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低吟◎

朝辭看不清臺下, 努力跳完一支舞,重新站在舞臺中央,下方毫無聲息, 這讓她有些忐忑不安,是跳的不好麽?

思緒紛雜間, 陳明訣踉踉跄跄走上臺,神色惺忪又凝重的沖她擺手:“回後臺去。”

朝辭隐約覺得發生了什麽事兒, 耳邊傳來暮遠的傳音:“來。”她便快速跑回臺後。

剛回去,便瞧見數隊護衛匆匆進場,在緊急排查什麽,略一打聽, 原是有不明身份的修士侵入, 殺人還讓衆人陷入昏睡,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兒,拍賣行的信譽一時降到了最低,衆多修士皆在讨要說法。

拍賣自然中斷。

朝辭搶第一個上的原因便是不想讓後面的人被拍賣,她原本打算舞跳完, 便叫暮遠破壞拍賣, 沒想到意外來的太快。

暮遠在堆滿雜物的拐角等她, 朝辭走過去,問:“你知道這事兒麽?”

暮遠垂眸:“剛知道。”

朝辭悶悶不樂:“若是陷入昏睡, 什麽都沒看到,那我舞不是白跳了?”

暮遠悄悄看了她一眼,低聲:“好看的。”

朝辭要的不是這個,她只是難受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斷了, 正煩悶, 陳明訣忽而從前方跑來 , 直接走到她面前,嚴肅道:“大人瞧上你了,跟我走。”

朝辭沒想到有意外之喜,悄悄扯扯暮遠的衣袖,安慰的沖他笑笑,便跟着陳明訣走,陳明訣掃過衆人,指了指阿妩:“你也來。”

阿妩乖乖點頭,走到兩人身邊。

朝辭道:“我一個人去不行麽?阿妩不用去了吧。”

陳明訣瞥了她一眼,嗤笑:“怎麽,還想獨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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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故意道:“舞是我跳的,大人看上的是我。”

阿妩擠到朝辭身邊,鼓起勇氣:“阿妩跳的更好。”

朝辭沒轍,攔不住她,只好由着她去。

陳明訣道一聲跟上,便帶着兩人離開拍賣會場,穿過大廳往後走,後院亦有幾座小樓,小樓門前守衛森嚴,陳明訣規規矩矩的遞上腰牌,守衛查驗無誤後放行。

陳明訣帶着兩人上樓,敲響了緊閉的房門 ,很快,一位身着藍衣的中年修士打開門,将三人放了進去。

朝辭一進門,便瞧見一個年輕修士坐在前方的太師椅上,衣衫繁複華麗,金絲滾邊,腰間墜着的玉佩瞧着也不像凡物,非富即貴,瞧陳明訣的态度,大抵是那位大人。

陳明訣将朝辭向前一推,點頭哈腰:“晏公子,人給您帶來了,還有另一個也是傀儡娃娃,我想着一并帶來給您瞧一下。”

那叫晏公子的男人懶懶瞧了阿妩一眼,道:“留下吧。”

陳明訣一看成了,很高興,将兩個控制盤交給中年男修,中年男修是陸成晏的貼身保镖陸青松,修為高深,成日護着這位浪蕩跋扈的陸家少主。

陸青松檢查完控制盤,确認無誤,将控制盤交給陸成晏,打發陳明訣去領賞金,陳明訣離開時看了一眼兩個女孩兒,心道,不知明日她們是否還活着,如果活着,興許陸成晏膩了,還能賞給他。

陳明訣走後,屋內安靜下來。

朝辭聽見晏公子道:“過來。”

她正要向前,阿妩卻快她一步,她怯怯的站在陸成晏面前,眼神膽怯柔軟:“大人。”

陸成晏很吃這一套,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又一路下滑到她纖細的脖頸,阿妩身體緊繃,又努力放松,仰起頭,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

陸成晏越發滿意,松開手,問:“會跳舞?”

