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瘋魔◎

主人說不了話, 主人因為【主人】兩個字徹底死機了。

朝辭瞧見自個兒不争氣的主人,氣的小臉一皺,偷偷扯他的袖子 。

“主人, 你說句話,我有很多優點的。”

主人恍恍惚惚清醒, 腦子根本不轉,磕磕絆絆道:“我們阿朝……那個……便宜……”

朝辭:……

但這句便宜精準的打動了陳明訣, 他立刻看向暮遠,問:“有多便宜?”

暮遠尚未回答,朝辭立刻:“價錢只要一半。”

這實在太誘惑,陳明訣做生意, 能不翻臉當然不翻臉, 能買到手當然不用搶的,他立刻拍板:“那就你……”

顧長情将阿妩向前一推,忍痛道:“我們也只要一半。”

阿妩乖巧點頭。

陳明訣沒想到能撿到如此便宜,拍手:“好好好,一人一半, 你們兩我都買了。”

朝辭見過關了, 松了一口氣。

陳明訣取出兩團晶瑩的蛛絲, 打入靈力,那蛛絲便游動起來, 纏繞在兩人手腕上,他道:“若離開我過遠,蛛絲便會鑽入體內,割破髒腑, 還請兩位姑娘注意。”

這是限制逃走的枷鎖。

他又看向顧長情與暮遠:“你們兩位可以出去領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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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情轉身離去, 暮遠留在原地, 他垂眸,嗓音低低:“可還缺護衛?我修為很高,不要工錢,只想陪阿朝……做船。”

他念到阿朝兩個字時,聲音低而緩慢,臉頰微微泛紅。

陳明訣沒察覺,有便宜不賺王八蛋,當即道:“行,你跟着上船便是。”他又掏出一團蛛絲,那蛛絲如活物般纏上了暮遠的手腕。

暮遠低頭瞧了瞧自個兒的手腕,一圈白色的細蛛網,頭尾咬環在內腕,再瞧瞧阿朝的,頭尾咬環在背腕,他悄悄的将自己的咬環也轉向背腕,再瞧,一模一樣。

臉頰又紅了幾分。

·

當夜,朝辭與暮遠留在陳明訣別院,等待第二日的出海,天很快亮了,衆人在陳明訣的帶領下到達陵陽渡,一個一個上船。

朝辭與暮遠站在船舷上,回望渡口,看見阿致飄在茫茫人海,她用力朝她揮手,說着有緣再見的話。

阿致便也朝她揮手,許多年前,她看着那少年從這裏離去,自此颠沛流離,這一次,他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朝陽從海面升起,染透了雲層,碎光鋪滿前行的路。

無數海鳥鳴叫着掠過海面,在空中肆意飛翔。

船緩緩起航,駛向未知的遠方。

·

陳明訣包了船,船上皆是他的貨物和護衛,朝辭瞧見不少鎖在籠中的寵物,也看到不少年幼的小孩,有些是化形精怪,有些是異種靈根,看上去要麽是被人賣掉,要麽是被捉來,各個膽小瑟縮,躲在陰暗處。

朝辭不禁想,這些活物被當做貨物賣掉,到底用來做什麽?

裙擺忽然被人扯了扯,她低頭,瞧見一個瘦小的小姑娘,紮着的兩顆揪揪都散開來,小臉上有些髒,七八歲的模樣,正怯生生望着她。

“姐姐,我爹說這船會帶我去一個有很多酥糖的地方,是真的麽?”

朝辭揉揉她的腦袋,笑道:“是的。”

小姑娘手指揪在一起,眨着烏黑的眼睛:“那我可以給爹娘和弟弟帶些回去麽?”

朝辭蹲下,拆開她的頭發,幫她重新梳成兩條麻花辮,垂眸看着她細小手腕上的蛛絲,輕聲道:“當然可以。”

三日後,船行至時途城,衆人在陳明訣的引導下下船,往城郊去。

時途城同淩天城差不多大,陸路四通八達,又沒有淩天學府那般多仙君坐鎮,更顯淩亂嘈雜,是地下交易的繁盛之地。

陳明訣輕車熟路的帶着衆人到了城郊的一座荒蕪別院,別院看着不大,但走近卻發現內有乾坤,似是有疊加法陣,陳明訣遞上通關令牌,踩着特定的節點,眼前荒無人煙的別院陡然人聲鼎沸起來。

