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肉包
林牧青的動作最終還是輕了一點,但随玉的眼淚還是止不住,他越是哭,林牧青就越是煩躁,只惡狠狠地說:“不要再哭了!”
随玉被他吓了一跳,那被握在林牧青手裏的腳也是一縮,又疼得他滿身是汗。
兩個人都覺得是折磨,好在手裏的藥酒基本已經全部吸收了,林牧青趕緊收拾好了東西落荒而逃。
随玉看了一眼背後的床,又聞了聞自己身上的的藥酒味,還有些別的奇奇怪怪的味道,最後還是沒有去床上,而是打算趴在桌上睡了。
即使是趴在桌上這樣別扭的姿勢,随玉也依舊睡得很好,不用再擔心自己身邊的人晚上對他意圖不軌,不用再餓着肚子想明天又要走到哪裏。
久違的放松,他終于在夢裏看到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家人。
他本來是京城人士,是太子太傅的幼子,是随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寶貝。
他是随雲昌的老來子,跟大哥大姐的年齡差很大,所以家裏人都寵着他。如果沒有出事的話,随玉現在應該還是在随家的後院裏,無憂無慮,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大概就是每頓飯應該要吃什麽。
只是無奈太子從小體弱,一夕宮變,太子身死,餘下幾位皇子鬥得血雨腥風,最終皇三子繼承皇位,他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其餘幾位皇子的黨羽,随家因為一直站隊太子,所以首當其沖,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随家。
新帝感念先皇對太傅的禮遇,免去太傅長途流放之刑,只是抄了太傅的家,将太傅貶為庶民,并同其女随施遷出京城,永世不得進京;其長子随旌全家流放廿州,次子随玉流放雲西。他們一家人,自此之後再難相聚。
夢裏的父親依舊是那副寧折不彎的性子,只是在看到随玉的時候會軟了軟語氣;大哥和虞哥也一點沒有變,虞哥還是喜歡舞刀弄槍,他能很好地保護大哥,大姐還是一向溫婉的樣子,跟在父親的身邊,他們好像都很好。
随玉還看見了自己已經快忘了長相的母親,母親拉着他的手說阿玉辛苦了,他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哎呀可憐見的,連做夢都在哭呢。”
随玉睜開眼睛,看見他的旁邊坐了個老婦人,她已經滿頭白發,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是一道又一道的皺紋,她雖然頭發花白,卻一點也不見老态。
“怎麽不睡在床上?”老人家有些疼惜的眼神落在随玉的身上,随玉原本就有些紅的眼睛又更紅了,現在連鼻尖都是紅的。
“都怪阿青,一點也不體貼,都不知道抱你上床睡覺。”春娘想摸一摸随玉的頭發,又怕他排斥,只能輕言細語地跟他說話。
随玉還是有些害怕,但是春娘身上的香味又讓随玉有些熟悉又眷戀,是他久違了的母親的味道,雖然他已經記不得了,但他固執就認為這是母親的味道。
“叫什麽名字啊?”春娘一邊從食盒裏拿出今天的早飯,一邊跟随玉閑聊,讓他不那麽緊張。
春娘給他帶來的是幾個熱乎乎的肉包,一個個蒸得比他的臉都要大,随玉有些不好意思:“伯母,我叫随玉。”
“果然是玉一樣的人兒。”春娘笑起來。
之前在路上,随玉沒有心思去想自己的衛生問題,可他這一停下來,就覺得渾身上下哪裏都癢,他看向春娘,頭低得很下:“伯母,我能要點兒水嗎?”
春娘這才發現他睡了一夜,衣服還是破破爛爛,甚至頭發上還有些枯枝樹葉,臉上也是髒兮兮的:“是我不夠周到,你先吃朝飯,吃完了好好洗洗。”
随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連指甲縫裏都有泥垢,他又把手縮了回去,拿起了一邊的筷子,包子的皮發得特別地好,吃起來又很筋道,肉餡更是放得很足,一口咬下去包子皮的筋道,內餡兒裏的汁水充足,熱氣騰騰地熨帖了随玉的心。
只是他的胃口實在是太小,連一個肉包都是勉強吃完。春娘笑着跟他說:“這包子是阿青做的,怎麽樣,他手藝還不錯吧。”
其實随玉根本就不知道她說的阿青是誰,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身上像是有無數的小蟲在爬,甚至連春娘剩下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我讓阿青給你搬浴桶來。”春娘很利索地收拾完桌上,又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随玉放松了一點,想着自己以後的路,這個地方他肯定是不會長待,他已經從京城出發行走了快一年,不知道現在父親和長姐在哪裏,也不知道哥哥和虞哥又走到了哪裏。
當初流放之時,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他們,是被趁着月色帶走的,現在不用再去雲西,他是不是就可以去找父親,去找哥哥?