阿妩害羞點頭,在陸成晏的注視下,将自個兒外衫脫了,露出成片細膩白皙的皮膚,纖纖素手貼上陸成晏的胸膛,貼着他的身體跳起豔情又克制的舞,動作大膽,但神色羞澀克制。

別說陸成晏,朝辭都看得口幹舌燥,她太會了,不愧是進修過的女人。

陸成晏的眼睛就沒從她的身上移開過,朝辭滿腦子都是輸了。

不過到底是閱人無數的陸成晏,癡迷歸癡迷,卻并未沖昏頭腦,他攬着阿妩的腰 ,揉揉自己的眉心,似有倦意,慢聲同她道:“今夜你留下來陪我。”

阿妩坐在陸成晏膝上,欣喜道:“阿妩知道了。”

朝辭還沒發揮就被淘汰,不服正要争取,陸成晏懶洋洋看過來:“你在此候着,需要你的時候會叫你。”

一句話回絕了朝辭,朝辭瞧了一眼阿妩,她嬌嬌小小,窩在陸成晏懷裏,因為被留下而開心。

朝辭心情複雜,只好應“是”。

陸成晏叫陸青松去門外守着,起身帶着阿妩轉進屏風隔絕的內室,屏風并不隔音,她很快便能聽見阿妩的嬌聲。

夜色迷蒙,朝辭有些煩悶,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剛堵上,阿妩便從內室轉出,領口扯開,脖頸處有明顯紅痕。

阿妩瞧見朝辭,同她道:“大人要喝酒,我去給大人打一壺。”

朝辭伸手拽住她,陸成晏在內室,陸青松在門外,這兩人修為不低,傳音也不保險,她幹脆在她掌心寫字:“出去別回來。”

阿妩古怪的看着她,旋即道:“我知道你恨我搶了大人,但大人既然喜歡我,我自然要盡力伺候。”

朝辭知道她傀儡做久了思路很難改,耐着性子又寫:“這位大人并非良人。”

阿妩瞧清後氣呼呼道:“你無非就是想将我騙走,獨占大人,我不會上你的當,大人如今是我的主人,我自會盡心盡力。”

阿妩說完不再理她,出門打酒。

朝辭腦殼嗡嗡亂響,這家夥真是油鹽不進,不過能成為傀儡的人大多心性軟弱,容易被操控洗腦,她被主人轉賣,轉而依附更強大的陸成晏再正常不過。

朝辭嘆息間阿妩已經打酒回來,理也不理她轉進內室。

很快,兩人的笑鬧聲便再次傳出,阿妩低低的嬌、喘,叫人浮想聯翩。

朝辭坐在外室,頭一回聽現場,低垂着眼,臉頰微微發紅。

頭頂上忽而落下溫熱的指,朝辭一個激靈,擡起頭來,瞧見了不知何時進來的暮遠。

他就站在她面前,神色平靜的望着她,張口便要說話,朝辭着急,立刻起身捂住他的口,沖的猛了,整個人都撲進他懷裏。

慕言伸手扶住她的腰。

內室傳來一聲軟乎乎的“唔……”,朝辭面紅耳赤,只覺得他手掌烙在腰間滾燙,慌亂推開他,随後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緩緩劃過:“別說話,會聽見。”

她寫完擡頭,暮遠眼神困惑。

這是寫太快了沒看清?還是反着寫他沒理解?

朝辭便拉了他的手,轉身與他同方向,身體幾乎與他貼在一塊,緩慢的,一筆一劃的又在他掌心寫了一遍。

暮遠垂眸,眼神溫柔,根本不看字,視線全落在女孩專注的眉眼上。

朝辭寫着的間隙內室還在不斷傳出聲響,聽的她氣息都不甚穩,握着暮遠的手也頗覺不自在,她臉頰紅紅的寫完,仰頭瞧他。

他掃過掌心,緩緩握緊 ,沖她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後牽起她的小手,叫她攤開掌心,也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着什麽。

朝辭手小,他便牽了她兩只手,叫她捧着攤開,在花一般細嫩的掌心緩緩劃過。

朝辭仔細盯着,一個字一個字的認,他怕她看不清,寫的極慢,指腹溫熱,酥酥麻麻,內室還不斷傳來旖旎的聲響,朝辭混亂不堪。

暮遠瞧見,眉眼微彎,指尖不停。

朝辭終于看清了他寫的幾個字:“這裏有密室。”

