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米粥
蜿蜒崎岖的山路,在幽冷的月色下顯得格外地瘆人,穿過山谷而來的風吹在随玉的身上,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衣裳抵擋不住風裏帶來的涼意,随玉的脊背壓得很低,內心的恐懼讓他的腳步也變得十分不穩,在踩到路中央一塊凸起的石頭的時候崴了腳。
一聲低低的哽咽聲沒有影響到走在他前面的幾個人,那幾個人還是在自顧自地聊天,他們的說笑聲讓安靜的山谷裏多了一點人氣,這點人氣,慢慢地消減了一點随玉的恐懼。只是內容随玉聽不太懂,只偶爾地能聽到一兩個老大,山寨等詞。
随玉的心又漸漸地沉了下去。
這條路像是沒有終點一樣,明明已經走了很遠,可依然還是看不到頭,卻又在下一個路口就看到了山寨的大門。
随意眼底的光徹底地熄滅了,原本以為他終于要解脫了,可沒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根本就是奢望,不過是剛出虎穴,又入了狼窩。
“老大,你看我們給你帶回來什麽生辰禮了!”為首的那個漢子肩膀上扛着那把大刀,蹭地一聲就被扔進了那邊的一排兵器堆裏。
金屬碰撞的聲音讓随玉縮了縮肩,手也有些抖。
随玉站在門邊,不敢進屋,只聽見裏面回答這個人的聲音很渾厚,又隐約帶着些嗜血的狂。
“什麽生辰禮?我倒還記得你去年送我的那柄刀,最後還是讓我自己掏的銀子,我指望你什麽。”他雖然是指責的話,可話裏還是帶着些笑意,又添了些人情味。
那人也不欲跟他多言語,只是大步跨出來,看到縮在門邊的随玉,想上手去拉又立刻縮回手,只說:“跟我進去。”
随玉沒得選,只能跟着他進去,他的腳踝越來越疼,那鑽心的疼意像是從腳踝流向了四肢百骸,在站定之後,看着那坐在堂前的人之後,沒能忍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一愣,跟坐在地上的随玉對上了視線,随玉趕緊低下了頭,把頭埋在自己的膝蓋上。
“你這是什麽意思?”那人也不再去看随玉,而是揪起他面前那個人的衣襟,“哪來的?”
“這不是,兄弟們下山去順手救回來的嘛。”林平搓了搓手,“兩個王八蛋兵犢子想對他行不軌之事,你不是教我們,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林牧青又移開眼去看坐在地上的随玉,一身的麻布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爛爛地,手臂,小腿都有星星點點的皮膚露在外面,腳腕腫的像饅頭一般,屋裏的燈光太暗,林牧青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亂糟糟的頭發。
“是個哥兒?”
林平點了點頭:“要不是我們到了,差點就被糟蹋了。”
感受到林牧青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随玉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阿嬸兒不是天天催你成親嘛,寨子裏的姑娘你一個都不喜歡,那你肯定喜歡小哥兒呗。”林平搓着手,“你放心,那幾個兵犢子沒碰到他,幹幹淨淨的。”
随玉聽見林平的話,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牙齒緊緊地咬着下唇,現在居然有人僅僅只用還幹淨幾個字來形容他了。
“我不是介意這個。”林牧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覺得跟林平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行了你走吧,你阿麽還在家等着你回家呢。”
林平跳着腳離開了,屋裏就只剩下了随玉和林牧青兩個人。
随玉用自以為林牧青看不見的弧度往後縮,又想扯一扯自己的衣服遮一下自己身上裸露出來的地方,無奈那布料實在是太破了,被随玉扯了兩下之後差點要裂開,他也只能作罷。
“叫什麽名字?”林牧青站在了随玉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屋裏最後一點的光亮都遮住了,随玉在那陰影裏抱緊了自己的身體,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他面前的人高得像一座小山似的,頭發只用一條發帶随便地綁了一下,亂糟糟地像是一把鬃毛,那下巴上的胡子就像是被火燒過一般,也一樣的是雜亂無章,那雙眉毛像是兩柄鋒利的劍,透着些肅殺的氣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亂地穿着,甚至連衣帶都系錯了,随玉在心道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蠻人。
“行吧,不說算了。”
林牧青靠着門站着,就那麽看着他,最後是随玉腹中的響動打破了屋中的寂靜。
随玉耳根通紅,頭也埋得很低,想把自己縮成一只鹌鹑。
“餓了?”