別院化為高樓,八角飛檐層層疊疊,門前不少人出入,守衛森嚴。

陳明訣踏入院內,徑自往西側去,西側空空蕩蕩,有不少廂房,他将衆人聚集在庭院,大聲道:“你們在此休息,莫要亂走動,今日酉時會開啓第一場拍賣,不少大人物會莅臨此間,都老實點。”

衆人默不作聲,神色各異,先前見過的小女娃亦不安的縮成一團。

陳明訣叮囑完後,将朝辭和阿妩叫到身邊,低聲道:“我瞧你兩機靈,便透露些訊息給你們聽,今夜拍賣,大人也會來,若是能讓大人看上,往後自是富貴無雙,可聽懂了?”

富貴無雙自是騙人的,大人的手段他都不寒而栗,這兩個傀儡姑娘要是被大人看上,下場絕對凄慘,不過只要他能飛黃騰達,別人的命算什麽。

阿妩乖巧道:“仙師是讓我們好好表現麽?我會的。”

陳明訣喜歡她的乖巧,若不是指着她被大人看上,他今夜定要先試試,可惜了,他掩下眸中的遺憾,将自個兒知道的和盤托出:“傀儡娃娃大人格外鐘愛,但府中多有收養,還得有些一技之長,大人偏愛腰肢柔軟,能歌善舞的舞姬,你們若是會些這個,今夜便能讨得大人歡心。”

朝辭痛苦,她能不了一點,也善不了一點,但這位大人顯然很關鍵,應當對暮遠的事有所知曉,她必須引起他的注意。

陳明訣說完便轉身離去,阿妩也默默回到自己房間。

朝辭回首,庭院空空蕩蕩,只有暮遠在房門前等她,朝辭拉着他進門,壓低聲音:“你對這裏有印象麽?”

暮遠細細一想,搖頭。

這不稀奇,興許當年地下拍賣的據點不在這兒,這麽多年換地方很正常,朝辭便問:“那你想想,我晚上怎麽吸引人的目光,好叫大人物将我買走。”

暮遠盯着她的臉頰,濃密眼睫覆着溫柔的眼睛,許久後眼神困惑,搖頭:“我想不出……”

朝辭有些惱:“在你眼裏,我難道就沒有絲毫優點……”

她話尚未說完,那青年緩緩補完下半句:“我想不出,不買你的理由。”

朝辭一滞,臉頰陡然泛紅:“啊……也不必這樣說……我也沒有……”

青年認真執拗的望着她,目光幹幹淨淨:“你這樣好,誰不想将你據為己有。”

朝辭臉頰燙的說不出話,方才是害羞,現在就是社死,這家夥怎麽能如此認真的說出這種話,看來想從他這裏得到建議根本不可能,于是她倉皇起身,道:“我去找別人問問看。”

暮遠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困惑不已。

她已經如此完美,究竟還要努力什麽?

·

朝辭記得阿妩就住在隔壁,于是揉了一把臉就去敲門,門很快打開,露出阿妩那張漂亮嬌弱的小臉,她困惑的望着她,一副不解的表情。

朝辭将她推進門中,反手掩上門,口裏道:“求你點事兒。”

阿妩沒什麽脾氣,軟綿綿的:“哦。”

朝辭道:“你別緊張,我就是擔心晚上無法引起大人的主意,想求你教我些才藝。”

阿妩疑惑:“你不是什麽都會麽?”

朝辭尴尬道:“會的不太對口,不适合在人前展示,大家在此相逢,總是有緣,幫幫我吧。”

阿妩揉揉腦袋,認真思索片刻後道:“那教你一支舞吧。”

阿妩很好說話,當真選了支簡單的教她。

朝辭沒跳過舞,手忙腳亂跟着學,身體因為修習倒是柔軟,只是總跟不上節奏,阿妩好耐心,也不惱,一點一點的糾正。

“腰,再凹進去些,胸,挺起來。”

朝辭按照她的指示調整,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她苦兮兮道:“這也太難了,你竟跳的如此輕松,你好有天賦。”

阿妩摁了一下她的細腰,低聲道:“我日夜苦練來着。”

朝辭好奇問:“你苦練這個做什麽?”

阿妩垂眸不語。

朝辭瞧她一眼:“是你主人逼你學的麽?學會了賣個好價錢?”