她驚訝的看向他,暮遠牽着她的手,悄無聲息走到外室左側的書櫃前,将她的手擱在一本厚實的書脊上。

朝辭想內室裏兩人玩的正開心,一時片刻不會叫她,示意暮遠短暫屏蔽這一片的聲響。

她豎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倒數,倒數結束的時候,用力一抽書脊,暮遠在此刻打開屏蔽,書櫃便無聲洞開,露出了密室的入口。

她拉着暮遠鑽進密室,又快速将書櫃合上,暮遠旋即解除屏蔽,屏蔽久了,空氣有靈力消散痕跡,恐被陸青松察覺。

密室黑暗,朝辭取出熒光石,同暮遠往內裏走,那長廊不斷,七拐八繞,逐漸向下,走了約莫半柱香,豁然開朗,眼前是一扇洞開的鐵門。

朝辭推開鐵門進去,血腥味兒夾雜着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仔細瞧去,內裏竟是一間間囚牢,大多囚牢裏都有模糊的人影,有的衣衫褴褛的被釘在牆上,有的血肉模糊鎖在角落。

那些人大多瀕死,呼吸極淺,大多被四肢大開的釘在牆上,扭曲成痛苦的姿态,像一幅幅歷經折磨的壁畫。

朝辭直覺陸成晏是故意的,死也不讓人痛快。

監牢裏的人聽到動靜,甚至沒有擡頭看一眼,像是早已麻木。

囚牢一間間相連,朝辭緩緩走過,每個人都渾濁不堪,朝辭試圖搭話,無人應聲,朝辭走到最後,看見一個人躺在地上,腦袋上洞開一個血窟窿,血液将他身下黑乎乎的地磚縫隙填滿,凝固成觸目驚心的色澤。

“你們是什麽人?”

忽而有人出聲,聲音含糊,像是喉管塞了什麽東西。

朝辭循聲望去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正抓着最後一座囚牢的欄杆,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腳下有厚重的鎖鏈,磨得甚至能瞧見踝骨。

朝辭同暮遠走到近前,朝辭發現那人脖頸上有一條深深的刀口,沒死真是奇跡。

朝辭問:“我們并非晏公子的人,你不要怕,你為何會被鎖在這裏?”

那人撥開淩亂打結的頭發,露出一張稚嫩的臉,竟是個少年,他發出破風箱一般的聲音:“因為沒被拍賣掉,便被鎖在這裏,剜了靈根等死。”

朝辭眉心一攏:“他們都是?”

少年頹然點頭:“都是,沒有買主,便是如此凄慘,當然有了買主,也不是什麽好事。”

“我叫林郁,三聖城人,因身負異靈根,年幼時被騙到此處,幾次拍賣不成,便一直被鎖在這兒,我是出不去了,如若您二位有機會去三聖城,還請給我家人帶句話,就說我一切安好,已入宗拜師,請他們勿念。”

朝辭道:“救你出去便是。”

林郁搖頭,絕望道:“沒用的,陸成晏根本就是不敗之身,沒人可以打敗他,你們瞧見對面那人了麽?”

朝辭回頭,看到方才那個被開顱的兄弟。

林郁眼睛通紅:“那位是前來救人的,是菩提寺的佛子無方,修為極高,可連陸成晏的身都未能進。”

朝辭轉頭問暮遠:“陸成晏如此厲害?”

暮遠道:“的确有些古怪。”

連暮遠都如此說,那陸成晏應該相當厲害。

林郁憤恨道:“陸成晏修為高,勢力強大,這裏大多數人都是被他抓來的,做這種喪盡天良的營生,他根本不怕尋仇,無法無天。”

朝辭便問:“你一直關在這兒,可知道數十年前這裏有沒有特別的人被關押?”

林郁搖頭:“我來的不久,這裏人都昏昏死死,根本無從得知訊息,或許,你們可以去問問對面的佛子無方。”

朝辭回頭看了一眼攤在血泊中,腦袋還開顱的大兄弟,驚訝道:“他沒死?”

林郁道:“沒有,不知修的什麽功法,每次奄奄一息,卻最終總能活過來,不過他快撐不住了,他蘇醒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而且他一直找死,醒了就逃出去找陸成晏,打不過被丢回來,養好傷又去,陸成晏也不徹底殺死他,狗一樣的逗他玩兒。”

朝辭便道:“多謝,我去問問。”

朝辭走到對面,愈發觸目驚心,那大兄弟全身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腦袋上還有一大塊豁口,就在她看的出神的時候,無方猛然坐了起來,跟詐屍一般。

朝辭笑的和善:“你好。”

無方慢悠悠的轉頭看她,沿途血珠滾落,委實駭人。

無方緩了一會兒,問:“你是誰?”

