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大黑
随玉吃了小半塊桂花糕,又被林牧青喂了些水,直到他搖頭說不吃了才作罷。
林牧青的動作并沒有那麽輕柔,喂随玉水的時候把随玉胸前的衣裳都打濕了,随玉看了他一眼,林牧青又手忙腳亂地給他擦去身上的水漬,結果也只是在随玉的胸前胡亂地摸了好幾把,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正經,随玉都以為他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擦完了胸口之後,林牧青又用指腹給他擦了擦唇角,突然又想起在随玉昏迷的這兩天他是怎麽給随玉喂藥的,突然手就僵在了原地。
在随玉有些疑惑的眼神下,他才收回手,食指和大拇指相觸,似乎還留着随玉唇上的觸感,清了清嗓子才問:“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随玉還是搖頭:“不想吃。”
林牧青皺起眉頭,聲音有些硬:“桂花糕不能當飯吃,昏迷了這些天,還是先喝點粥。”
最後随玉也是在林牧青的威逼下,喝下了小半碗粥,在他吃完之後,林牧青坐在床邊,扶着随玉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給他揉了揉躺得有些發酸的肩,只是他太不知輕重,按得随玉差點吐血。
林牧青縮回手,叫了一聲:“随玉。”
随玉嗯了一聲。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喊父親,兄長。”
随玉點了點頭,情緒低落下來,又尤其是在經歷了生死之後,對他們的思念就越來越深:“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其實林牧青一直都不信随玉是被人牙子賣到這裏來的,只是随玉不願意說,他也不想問,他不在乎随玉以前是誰,他只知道現在的随玉是他的夫郎。
因為随玉看起來,就是那種少不知事的,被養得很好的,從來沒有經受過風霜波折的富家的小哥兒。
随玉看着林牧青的眼睛,動了動唇:“我是騙你的,我不是被人牙子賣到這裏的。”
林牧青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其實是朝廷的流放犯,是從京城流放到這裏的,我原本的目的地,應該是雲西。”随玉将自己隐瞞的事情全盤托出。
林牧青看了他良久,才将信将疑地說:“你能犯什麽罪?”
那細胳膊細腿的弱雞樣,是能殺人越貨還是能打家劫舍?
随玉看出了他的想法,也不想跟他多說,只問了一句:“是嗎?”
他說出了自己流放的事情,卻依舊沒有說出自己具體的身份。
春娘進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她端着藥碗,放在了林牧青的面前:“小玉兒該喝藥了。”
随玉皺了皺眉,這幾天暈倒他雖然沒有清醒,但在自己殘存的印象裏,是有藥的苦味的:“我睡着的這幾天,都喝了藥嗎?”
林牧青點了點頭,随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就移開了眼睛,沒有注意到林牧青面上難得的一層薄紅。
林牧青在感覺自己面上的熱意退下來之後才端起藥碗走到随玉的旁邊,看着随玉躲避的眼睛,出聲嘲諷:“這麽大的人了,還怕喝藥?”
随玉嗯了一聲,他從小就不愛喝藥,生病了之後送來的藥,不是被他偷偷倒進的花瓶,就是被他灑在了地上,後來虞哥知道之後,每次喝藥就都盯着他。
林牧青卻說:“一時間沒有辦法把藥做成丸藥,你先将就喝,等過幾天,我請向阿麽把藥給你制成丸藥。”
随玉看着那黑乎乎的藥,無聲地拒絕:“那我等做成丸藥我再吃。”
“随玉。”
随玉撇了撇嘴,只留了個後腦勺給林牧青。
林牧青一只手穩穩地端着藥碗,一只手捏着随玉的下巴讓他轉過來面向自己,最後把藥碗遞到随玉的嘴邊,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随玉被逼着喝下了一碗藥,苦得他整個人都失去了理智,一口咬在林牧青的虎口處,他用了全力,直到自己的嘴裏有了血腥味才松開。
林牧青倒是絲毫不在意,只是用指腹擦幹淨随玉唇角的血,又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一塊蜜餞,喂進了随玉的嘴裏,随玉本來還被苦得惡心,突如其來的甜味讓他好受了一點,但嘴裏又有血腥味,又苦又甜又腥,實在不怎麽好受。
林牧青看他臉色不那麽難看了,才問他:“躺下來睡覺了?”
随玉趕緊搖頭,雖然甜味暫時壓住了想要惡心想吐的感覺,但一躺下來,那喝下去的藥肯定會反流上來,他找了個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感覺:“林牧青,我昏迷那幾天我怎麽喝的藥?”