屋裏的動靜驚醒了在沉思的随玉,還是昨天那個人,随玉看到他就覺得煩,于是埋頭趴着,并不想看他。
“你要沐浴?”
随玉還是不看他,卻又眼巴巴地盯着那個半人高的浴桶。
林牧青看着他這副矛盾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更想逗他:“那你自己去燒水提水。”
随玉擡起眼睛,黑眸沉沉,也不顧自己的腳還腫着,就立刻站起身來,但他忘了自己已經在凳子上坐了一夜,腿早已沒了知覺,整個人還沒有立起來就又往地上倒,也不知道林牧青哪裏來的那麽好的身手,在随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牢牢地抱住了他。
随玉想也沒想,揚起手就打在了林牧青的背上,他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看着林牧青:“登徒子!”
他已經忍了一夜了,從昨晚到現在,這個人一直對他動手動腳,雖然他現在也算是身處狼窩,但泥人還有三分性子呢!
“我好心扶你,你還打人。”林牧青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在随玉的巴掌落下來的時候他就收回了手,随玉一下子就屁股着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忍着痛,瞪着林牧青。
林牧青絲毫不怕他的眼神,在他看來現在的随玉就跟那無能狂怒的幼獸,自以為露着最尖利的牙齒,實際上只不過是連乳牙都沒換掉的小崽子罷了。
随玉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扶着凳子站起來,腳踝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不排除是昨晚林牧青給的藥起了作用,這會兒已經不太腫了,但還是不敢太使力。
他們兩個人就這麽僵持着,随玉的臉氣得通紅,一時間都忽略了自己身上的不适。
還是春娘過來,看了一眼臉紅眼睛也紅的随玉,又看了一眼在一邊裝木頭卻又用餘光一直盯着随玉的林牧青,她又是一掌拍在林牧青的背上:“還不快去給小玉兒燒水!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有春娘發話,林牧青不去也得去了,春娘看他走了之後也沒再跟随玉說什麽,只是把準備好的換洗的衣衫和沐浴用的皂角都放在他的面前,甚至連牙粉都有。
随玉不敢用手去碰那整潔幹淨的衣衫,只是不斷地朝着春娘道謝。
“有事兒你就叫一聲,別跟阿青置氣。”随玉覺得她說的這話奇奇怪怪,但也不想再去深究,浴桶就擺在他的面前,他恨不得馬上就跳進去。
春娘也看出他的急切,馬上往外走,順手也幫他把門帶上了。
也不知道是誰大嘴巴,短短一個晌午的時間,整個寨子已經傳遍了寨主馬上就要娶夫郎的事情了,甚至還有很多小孩兒,都已經跑到了林牧青的院子外面,吵嚷着要看新夫郎。
随玉還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整個寨子裏的人的好奇,他只是看着自己浴桶裏水面上浮起一層髒污,有些不好意思。
穿上春娘給他準備的衣服,裏面的亵衣的衣料比外裳稍微柔軟一些,只是不太合身,穿起來有些大,他慢慢地系衣帶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
随玉趕緊捂住自己的來沒來得及系好的胸前的衣帶,然後轉頭就看見林牧青站在房門口,眼神正放肆地落在随玉的身上。
林牧青沒想到進門會看見這樣的場面,他也實在沒有想到一個人沐浴會花一個時辰,他在門外叫了兩聲沒聽見随玉的回答聲,又想起那年春娘因為沐浴時間太長而昏倒的事情,一時情急就直接進來了。
随玉實在忍無可忍,掀起床上的被子,枕頭,一股腦地全都扔到了林牧青的臉上。
林牧青自知理虧,趕緊又替他關好門。只是門關上了,心跳卻有些亂。
他沒敢把全部的眼神落在随玉的身上,只是看到他貼身穿的亵衣應該是他很多年前的舊衣服了,只是穿在随玉的身上還是偏大,沒有系好的衣帶下面是随玉白皙圓潤的肩頭,即使是在日頭最甚的午間,也依然比日光還要耀眼。
随玉氣沖沖地想去找林牧青算賬,又無奈瘸了的腿限制了他的動作,原本他是急匆匆氣呼呼,結果推開門之後,就變成了瘸腿的貓,揚起了他修剪得沒有一點指甲的爪子。
“你混蛋,你登徒子,你......”
他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個詞,林牧青聽了都為他着急,恨不得多教他幾個訓斥人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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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天,看夫郎洗澡(bushi)
存稿箱1號跟大家見面,祝大家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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