朝辭道:“被陸成晏抓來的,正在想辦法逃出去。”

無方木然的望着她,片刻之後,眼珠轉了轉,人似乎清醒了些,他道:“很難,幾乎不可能。”

他也這樣說……

朝辭抓緊時間問正事:“你知道不知道,這裏數十年前也關過人?”

無方伸手拍拍耳朵,側側腦袋,将耳朵裏的血水拍出來,他嗡聲道:“知道,就是我。”

朝辭驚訝道:“你數十年前就被關在這裏?與你一同關的有誰?有沒有比較特別,印象深刻的?”

朝辭想,以阿遠的性格,一定發生過什麽。

無方甚至沒有思考,直截了當:“有。”

數十年前的記憶回答的如此快,那人一定對他影響很大。

朝辭立刻:“說給我聽聽。”

無方道:“那時我很小,流落街頭,與我一同關進來的有老大,還有許多人,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那人。”

他頓了頓,慢聲道:“我從未遇過那樣的人。”

他看向朝辭,笑了笑:“我想,那樣的人,任何人遇過,都很難忘掉。”

朝辭悄悄看了一眼暮遠,心想這人該不會是他吧,于是道:“那你同我詳細說說。”

無方點頭,正欲開口,遠處忽而傳來響動。

無方臉色一變:“你們先離開,陳明訣要來巡視。”

響動來自另一端,朝辭便同暮遠原路返回,走出鐵門,她欲言又止。

暮遠問:“怎麽了?”

朝辭不忍心,但還是問:“這裏有印象麽?”

暮遠抿唇不語,朝辭擡眼瞧他,他将手摁在她的腦袋上,絨絨的觸感傳來,他才輕聲道:“有。”

他一進入這裏,眼前便浮現出逼仄的囚牢、大聲的哭喊,以及鮮血淋漓的一張臉,看不清……

胸腔裏堵的難受,眼前湧現出無窮無盡的黑暗,思緒繁雜,像是要被過去淹沒,溺水般的窒息感讓他意識模糊。

有人猛然撲進懷裏,焦急喚:“阿遠,阿遠。”

聲音由模糊變得清晰,腳下重新落在實處,他清醒過來。

垂眸瞧見她腳下踩着污穢的地牢,眸色沉沉,靴子都弄髒了,心裏驀然難受,将她打橫抱起。

朝辭這次很乖,伸手勾住他的脖頸。

“我沒事,我們走吧。”他低聲安撫,親了親她的頭發。

·

暮遠抱着朝辭穿過歪扭的通道,重新回到內室,将将抵達,便聽見阿妩持續的嬌吟。

這麽長時間還沒結束……

暮遠抱着朝辭在桌前坐下,朝辭想從他懷裏起身,又被他按回去。

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按進懷裏。

“累了就睡會兒。”

朝辭的确累了,可這種場景下怎麽睡得着?她窩在他膝上,嘟囔道:“怎麽還沒結束……”

她困恹恹的仰起頭,看着暮遠,脫口而出:“你們……都這麽久麽?”

青年聞言一愣,白皙的臉頰迅速攀上緋色,很快将整張臉燒的通紅。

朝辭問完清醒了 ,慌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就不應該開口說話,好在內室動靜愈來愈大,陸成晏應該沒聽到她的胡言亂語。

她拍拍發熱的臉頰,慌亂閉上眼,将臉埋進他胸口,佯裝困倦:“睡會兒。”

暮遠半斂着眼睫,滋滋冒熱氣,片刻後,懷裏的女孩兒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勻,幾縷發絲垂落在軟乎乎的臉頰上。

暮遠又抱了會兒,确認她已經睡着,小心翼翼将她擱在一旁的軟塌上,取過毯子将她蓋住。

姑娘那句話猶在耳旁回響,他臉上仍在泛紅,他瞥了一眼內室,摸摸自己的腰腹,硬邦邦也有肌肉,但始終不安,于是他俯身撐地,開始做起俯卧撐。

作者有話說:

阿遠:很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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