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藤籠◎
因着阿木身體虛弱,朝辭這幾日找他找的頻繁,她發現他的身體愈來愈差,有時候甚至神志不清。
朝辭憂心忡忡:“你這到底怎麽回事?”
想見你啊……
她站在栅欄外朝他揮手,緊張的沖到他面前,他要如何拒絕?
沒有安神绫的壓制,他渾渾噩噩的躺在藤椅上,聽不清她的聲音,只能瞧見她擔憂的黑色眼睛,她端來清水,一口一口的喂他。
耳中一片轟鳴,他看見她眨動的眼睫和開合的紅唇。
忽而一切都短暫的安靜下來,他聽清了她說的話。
“我帶你離開這裏好麽?”
他一怔,茫然看向她。
“你這個傷留在這裏不會好,我帶你出去,一定想辦法醫好你,好麽?”
他眨眨眼, 努力消化這些字眼。
她看着他的眼睛,認認真真。
“我知道你會覺得這件事很荒謬,但是我有辦法,你信我。”
他終于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移開視線,掩住眸中的冰冷,聲音極低。
“那他呢……”
她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
他低垂的視線藏進陰影中,薄唇拉出一條冷漠的弧度。
“好啊。”
·
近日暮遠時常不在寝宮,甚至夜裏都不回來睡,朝辭放松之餘也有些好奇,不知他都去了哪裏。
但大魔王的事兒還是少打聽比較好,朝辭便自顧自的去溪邊練習陣法,陣法已經日漸熟悉,她閉着
眼睛都能将那些曲線完整複刻。
這日,她沿着荒草野地,重新走到落日峰入口,她在結界打開的地方仔細觀察,發覺這裏的确較別處薄弱。
她算好距離,往更隐蔽的地方去,在約莫離入口五裏的亂石密林停下,随後取出樹枝,一點一點的勾勒陣法雛形。
完整陣法繁複難纏,她畫的極慢,一整個上午,也不過畫了極少一部分。
時日還長,她不急,明日再來便好。
她在四周落下屏蔽陣,轉身去找阿木。
·
她到阿木住處的時候,阿木正窩在藤椅裏,他身形瘦高,四肢修長,讓藤椅顯得有些擁擠。
他擺弄着一只嬌弱的小雛菊,有些心不在焉。
朝辭走進栅欄,喚他:“阿木。”
他擡起頭,神情恹恹。
朝辭走到藤椅前,在他面前蹲下,擡手摁在他額頭上,問:“還是不舒服麽?你臉色看上去很差。”
他搖頭,掙脫她的手,又低頭去瞧小雛菊,小雛菊在風中輕輕顫抖。
朝辭起身:“我去給你煮藥。”
他忽而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你真的想帶我離開?”
朝辭輕聲:“嗯。”
他道:“若是被他知道,一定會殺了我們。”
朝辭道:“那便小心些。”
阿木搖頭:“萬一呢?”
朝辭抿唇不語。
阿木望着她,黑色眼睛沉如深海:“我有辦法可以限制他,你要試試麽?”
朝辭毫不猶豫:“不要。”
阿木詫異:“為什麽?”
朝辭道:“我不認為可以成功,先前血祭,十名核心弟子帶着師祖交予的寶貝都未能限制他,我不覺得憑我們兩可以。”
阿木恍然:“原來如此,我還當你待他真心,不願意呢。”
朝辭轉移話題:“我去煮藥。”
阿木拽住她的衣袖,面容平靜:“到底有沒有?”
朝辭:“什麽?”
阿木道:“真心吶。”
朝辭默了默,将衣袖抽出來:“少打聽。”
·
朝辭若無其事回到宮殿前,發現經過這些時日,大殿已經快要造好了。
夕陽下的宮殿折射出破碎寶石般的光。
是她喜歡的樣子。
朝辭走進大殿,四面空曠,透着金色的光。
一切都平整嶄新,唯最上面的椅子破損老舊,這椅子暮遠其實不常坐,這破地方他也不常來,他喜歡坐在屋脊上,那樣望的遠,但朝辭上去過,視野所及一片灰蒙蒙,更遠的天空被結界擋住,根本看不到什麽。
朝辭盯着那個破椅子,覺得格格不入,雖然不常來,還是換一把,于是她打算去林子裏砍樹,剛轉身便瞧見暮遠站在大殿門口。
他一身黑,背着光,又覆着白绫,表情便淹沒在陰影中。
朝辭手腳有些僵硬。
他道:“來。”
朝辭慢吞吞的走過去,離得近了,越發覺得他高大。
他問:“在這兒做什麽?”