随玉擡眼去看他,又被他那兇悍的胡子吓到,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林牧青見不得他這麽哭哭啼啼的樣子,心裏大罵林平慣會給他找麻煩,他朝着随玉走了兩步,随玉避無可避,只是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林牧青把他攔腰抱起,又一覺踢開了被關上的房門。
林牧青身量奇高,随玉在被抱起的那一瞬間就有些眩暈感,他不敢碰林牧青,只能雙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整個人僵硬得不像話。
林牧青倒是沒有別的什麽想法,就是覺得這個人太瘦了,甚至還沒有他的那柄刀沉,他的手腕能碰到随玉衣服遮不到的腿彎處,如玉一般細膩的皮膚讓他的手臂也同樣有些僵硬。
随玉連自己的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下一秒他就要擰斷自己的脖子,只是自己到底是個哥兒,被一個男人這樣又摟又抱的,當真是有些難堪。
好在走的路并不算長,林牧青把他放下之後又點了一盞油燈,這才照亮整個屋子,随玉就着燈光,看清了這個屋子,一應物品都很簡潔,就一張簡陋的床,一個木制的有些粗糙的衣櫃,還有一張用飯的桌子,連凳子好像都瘸了一腳。
“在這兒等着。”粗狂的聲音落下去之後便是滿屋的寂靜。
林牧青邁着大步出去,留下随玉一個人坐在床邊,他還是害怕,外面有一點響動都像是驚弓之鳥,他都會立刻弓起背,做出防禦的姿态。
林牧青出去的時間不長,回來的時候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裏面是一碗小米粥和一碟鹹菜,即使隔得這麽遠,随玉也能聞見空氣裏的米香味,原本就在大鬧的五髒廟更是按捺不住。
他還想來抱随玉,随玉趕緊瘸着腿往桌邊坐過去,剛想要動勺子的時候,又停了下來,他有些遲疑地看着林牧青。
“怕我下毒?毒死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林牧青快要被他氣笑了,那雙劍眉一挑,随玉又縮了縮肩。
“那不是毒藥,萬一是別的藥呢?”随玉的聲音很小,說的又是官話,林牧青停頓了一下,才理解清楚他的意思。
他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本應該在沉眠的自己卻要在這裏伺候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小乞丐:“你愛吃不吃。”
随玉又實在是餓得很,拿勺子的手上全是細小的傷口,本是白皙無暇的一雙手,卻布滿了新傷舊傷疊加的淤痕。
那碗小米粥像是熬了很長一段時間,整碗都是軟軟糯糯,泛着濃郁的米香,随玉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精細的飯食了,光聞着這米香,就已經讓他食指大動,但他還是不敢動。
林牧青的耐心實在是用盡了,他搶過随玉手中的勺子,在粥碗裏攪了攪,然後自己先吃了一勺子:“我吃了,沒毒,快吃吧。”
林牧青皺着眉吞下去那口粥,加了糖的小米粥真的好難吃。
随玉又支支吾吾地說:“那我等會兒再吃,藥效發作,也要有些時間。”
林牧青又耐着性子坐在一邊等,他也不顧忌什麽,就那麽大喇喇地看着随玉,臉蛋髒兮兮的,頭發也像是很久沒有洗過,很多地方都打結了,小鹿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米粥,鼻尖有些紅,只是嘴唇因為長時間的風餐露宿已經起了皮,可憐兮兮的,但實在是長得很好。
怪不得會引人遐想。
随玉看林牧青并沒有什麽不适,這才開始慢吞吞地想要喝粥,剛剛舀起一勺要放在嘴邊,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又把勺子放下。
林牧青的手已經握成了拳:“又怎麽了?”
“勺子,”随玉拿起勺子,皺起眉頭,油燈的光印在在濕漉漉的眼眸裏,稱得那眸子像是初升的明月,他有些委屈地說,“你用過的。”
林牧青實在忍無可忍,他做勢要收起面前的碗筷:“我的耐心快用光了,你吃不吃,不吃算了。”
随玉趕緊攔住,咬了咬牙,就着林牧青用過的勺子喝了一勺粥,剛吞下去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亮了亮,這碗粥居然是甜的!
小米粥本身的米香帶着糖的甜味,随玉叫嚣了很久的胃部得到了安撫,就連那一碟鹹菜都有着別樣的風味,甜脆的蘿蔔帶着些辣味,又有些甜,嚼起來都是滿口的香味。
一碗粥下肚之後,随玉才舔了舔唇,還有些意猶未盡。
林牧青在他舔唇的時候就移開了眼睛,又像是被吸引住了又直勾勾地去瞧随玉的臉,在看到他垂下的眼睫擋住眼睛的時候才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收拾完之後端着托盤離開了。
随玉長舒了一口氣,但那口氣還沒舒完,林牧青就又進來了,手裏還拿着一個瓶子,裏面是黑乎乎的液體,随玉又想往後縮,卻忘了自己現在坐的是凳子,差點就從凳子下掉了下去,還是林牧青像是拎小雞仔一樣把他拎起來坐好。
“腳伸出來。”
随玉聽見他的話,腳向後藏了藏,還沒等他藏完,林牧青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蹲下來捉住他的腳,看着他腫的像饅頭一樣的腳踝,翻了個白眼。
他有些粗魯地脫了随玉那雙已經開了無數條口的鞋子,又打開那個他帶來的瓶子,把藥酒倒在手心,搓熱了之後才往随玉的腳踝上揉。
瞬間鑽心的疼痛就直沖随玉的頭皮,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傾瀉而出,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有些落在了林牧青的手臂上。
他又是羞又是惱,今天晚上他被這個人又是抱又是用同一個勺子,現在還被人握着腳,最後他又有些臊,因為餐風露宿這麽久,他的腳上已經不知道生了多少污垢。
“哭什麽?”林牧青手上動作不停,他從來就沒見過随玉這麽嬌氣的人,覺得他實在是麻煩。
随玉不肯說話,只是輕哼出聲,林牧青的動作是實在是太大了,随玉也忍不住了,帶着哭腔說:“你能不能輕點啊,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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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詐騙,看文案進來的寶子慎重慎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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