阿妩搖頭:“不是的,他很好,都是我情願的。”

朝辭想,這姑娘大概是第二個暮遠小傻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便道:“你知不知道被人買了意味着什麽?”

傀儡娃娃最是聽話,又最大限度的保留了人的活性與思考,不怕疼不怕流血,只要拿到控制盤,便會誓死效忠,很多人買傀儡娃娃,玩的可不是一般變态。

阿妩道:“我知道。”

朝辭道:“你知道你還說你主人好?他抛棄你,還将你推入深淵。”

阿妩搖搖頭:“是我願意的。”

朝辭有些無奈,傀儡娃娃被訓練久了,很難改變。

阿妩軟聲道:“你好好練吧,酉時快到了。”

朝辭便收起全部心思,認認真真開始練習,只求到時候可以流暢的跳下來。

·

暮色漸漸降臨,護衛前來敲門,通知所有人到庭院集合。

朝辭腰肢酸軟,覺得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阿妩道:“差不多了,你生的美,就算舞姿稍差,也不影響。”

朝辭問:“只是稍差麽?”

阿妩心虛點頭。

朝辭自然瞧出來,一下午能跳成什麽樣她心裏有數,只道:“走吧,去集合。”

臨出門時阿妩忽而問:“你呢?你為什麽非要被賣掉?那時候你明明可以不用……”

朝辭一邊走一邊答,語氣輕快:“為了我的主人 。”

正要推門而出的黑衣青年将這句話一字不漏的聽了去,修長的手指一緊,整個人都僵在原地,緋色從白皙的脖頸一直蔓延到耳根,一動也不能動。

·

陳明訣掃過衆人,尤其是在掃過朝辭和阿妩時,露出了格外滿意的笑容,希望這兩個姑娘能争氣些,時辰快到了,貴賓也已經陸續到齊,都在拍賣會場等着,他得抓緊時間。

他道:“都跟上,等會聽命令上臺。”

朝辭向前一步:“我申請第一個上。”

阿妩詫異的看她一眼。

陳明訣看着搖錢樹,态度尚算客氣:“你壓軸。”

朝辭道:“讓我第一個上吧,第一個要有些分量,阿妩可以壓軸,她舞跳的好。”

陳明訣一想也有道理,便同意道:“好。”

朝辭溫順:“你放心,我會好好表現的。”

·

夜色愈發濃郁,檐下墜着的燈籠漸次亮起。

守衛們嚴陣以待,陳明訣帶着衆人從別院出來,進入到正式的拍賣大殿中,大殿前方是凸起的圓臺,正面則是圍成一圈一圈的寬闊木椅。

木椅上已經坐了不少客人,各個隐在黑暗中,二樓一圈則是貴賓室,內裏影影綽綽,顯然有不少尊貴的客人。

圓臺沐浴在亮光下,而座椅則隐在暗處,圓臺上的人看不清下方,只能被下方肆意打量。

陳明訣走到圓臺下,面朝衆人,視線掃過二樓,瞧見左側的貴賓室有人,頓時緊張起來,大人果然來了,他便更加賣力的介紹本次開場的貨物,傀儡娃娃朝辭。

貨物本人朝辭則在後臺等待上場,暮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旁。

朝辭問:“這裏有印象麽?”

暮遠搖頭,不過他很快道:“二樓貴賓室有熟悉的氣息,似乎曾經遇到過。”

貴賓室?朝辭想起陳明訣的叮囑,也許那位大人正在二樓。

陳明訣開始喊朝辭的名字,朝辭同暮遠道:“你去前面等我,順便探究一下氣息熟悉的究竟是那間貴賓房。”

暮遠點頭離去,朝辭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道可一定要被挑上,她心一橫,将衣襟扯開了些,白皙的皮膚隐隐約約露、出,更顯嬌美。

·

暮遠在最後排尋了個空座,剛坐下,姑娘便從後臺走出來,她纖細嬌美,在光亮之下,晶瑩的像是露水。

他聽見四周細微的抽氣聲,顯然是沒想到開場是這麽美的傀儡娃娃,一時到處都是私語聲。

聲音細碎,在屏障的作用下模模糊糊,但暮遠想聽,自然輕而易舉,稍一凝神,那些聲音便傳進耳中。

“這竟是個傀儡娃娃?如此嬌美,令人驚嘆。”

“你有沒有靈石,借我一些,我要拍這個。”

“不如你的借我,我來拍。”

“好想要一個,據說傀儡娃娃可以滿足你的一切幻想。”

“從前也有,可沒這麽漂亮的。”

二樓左側的貴賓室也傳來只言片語,比樓下要模糊許多,顯然打下屏障的人修為要高出很多。

“晏公子,今日怎的有興致來自個兒的拍賣行看看?”