朝辭指着上面的木椅:“我見那木椅殘破,想去做張新的。”
“為何要做張新的?”
朝辭道:“往後日子還長,總要住的舒服些。”
他緩聲道:“說的不錯,既然如此,椅子不急做,先做些我喜歡的。”
朝辭問:“做什麽?”
他不語,俯身将她打橫抱起,靈壓一起,兩人轉瞬間便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現,已在附近的密林中。
不遠處的小溪清澈見底,小獸眼神懵懂,蹦蹦跳跳于潮濕的岸邊飲水。
兩人一出現,小獸驚慌逃走。
暮遠将朝辭放下,朝辭如小獸般驚慌的後退一步,旋即克制住,擠出笑容問:“你要什麽?”
暮遠慢悠悠道:“要一個籠子。”
朝辭問:“什麽籠子?”
“一人高的籠子,木頭的就行,活動空間……”他頓了頓,看向她,“不用太大……”
他向來古怪,要什麽都不稀奇,朝辭試探的問:“要籠子做什麽?”
暮遠道:“火海懸崖對面有一只妖獸,約莫……你這麽大,我觊觎已久,如今年歲合适,我要捉了來做契約靈獸。”
原是如此,大多修士都會捉妖獸做契約靈獸,妖獸大多桀骜不馴,為防傷人亦或自殺,捉到後的确會先鎖起來。
暮遠看上的定不是凡物,朝辭有些好奇,便問:“什麽樣子?”
暮遠道:“很漂亮,只是性子捉摸不定。”
朝辭從兜裏掏出斧子,尋找合适的材料,如若漂亮桀骜,那該弄得柔軟些,邊角磨的圓潤,以防撞傷。
她相中一株軟藤木,枝條柔軟,呈碧綠色,若是用這個編織,應當很不錯。
她問身旁的暮遠:“用這個好麽?”
暮遠看着她被碧綠軟藤枝映襯的愈加白皙的小臉,慢聲:“你喜歡就好。”
朝辭覺着不錯,她利落的砍下數百藤枝,這便盤膝坐下,細致的編織起來。
暮遠坐在她身側,看她忙碌。
日光漸漸西斜,她的影子愈來愈長,橘色的暖光落在她細致的眉眼,像是灑下了碎金。
朝辭終于編好底座,三尺見方,她抱着那底座比劃了一下,覺着有點小,問暮遠:“是不是小了?”
暮遠淡淡掃過:“正好。”
他覺得正好,朝辭自然沒異議,她開始編織籠子,一邊編織一邊問:“你要何時去捉那妖獸?”
暮遠将藤枝遞給她,溫聲:“待她自投羅網。”
朝辭接過,将那藤枝纏繞到先前的藤枝上,籠子在她手下逐漸成型。
朝辭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她抱着藤籠,同暮遠認真介紹:“雖是用藤木制成,但只要添加困獸法陣,這籠子便會堅不可摧。”
暮遠點頭:“還有呢?”
朝辭指着籠子上方懸着的幾枚藤條手铐:“如果你想伸手進去撫摸靈寵,又怕被咬傷,便可先将它鎖住,這些手铐都做了延長藤條,可以扣在任何地方。”
暮遠看看籠子,又看看朝辭,視線落在她修長的脖頸和手腕上,點頭:“不錯。”
手藝被認可,朝辭很滿意,她又指着前方擱着的小槽:“這裏可以放些食物和水。”
暮遠:“倒是周詳。”
朝辭笑:“我從前捉過靈寵,鎖過幾天,有經驗。”
朝辭将最後的圓弧頂做好,擱在地面。
藤籠通身碧綠,偶爾伸出嫩綠的枝葉,清新好看,籠體則是用藤枝編成的欄杆,不寬,可以伸進一只手臂。
朝辭采了些小雛菊,一枝一枝點綴在藤籠上。
暮色四起的時候,終于完成。
朝辭問暮遠:“喜歡麽?”
暮遠點頭:“不錯,不過……”
朝辭疑惑:“不過什麽?”
暮遠道:“我覺着有些小。”
現在說小?方才幹什麽去了?朝辭腹诽,嘴上只敢道:“你不是說那妖獸同我體型相似,不小。”
暮遠上下打量她。
遠處夕陽徹底墜落,林子裏陡然暗下來。
暮遠的表情隐入黑暗,瞧不真切。
許久後,他道。
“不好說,你進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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