷迷糊糊昏睡過去,醒來時星子漫天。
挂在樹枝上的油燈被點燃,溫吞的橘黃色光暈落在地上。
栅欄外的瓦罐正在咕嘟咕嘟冒泡,散發出藥材的苦味,姑娘則坐在他身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見他醒了,滿是高興。
“阿木,你醒了。”
他啞着聲音點頭。
“藥煮好了,你等着。”
他沒來得及攔,姑娘已經離開,她掀開瓦罐,用小瓷碗盛了一碗,飛快的跑回來,殷勤的端到他面前。
“我跟着醫理那本書裏學的,藥材我都知道,不會傷害你,你試試。”
他想告訴她藥沒用,他這病醫不了,可她小心翼翼的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他唇邊,他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看着她那雙擔憂的眼睛,能做的只是張開口。
·
朝辭一勺一勺的喂阿木,他很乖,喂一口便吃一口,不嫌苦也不抗拒。
朝辭想起那瓶金粉紅砂,只覺得不可思議。
她自己尋不着,想着阿木在落日峰待久了,對這裏比較熟悉,便順口一問,沒想到他竟拼着受傷為她找了來。
有人曾因為一句話為自己這樣做過麽?印象中沒有,她的話向來無人在意。
阿木不僅記住了,還特意為她找了來,還受了如此重的傷,即便如此,心裏想的也是安慰他。
夜色迷蒙,他漂亮的黑眼睛格外動人。
朝辭動容道:“從未有人待我如此好過。”
“咳……咳……”
阿木驀然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姑娘緊張的輕拍他的背,前所未有的溫柔。
“你還好麽?”
她俯身下來,瞧他的眼睛。
他稍稍躲開,不想讓她看見內裏的狼狽。
他沒待她好過,他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妄圖占有她的混蛋。
他猜忌、割裂、黑暗、不信人……
他難以控制……
他想讓花開在他的荒野裏。
·
暮色過半,漫山遍野。
油燈被風吹過,昏黃的光搖搖晃晃。
暮遠躺在藤椅上,身體略有恢複,他垂眸,視線溫柔。
姑娘照顧累了,伏在他膝上睡着了。
他伸手,輕拂過她的黑發。
他的手指滑過她白皙的臉頰,輕輕落在她的脖頸上,纖細瘦弱,一只手便能輕易環住。
手指虛虛收緊,眸色漆黑如墨。
若是現在死了,便不會再騙他。
姑娘睡的香甜,毫無防備,無意識向前蹭了蹭。
掌心一片柔軟。
他微微一怔,眸中黑霧散去,緩緩松開手。
算了,再瞧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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