“前些日子弄來的【貨物】都玩膩了,半死不活只知道慘叫,沒趣的緊兒。”

“晏公子 ,您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個傀儡娃娃,是喜歡麽?”

“這個挺不錯,有些意思 ,若是能歌善舞便更好了。”

兩人話音剛落,陳明訣剛巧描述完傀儡娃娃的妙處,他悄悄掃了一眼二樓,激動道:“這位姑娘能歌善舞,諸位還請欣賞。”

陳明訣原本就請了樂師,絲竹之聲很快便在大堂裏流淌,他便也在下首尋了個座坐下。

朝辭知道自己跳的不好,但修者身體柔軟,差也差不到哪兒去,她便省略了困難的動作,挑些顯露身材又緩慢的,倒是格外精巧好看。

暮遠坐在最後,瞧見臺上的姑娘,黑眸幽幽轉深。

樓上已經悄無聲息,左手屏障內的兩人仍在竊竊私語。

“這姑娘真乃極品,我勢在必得。”

“你勢在必得 ?你不知道樓上那位格外喜歡傀儡娃娃麽?還特別喜歡能歌善舞的這種,你拿什麽跟他比?”

“哼,他陸成晏是厲害,我不敢跟他鬥,但我拼不過有別的手段,正常拍賣結束這姑娘才會被送走,近日我新得了件隐匿法寶,待會我便溜到後臺,将那姑娘直接搶走,等他發現,我早已在萬裏之外。”

“那你玩完能不能給我玩兩天?可別像上一個那樣,玩的滿身是血,魂都散了。”

“好說,我都有些迫不急……”

他話尚未說完,脖頸忽而一痛,緊跟着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湧了出來,他伸手一摸,竟是血,他驚駭的想尖叫,喉嚨卻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破掉的風箱。

他驚慌的推推同伴,發現他睜大眼靠在椅背上,喉嚨處噴出的血已經染紅了衣襟,他一推,他便軟綿綿的滑落,已無聲息,很快,他也頹然倒下,至死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在他倒下之後,脖頸上纏繞的黑色絲線滑落,飛快的游回了黑衣青年的掌心。

黑衣青年看着蜿蜒的鮮血,平靜的收回視線。

什麽髒東西,侮辱他的姑娘。

樓上貴賓室再度傳來交談。

“晏公子,您看的這麽入神,是喜歡這個麽?”

“很不錯,很不錯,待會叫陳明訣領來給我瞧瞧。”

青年眸色一沉,掌心的黑色絲線四散開去,游向每一個落座之人,悄無聲息的纏上他們的頭顱,還有一部分游向二樓,從屏蔽陣的縫隙鑽進去,很快便找到坐在軟塌上的人,順着他們的脊柱一路攀爬,最終沒入發中。

青年掌心一握,黑色絲線陡然崩開,那些被絲線纏繞的人便軟軟往椅背上一靠,徹底陷入昏睡。

一時間,整個大堂的人都失去了意識,唯有最後排的黑衣青年獨自清醒,目光冰冷。

她跳的那般美,旁人怎配看。

臺上絲竹悅耳,臺下死一般寂靜。

鮮血在黑色的地面蔓延。

黑衣青年安靜的坐在血泊中,戾氣散去,溫柔的看心愛的姑娘跳舞,修長指尖随着絲竹之聲緩緩打着拍子。

臺上的姑娘舞姿生澀,偶有錯亂,她便飛快的切換下一個動作掩飾。

青年唇角微勾,漆黑眼眸的歡喜滿溢而出。

她如此可愛,完美無缺。

若星河明月,若山巅白雪,有何好擔心?

誰能抵擋她的一颦一笑?

他不能,他瘋魔。

為求明月入懷,白雪落肩。

只好假裝溫良。

作者有話說:

阿遠:什麽檔次,跟我看一樣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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