林牧青沒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收起了藥碗。
随玉直坐到那點惡心的感覺消失,林牧青又在他的腰後墊了好幾個枕頭,看着他坐好之後,林牧青才去了廚房,打了熱水回來給随玉洗漱。
随玉被他洗得幹幹爽爽的之後才躺下去,林牧青躺在了他的旁邊。
漫天的光從門縫窗縫裏灑進來,随玉在暖黃色的月光下漸漸閉上了眼睛,眼睛閉上了,思緒卻是一刻不肯停。
他不能再待在這裏了,這裏到處都是危險,等他傷好了,他一定要離開這裏。
夜深之後,林牧青是被随玉突然的驚叫聲吵醒的,那麽凄厲,那麽撕心裂肺,林牧青趕緊爬起來,看見随玉縮成一團,整個人都在發抖,他看見林牧青的那一瞬間就想往他的懷裏鑽,林牧青只能緊緊地抱住他。
随玉聲嘶力竭,盡了全力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懷裏縮:“林牧青!有狼!它就在旁邊,你救我。”
“好了好了,沒有了沒有了。”林牧青輕輕地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瑟縮着的身體,內心裏酸澀一片。
随玉好像還是在夢魇裏,即使聽見了林牧青的話也沒有放松下來,他只是固執地把自己往林牧青的懷裏鑽,仿佛貼到了溫熱的皮肉才覺得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怎麽樣都不肯放開手。
林牧青任由他抱着自己,不斷地輕輕拍着他,不斷地出聲安撫他,好一會兒随玉的身體才放松下來,只是拽着林牧青衣帶的手怎麽都不肯松開。
他把随玉又放回了床上,借着月光看他仍然然蒼白的臉,最後想了想還是在他的床邊坐下,守着他直到天明。
随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被握着,他睜開眼睛才發現林牧青衣衫不整地靠在他的床邊,手還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手。
看到林牧青沒有睡在床上,他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推了推林牧青。
林牧青下意識地以為是随玉又被魇着了,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就坐起身來,把随玉團進懷裏,一邊抱着一邊哄着:“沒有狼了,睡吧。”
随玉僵在他的懷裏,整個人都被林牧青的氣息包圍着,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貼在自己背上的那雙大手都帶着炙熱的溫度,像極了前幾天自己每天都被他抱着的情形。
林牧青好像也反應過來了,他垂下眼眸,跟随玉的視線對上:“你昨晚好像被魇着了。”
“那你還不放開我!”随玉又是氣又是惱,又因為自己的腿疼不能踢他,只是用手不斷地推擠着林牧青的胸膛。
林牧青趕緊放開他,不想随玉再動氣,胡亂地穿好了衣裳,外面的林華已經打好了水,正守在他們的房門口。
“嫂子,我打了水來。”林華把水放在随玉的面前,然後扶他洗漱,這些事平日都是林牧青做的,随玉也習慣了,今天是林華,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還是對林華說:“叫你哥進來。”
随玉開始了自己漫長的養傷的日子,他這次病得太重,這一年裏所有積壓的病氣都出來了,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被林牧青抱去樹蔭下面曬太陽。
春娘也時常守在他的身邊,林華更是寸步不離,随玉曬太陽,他就在一邊的沙地上寫字,寫完了就等着随玉誇他。
“小玉兒,這件衣服上面想繡什麽花紋?”春娘也坐在他們的旁邊,腿上放着針線框,手上是給随玉新做的衣裳。
随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您覺得什麽好呢?”
“那就繡一叢青竹?”春娘看着自己針線簍裏還有一把綠色的線,跟随玉商量到。
随玉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我回來了。”林牧青推開門,就看見随玉和春娘頭挨得很近,親親密密地在商量着什麽,林華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樹枝在學寫字,他的唇角不自覺地勾了勾,才出聲打斷了他們。
随玉擡眼去看他,撞進他含笑的眼眸裏,又覺得他的身後還有別的動靜,又歪着頭去看。
“汪!”一雙狗爪子搭在林牧青的腰間,吐着舌頭,想要往他的身上爬,那條大狗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毛色純黑,一看就知道它被養得很好。
随玉朝春娘的旁邊縮了縮,他對這種體型巨大的動物現在有着本能的懼怕,尤其是在看到它張着的嘴露出的獠牙和那快要滴落的涎水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頭皮發麻。
春娘拍了拍随玉的肩膀:“別怕,這是阿青養的獵犬,大黑可溫馴了。”
随玉看了一眼又迅速把頭埋下來,能夠做獵犬的狗,又怎麽能談得上溫馴呢?
林牧青牽着狗過來,在離随玉有五步的距離之後就停了下來:“随玉,別怕。”
随玉趕緊搖了搖頭,他的餘光看見那條狗正睜着他的狗眼看自己,随玉趕緊又撇開眼睛。
大黑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情一樣,想直沖着随玉過去,尾巴直沖着随玉搖,要不是林牧青死死地拉着缰繩,可能這會兒它就已經撲到随玉大的身上開始舔随玉的臉了。
大黑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有人不喜歡它不想讓它舔舔,覺得有些受傷,從林牧青的手裏把缰繩咬在自己的嘴裏,然後去門後面它的窩裏趴着了。
他在這裏那麽久,居然都沒有發現那裏還有一個狗窩,林華跑過去,摸了摸大黑的狗頭,被大黑舔了舔手背。
“阿青啊,咱們的那幾塊藥田是不是該除草了?”春娘的手指翻飛,邊繡邊問。
“嗯,過兩天吧。”林牧青蹲下來,看了看随玉的腳踝,對他說,“好多了,等你再好一點,就帶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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